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街(连载二十)

来源: 老幺六六 2016-11-04 18:36:01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22972 bytes)

 

  幺妹穿着那条粉底小紫花的玻璃纱连衣裙,手中拿了一个牛皮纸袋,兴冲冲往市场后街跑去。

 

   陈三娃和她妈妈终于回来了,他爸爸是半月前出狱的。这一家人终于熬出头了。

 陈家母子俩回来的消息是张孃嬢、王嬢嬢还有梁妈今天一大早几乎同时跑来告诉刘小珍的。她们很神秘地说,昨天深夜有人看见陈玉娥带着儿子进了屋。不过,大家都不敢贸然上门拜访。

 “他们家老陈已经写了申诉书,很快就会平反,还怕啥子怕?”刘小珍立刻把身上的围裙解下来,从饼干听子里取出一斤装的花花绿绿的上海水果糖,然后匆匆下楼往外走。几年来她日思夜想的这一天终于盼来了,她急迫地想见到昔日的闺蜜一吐为快。

“妈,等等我!”幺妹以飞快的速度换上了那条父亲从上海带回来的平时最舍不得穿的连衣裙。刘小珍的眼睛笑成了豌豆角,她上下左右打量着出落得越发秀丽的小女儿,一边为她整理额上的刘海一边说,“走嘛,走嘛,我们一路去。”“妈!”幺妹有点不好意思地叫道。“给我两角钱嘛,我去给陈三娃买几个烧饼。他最喜欢吃了。”“要得要得。”母亲爽快地回答,一边掏钱一边说,“那我先去了,你买了烧饼就来啊。”

“要……得!”幺妹拿捏着川剧腔调,把两毛钱举过俏皮地在原地绕了一大圈。

烧饼摊子围满了人,都是些半大不小的娃儿,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望灶膛看。这种灶很独特,是由一大汽油铁桶改制而成,在中间挖一个很深的大圆孔,从这个孔往里看,底部三分之一的地方是烧红的煤炭,上面大半截的铁皮上贴满了白生生的烧饼,烤上大约六、七分钟,从里面传出面葱花儿和芝麻的香味儿来,烧饼被烤得黄酥黄酥的,那就差不多熟了。垂涎欲滴的娃儿们望眼欲穿地守候着,闻到那酥脆的香味,喉咙里就禁不住涌出唾液来。幺妹后面有两个八九岁的男娃儿为争排队的先后差点打了起来。烙烧饼的老师傅抬起头来数了一下人头,又低头看看灶膛,一边说,“不要吵不要打不要慌,今天每个人都有。”幺妹吃了这个定心汤圆,就耐心地等候在那里,足足等了一节课的时间才轮到她。

“我要七个!”幺妹添了一分钱,将两毛一分递了过去。这海口一开,就把做烧饼的师傅和旁边的那些娃儿吓得愣住了。师傅知道这个老顾客是有钱人家的女儿,但也很少见她这样买的。于是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她全神贯注盯着烧饼的贪婪的样子,问道:“你妈晓不晓得你买恁多呢?”

她点点头,眼睛却在数烙好的和即将烙好的烧饼到底够不够。老师傅看那两个男娃儿眼巴巴等在那里,就忍不住动员幺妹,说:“你要五个要不要得?还是给他们留两个嘛。”他指了指了满怀期望的他们,幺妹硬着心肠,盯着灶膛说,“我屋头有好几个人等着呢,再说……再说……陈……我弟弟有几年都没有吃到烧饼了。”老师傅觉得这个女娃儿有点不讲道理,因为他两年多不敢做这个小生意了,也就是说大家都是好久都没有烧饼吃了。他撇撇嘴无可奈何地甩了甩头,低声安慰幺妹身后的那两个男娃儿说:“明天早点来,我保证第一个卖给你们。”然后又高声对其它的娃儿说:“都回去吧,今天没有了。”大家怏怏地做鸟散状。那两个男娃儿伸出长舌头对着幺妹的后脑勺做了一个鬼脸,很不情愿地转身离去,其中一个忍不住转过来挖苦道:“哼!屋头有点钱就不得了,也太霸道了一点!”幺妹置若罔闻,只顾低头细数:“没错,刚好七个!”

