1945年夏天,日本人被赶走了,住在北平南城、
我知道怎样从宣武门、前门走去长安街一带, 自己一个人也曾去过中山公园等一些地方。但对城里其他地方则不熟 悉。那时,天安门前空地上还有很多树木和荒草, 没人把它当作景点。住隔壁院的郭小五在宣武门里上学,对城里城外 的道路都很熟,加上每逢周末假期他总想出去玩,也不容易找到别的 伴,总来找我,我们就常常一起出去,很多时候并不告诉家长。
琉璃厂、厂甸离家都近,是小时候最常去的地方,不过,身上没钱, 不买东西不看把戏,后来也不想逛了,就想往远处走走。
城里的北海公园,中山公园等,都是要买票入园的,我们就常常混在别的学校 学生队伍里进去玩,尤其是在春游的季节。回想起来,我们小学老师 ,怎么就从来没有带我们去任何地方春游和远足过呢,真是差劲。 不知是公立的梁家园小学差劲,还是我们级任老师的问题。哼, 这一点还不如后来在湘西老家的学校呢。
玩水瞎逛在窑台
窑台是那时常去的地方,后来在五十年代,经过修葺整理, 建成陶然亭公园。窑台,这个地名从小就常听到, 在我们住处的南面,不算很远。很长时间,我以为是“瑶台仙境” 里“瑶台”那两个字,多仙气啊!很多年之后,才知道是“窑台”, 这名字可一点也不仙。原来是自明、清建都北京以后,一直在那里挖 土、建窑厂、烧砖瓦,供应京城建设。所留下的遗址,深坑成了水塘 ,后来修建成游泳池,堆土的高台,后来陆续建了一些亭台楼阁, 古迹还不少。
夏天,韩小四卖报之后,常到这里来玩,还捉些蟋蟀、蜻蜓,自己玩 ,也卖给小朋友。有一次,韩小四带我们几个去窑台玩,看了京城名 妓赛金花的坟墓,还有一块墓碑。后来知道,那块墓碑很有些名堂。 当时还未建成公园,面积很大,也有一些建筑,但是整个园里却非常 荒芜,到处长着特别高的芦苇和杂草,我们也不懂名胜古迹,就是 瞎玩和去水塘玩水。转来转去的,走到一个地方,有一个什么台,听 人说共产党人曾在那里开过会,也是听听而已,没有兴趣。
白云观里拜太岁
每年正月过年的时候,在宣武门外,经常看到好多人,特别是很多农 村妇女、小脚老太太们,在宣武门外护城河桥西边的河沿附近, 侧身坐上农民牵的毛驴,借毛驴的脚力到白云观去朝拜。那一年, 我们好奇心大发,也想到白云观去看看。不知是谁带的头, 我和韩小四、郭小五等几个孩子结伴,随着人群、驴群,沿着河沿先 向西,再转北走一段路就能到了,大概在西便门附近。不过, 路程不近。一路上人、驴熙熙攘攘,络绎不绝。道观里面更是热闹非 凡,人山人海,香烟缭绕。不过看下来是乡下人多,城里人少,很少 看见有穿西装、着旗袍的先生太太们来朝拜的。
身临其境,看到来白云观进香的人都很虔诚,磕头上香,祈求平安。 我们也才知道在这里,不同年龄的人要拜不同的“偶象”(可能是“ 拜太岁”吧,当年不懂,至今也没去弄懂), 好像哪年出生的人应该拜哪一个像,都是写在那里的。我们找到各自 要拜的“偶像”了,可没钱买香,咋拜?又是郭小五的主意,“ 用别人插过的香,也是一样的”,于是拔了几支别人插的香放在自己 这边,也算走了仪式,进了香,希望受到神灵护佑。
记得在白云观,看到一个不忍看的事情,至今难忘。观里有一个挖出 来的类似窑洞的屋子,里面坐着一个老道士,门口挂着厚厚的、有个大约一尺见方洞口的棉布帘子。人们用纸币换些铜钱,用铜钱扔向 老道的头,据说如果能扔到老道的头上,就会比较好运。一般小媳妇 、老太太,为了图个吉利,去扔钱,还就罢了。也有些年轻人,故意 把铜钱往老道头上砸过去,。。。。老道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看见有 血从他额头流下,怪难受的。不知此举是为了敛钱, 还是有什么讲究,总之感觉不好。
还有求药的,有弄些香灰回去的,有求老道给算命的,。。。。
在另一边,还看到有鸡圈、羊圈和猪圈,养有一些鸡、羊、猪之类。 听人们说,这些家禽、家畜全都是人家放生的,看得出已经养了很多 年,都很老了,那些猪长着长长的獠牙。