她抱着热乎乎香喷喷的牛皮纸袋往回跑,又不时低头用鼻子闻了又闻。真香,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心对自己说,你不能吃,这是给三娃子的。啊!陈三娃!你终于回来了,你长了多高了?会不会变成乡巴佬的样子——马桶盖发型,红柿子的脸,对襟衣服半截裤,是打的赤脚还是穿的草鞋呢……嘻嘻!好玩!幺妹边跑边想,忍不住笑出声来。市场街擦肩而过的熟人望了望她,心想,刘小珍屋里的幺妹今天好像有点疯扯扯的(方言:精神有点不正常)。

 

紧赶慢跑快到69号院子的时候,远远地看见有一个小娃儿低着头从里面走了出来。马桶盖发型,对襟白布衫。陈三娃!她气喘吁吁地跑过去腾出一只手来给他打招呼,那娃儿抬起头来,茫然地望着她。难道是我认错了人吗?她跑到他跟前,左瞧瞧右瞧瞧,没有认错呀,圆圆的头,白多于黑的眼睛,嘴唇轻轻一抿就抿出一对酒窝来……

 

“你不认识我啦?”幺妹抱着烧饼围着他转了一圈,然后锁定他的眼睛,说,“我、是、幺妹,不不不……我是幺姐!”

他还是茫然地摇摇头,但毕竟开了口,支吾道,“我,我不是陈三娃,我是他弟弟格。”幺妹一听这地道的乡下口音,猛然醒悟自己认错了人,这个酷似陈三娃的娃儿大约是他家乡下的亲戚了。

“呵呵……你是他的弟弟。陈三娃呢?你哥哥呢?”幺妹满面笑容急切地问。

他依然茫然地摇摇头,眼里流露出几丝恐惧来。她想,这个乡下娃儿啷个木呆呆的哟,连一件小事都表达不清楚,于是塞了一个烧饼给他就往里面跑去。她三步并两步跑上楼,陈家的门是虚掩着,她抱着烧饼鲁莽地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情景让她楞住了,母亲和陈阿姨在屋中间相拥而泣。是喜极而泣吗?不太像,为啥子妈妈来了这么久还如此激动?

 

陈玉娥透过婆娑泪眼,愕然地望着门口这个单薄秀气、神色惊慌的小女孩,刘小珍哽咽叫道:“幺妹……”陈玉娥奔了过去一把抱住幺妹号啕道:“幺妹哟,他好想念你哟,天天都在问啥子时候回去看幺姐哟。”陈阿姨的心脏在幺妹的脑门毫无无节奏地咚咚乱跳,不祥的感觉像一个紧箍陡然箍住了脑袋。刘小珍抽泣着一手捂住嘴巴,一手抚摸着女儿的扁脑袋,哽咽道:“幺妹哟!我们再也看不到三娃子了哟!”

啥子?妈妈在说啥子?幺妹猛地从两位母亲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抱着烧饼倒退了两步,就像一只不可轻易上当的流浪狗,用狐疑而困惑的眼光打量着前面这两位哭得一塌糊涂的妇人。她俩一个对着她使劲摇头,一个不住地对着她点头。幺妹马上读懂了那个恐怖的不可更改的事实,她瞪着空洞无物的双眼,紧紧地抱着怀中的烧饼,好像抱着陈三娃圆圆的头。

看着幺妹六神无主,灵魂出窍的样子,两位母亲吓得连忙又过去想搂住她,谁知她像并不认识这两个女人一样,惊慌地往后退去,退到背后的墙壁上,一下子滑倒在地,手中的烧饼四处滚散。她爬起来,毫无意识地胡乱在地上抓起两个烧饼,就往外跑,两位母亲惊慌失措,不知是好,陈玉娥半晌回过神来,喊道:“小珍!快追!怕把她吓坏了!”

 

 

有个白发苍苍的男人在小厨房悉心地擦一只碗,外面发生了啥事他一点都没有感觉。他专心地默默地用一张干净的毛巾反复地擦着陈三娃吃饭用那个白色的小搪瓷碗,已经擦得很亮很亮了。他还在擦呀擦呀,擦个不停,就好像他在亲吻他的小脸蛋。他的拇指在碗背的一个凹处停留着摩擦着久久不愿意离开,它于他就是儿子脸蛋上的笑窝。

五年的生离死别,一个好端端的家庭弄得支离破碎。出狱前夕,他有过种种不祥的猜测。最担心的是在他离家时就已精神失常的长子,可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想到,永远失去了可爱的小儿。万劫不复啊!他抬起头来叹道,紧闭的双眼旁边布满了鱼尾纹,半张脸都是花白的络腮胡,像一只被猎人掳走幼仔的狮子,痛苦得不愿意再看到这个世界。

他把那只小碗紧紧贴在胸口,脱口叫道“三儿啊,都是我这个混蛋爸爸!我该死哟!”他举起碗朝自己的额头砍去。“你干啥!”陈玉娥冲了进来,抓住丈夫的手。碗哐当一声落在地上,他发疯般地把妻子推了一个踉跄,捡起那只被摔掉了瓷粉的小碗,在手中摩挲着,就像摩挲着一只千年古董。一滴滴黄豆般的泪珠吧嗒吧嗒到小碗上面。

 哪里传来像小孩走迷了路后那种绝望的嘤嘤的哭声?他寻声望去,妻子坐在厨房门外,揉着疼痛的额头哭泣。她皮肤黝黑、皱纹如同蛛网罩住脸庞,头发稀疏……哪里还有一点点当年的风韵。他蹒跚地走过去将她扶起。

“天歌!”“玉娥!”他俩相拥而泣。两颗心共同托起那只永恒的碗。

3

为啥事情要向相反的方向发展呢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而且是越来越好,为啥子?究竟为啥子?想来想去还是不该送他去上学,要是不去上学,那么啥事都不会发生。都怪我呀,都怪我不该让他去上学。陈三娃死后,这些自责,就像一只不知道休息的铁榔头每时每刻敲打着陈玉娥的心灵之窗,让她生不如死。老天爷呀,你为啥子不在之前托一个梦给我,让我预先晓得不能让三儿去上学呢。

一切的倒霉就是从上学开始的。

可陈三娃想上学想到命里去了,他天天缠着妈妈,央求道:“去给老支书说一说嘛,我好想上学哟,别个都可以上,为啥子不要我上嘛?我都有几年没有上学了,别个那些娃儿读了好多书,我啥都不晓得。妈,你去找一下老支书吧。”他一边求情,一边翻着那双白多于黑的眼睛,陈玉娥看着儿子可怜巴巴的样子,揉了揉他的小脸蛋,点了点头。

第二天傍晚,陈玉娥去担水在井边遇到了老支书,他嘴里含着叶子烟正准备把水桶送上肩去,听到陈玉娥招呼他,就停了下来。他一边抽烟,一边皱着眉头听着。“就这个事吗?”他把烟杆从口里取出来,在鞋帮上敲了敲,然后别在腰上,挑起水桶边走边说,“考虑一下。”陈玉蛾望着支书满不在乎的背影失望地想,三娃子这个读书梦恐怕是难以实现了。

 

没有想到过了几天,老支书上她家来了。他凑在陈玉娥耳边低声说着陈娃听不见的悄悄话,一股股叶子烟味飘到她的鼻腔里,让她觉得亲切好闻。陈三娃在不远的地方看见了母亲脸上浮现出难得的笑容。他知道上学的事情有着落了。

 

 

1970年9月1日的天空多么明朗。那是10岁的陈三娃生命中最光彩夺目的一页。他终于重新背上了书包蹦蹦跳跳上学了,插班到3年级,他一百个愿意。不过不是在大队上学,也不是在公社上学,而是去区里上学,来回得走近20里山路。走路对陈三娃来说是最轻松不过了,更何况是为了上学而走路,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一件轻松而愉快的事情。

 

送陈三娃到区里去读书是老支书绞尽脑汁后作出的决定。主要是觉得那里隔得远一点,学生娃儿不知道陈三娃的历史,虽然乡里没有啥人欺负过陈三娃,但毕竟晓得他的底细。而且老支书在作出这个决定以前还请示过公社革委会主任,他汇报说,这个娃儿老老实实地劳动改造了好几年了,是不是可以暂时让他揭掉帽子呢?领导正犹豫着,他就拍着胸脯保证道:“不会出事的,要是出了事情我负责。”老支书胸有成竹地想,小娃儿读个书会出啥事呢?前几年都平安无事地度过了。