中山公园音乐会
这一次,是(二丫头)刘殿平带头, 他听说某日中山公园的音乐堂有音乐会,我们几个人都想跟去看看。 中山公园,是要买门票才能进去的。那天公园门口人很多, 人头攒动,推来搡去的。我们就在门口磨蹭,想随着人流混进去, 比如跟在某个大人后面,希望被检票人当作是人家的孩子混进去,。 。。。磨蹭了好半天,好不容易混进去了,已经是音乐会散场的时候 了,啥也没看着,敢情是音乐会快散场才放行啊。
潜入禁区中南海
可能是1947年吧,快到夏天了。某日下午, 我和弟弟跟着郭小五进城瞎逛。本来是在长安街上走的,走着走着, 他拐了个弯,走上文津街,到了北海和中南海之间的金鳌玉蝀桥,当年桥两边是一色汉白玉栏杆, 半人多高。桥北是北海公园,去玩过的。这一次, 看到几个小孩从桥的西南角,即中海一侧西岸边下到湖里捉鱼。 当时枯水,下去的地方是软泥。我和郭小五也学他们翻过栏杆下去, 再把我弟弟接下来。
后来知道,抗战胜利以后,中南海已经成为中华民国政府北平行辕办 公的地方,里边有许多机关的办公室,李宗仁是北京行辕主任。当时那些工作人员和眷属可能也住在里面吧?中南海应该也是禁区。
进去以后,我们就在园里走着,看着,一路遇人不多,即使遇人, 也并不过问,可能是把我们当成是工作人员的孩子了。 离桥不太远的地方,就看见有一个很大的长方形游泳池,这是我第一 次看到正式游泳池,一些男男女女正在那里游泳、嬉戏, 之前曾听说过中南海里有一个大游泳池,这次亲眼见了。一路走着 、玩着,看到一些房子,能进的地方,就进去转转,同时也在琢磨着从哪儿才能出去。
天色慢慢变暗了,园里有些地方的灯已经亮起来了,向着灯光走去, 就到了有军人站岗的大门口。我有些担心,郭小五好像很有主意, 他说,别怕,咱们大大方方走,他们只查进来的人,不管出去的。 果然如他所说,。。。。。这天晚上回到家里,已经很迟了,照例, 不说,忘了是怎样编排的了。
在 50年代,分隔北海与中南海的金鳌玉蝀桥向中海方向扩宽了许多,也加长了。原东、西两端的玉蝀、金鳌两个牌楼也已拆去,遂称“北海大桥”。我们当年下去的地方应在桥面以下,看不见了。
在那之后不久,1947年夏天,我们全家先后离开北平, 先去南京看过父亲和姐夫,母亲再带着我们姐弟三人,回到她已阔别十二年的湘西老家。父亲在北京失业好几年后,已在1946年去南京工作。姐夫也因工作去了南京,不过,那两年他可能是南北来回跑,索性把已有身孕的姐姐交给我母亲照顾了。
北平, 是我和弟弟出生成长的地方,也是让母亲觉得穷怕了的地方,所以, 她特别坚决地想要离开北平回老家去。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因为姐姐 即将临盆,母亲想让她在老家比较安定的环境和较好的条件下生孩子吧。对我而言,这是第一次回湘西老家,因为说一口北平话, 老家的大人小孩都把我叫做“北平儿”。但自那以后,虽然常常思念, 却再也难得回到北平(北京)了。
至今整整70年,每思及此, 就觉得幸亏那两年随着一众街坊小伙伴在故都到处跑了跑,逛了逛, 否则的话,真是枉在北平住了十一年,白担了“北平儿”的虚名了。
从网上找了两张四十年代的照片,后面两张是几年前故地重游的时候拍的 。
图一、当年天安门及周围地区(1945年10月10日,美军航拍)
图二,当年金鳌玉蝀桥的西端,金鳌牌楼(1946年,[(德)赫
图二中,桥的左边是北海,右边是中海。最右侧的两个行人所在桥头处,就是我们当年下到中海的地点。
图三、近年宽阔的北海大桥,北海一侧(从北海公园团城上拍摄)。 不知哪年,桥上的汉白玉栏杆换成高高的铁栏杆了。拍照时, 湖里水量充沛。
图四、近年宽阔的北海大桥,中海一侧,有几位军人站岗警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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