在老支书为陈三娃读书之事奔波的时候,他妈妈又托亲戚想办法和城里的大伯取得了联系,为他解决了棘手的学费问题。一切都按照陈三娃的良好愿望发展。

 

 

 

上学以后的陈三娃每天回到家都唱歌乐神地欢喜,虽然学校不让他参加红小兵,但这种惆怅只是一片淡淡的薄薄的乌云,在他眼前晃过了之,能够上学已经让他谢天谢地了。就像一个腰无半文的乞丐,忍饥挨饿多日,好不容易讨到一个大馒头,立刻狼吞虎咽起来,哪里还敢奢望再来一盘热腾腾香喷喷的红烧肉哟。放学回来在路上碰见老支书,他毕恭毕敬地90度鞠躬,老支书粗声粗气地喝道:“三娃儿!好好读呀,争取拿双百分回来。送给你妈妈一双筷子四个鸡蛋!”陈三娃一听忍不住咬着嘴唇笑了起来。笑窝里盛满了感激和喜悦。老支书拍拍他的圆脑袋就走了,边走边摇头,心想,恁天真无邪的小娃儿啷个会是反革命呢?

 

一天中午陈三娃去挑水——他们那个学校食堂的水是由三年级以上的男生轮流挑——当他走到通向水井的小路上时,迎面来了几个四年级的男生,他们手里提着一串串蝈蝈之类的小虫子。他立即侧身让他们过去,可是一个胖娃却停住了脚步,他瞅着陈三娃,左看右看就是不走,陈三娃也认出来了,这是他在城里曾经同窗一年的同学,真奇怪他啷个也到这乡下读书来了?于是他慌忙低头就走,不料那娃儿拉住他的一只水桶问道,陈啸坤?!你这个反革命分子原来在这里?陈三娃挣脱他的手,挑着水桶撒腿就跑。

 

一传十,十传百。不到两天时间,这个只有几百名学生的乡村小学,就传遍了这个消息。在他们中间有一个写过最反动最恶毒的标语的小反革命分子。噩梦卷土重来。只要一下课,无论走到哪里,在厕所、在食堂外的窗口、在回家的路上、在河边、在井边,都有人指指点点或高声喊骂,这还不算,新的攻击方式在不断地升级。

有一次陈三娃低着头默默地挑着水捅走在小路上,突然嘣地一声,一颗石籽弹在水桶上,水顿时流了出来。凭经验他知道是有人躲在坡上的竹林里用弹弓射击他。他飞快地跑了起来,坡上有人幸灾乐祸地叫道:“快弹呀,快打呀,打死反革命活该!”是胖娃的声音,许多人附和着喊道:“打死反革命活该!”与此同时,石籽和石头同时飞来,陈三娃跑得再快也逃不过这么多人手,他情急之中,他把水倒掉,举起水桶来套在头上就跑,因为看不见方向,没跑几步就掉在了右边的水田里,挣扎着爬起来,整一只落汤鸡。“嘻嘻!”“哈哈!”胖娃和他的伙伴满载兴奋而归,跑回教室传播新闻去了。

过了几天,胖娃又想出了新的招数,那就是叫反革命帮他们挑水,他难道还敢不挑?“陈啸坤!你帮我们几个人挑水,老老实实接受劳动改造。你只要你答了,我们就不打你了。”胖娃一手叉腰,一手指点着他命令道。

   两者必居其一。当然只有选择挑水,挨打挨弹的滋味难以忍受呀。就这样陈三娃一个人担当起五六个人的挑水任务。瘦弱的他哪里招架得住呢?不到一个月,他就累得咳嗽发烧,可是胖娃他们说他装病,硬逼他去挑。不挑就要挨骂挨打。到底啷个办呢?不敢给老师说,因为自己的身份本身就没有发言权,也不敢给妈妈讲,既怕她担惊受怕,又怕她埋怨自己当初为啥子提出上学要求?到底啷个办呢?啷个才能摆脱胖娃他们的死缠烂打。陈三娃的脑子里终日想的都是这个问题,哪里还有心思读书,成绩很快滑坡,令老师极为不满。有一天,班主任找他到办公室训话,斜睨着他那张腊黄的脸说:“你要明白自己是啥子身份。本来问题很严重,现在革委会对你宽大处理,容许你来上学,你为啥子还不珍惜呢?”陈三娃听了很委屈,但却有口难辩,他微微张了张嘴又立刻闭上了。

 

啷个办呢?啷个办呢……极度焦虑将他掀翻,卧床不起,高烧40度,一身滚烫,满口胡言乱语:“你们不能欺负我!我是毛主席和党中央派来的!我是中央军委派来的……”陈玉娥吓得用力推他,想把他从梦中推醒,可就是推不醒。他闭着眼睛,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唸些啥子。

 又是西药,又是土方子,好不容易高烧退了,可是人却傻了。他躺在床上不起来,眼睛朝上翻。不知道他呆望着天花板在想什么?是在乞求还是在怨恨?陈玉娥走过去俯下身子,轻轻问道:“好多了吧?吃点稀饭好吗?”

 “我是毛主席党中央派来的!中央军委派来的!你过去!”他死命地把母亲一推,陈玉娥的脑子轰地一声响,心想,完了完了……这娃儿傻了,要是傻一阵子就没事了还不要紧,怕就怕像他大哥那样疯掉了,那就完蛋了。

 

可怕的是,陈三娃的状况朝着他母亲担忧的方向迅速发展。身边的人他都不认识了,包括那个经常和他在一起抽陀螺的弟弟。整日里只晓得翻着白眼,重复那两句老话,我是毛主席党中央派来的!”走到哪里说到哪里。隆冬季节他把棉衣脱了,只穿一件白衬衣打着赤脚举着双拳到处乱跑,嘴里喊着:“看你们谁还敢欺负我?!我是毛主席党中央派来的!中央军委派来的!”

 

儿子精神上的突变,让陈玉娥猝不及防。她终日以泪洗面,可是叫天天无声,叫地地不灵。她想回城送他去精神病院,可是钱从哪里来。大儿子现在住院的费用是他大伯和刘小珍共同悄悄救济的,如今要是再送一个疯子回去,啷个好意思还让他们救济。可是如果不抓紧治疗又很危险。啷个办喽!她的心都撕裂成了若干碎片了。

 

陈三娃精神失常胡言乱语的消息传到公社革委会主任耳朵里,他把大队支书叫去批评了一顿,说,“这下好了,你让他去读书弄出个精神病来。他现在到处闹事散布谣言,政治影响太坏了,你回去给他妈妈说,把他关起来再不能让他出门。”老支书默然点头,末了,他抬起头来说,“他妈妈让我向上级领导请示一下,能不能送他回城里去治疗。”他的话音刚落,主任就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不要再啰嗦了!你还不吸取上次教训,再帮反革命说话,我看你迟早会出问题。一席话说得老支书哑口无言。”

 

从此陈三娃失去了人身自由,手脚被捆绑起来关在屋里。可是有一天陈玉蛾出工去了,他不知道用了啥子回天术居然挣脱绳索逃跑了,而且跑得无影无踪。有人说在附近集市上的小餐馆看见他在那里舔盘子,有人说看见他光着身子在长江边洗澡,还有人看见他在去往县城的公路上边跑边喊口令:“一二一……我是毛主席党中央派来的……”“一二一……我是中央军委派来的……”陈玉娥和亲戚按照这些线索纵深寻找,却一无所获。漫长而焦灼的一个星期过了,连三娃的影子都没有看到。陈玉娥长吁短叹,开始深深地懊悔,当初真该听亲戚的劝告,用铁链把他锁起来。她之所以断然拒绝这个建议,是出于母爱本能的恻隐之心,不想让儿子受太大的委屈,可是万没有想到,他居然可以挣脱比拇指还粗的棕绳。

 

隆冬时节,三九寒天,北风呼呼地刮得正紧,山林传出一阵阵神秘而凶狠的咆哮。

 

可怜的三娃子,你到底在哪里呀?你肚子饿了吃啥子?晚上困了睡屋檐吗?恐怕全身都冻烂了吧?你疯疯癫癫千万不要惹出大祸来。陈玉娥一天24小时都如坐针毡,心急如焚。老陈啊,你在哪里呀?我们的三娃不见了,你快来和我一道去找呀,我全身上下都没有一点力气了。老陈啊,你快来呀!她在绝望无助的时候,在心里如此呐喊。

所有跟帖: 

三娃子咋这么命苦呢? -毛头- 给 毛头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1/04/2016 postreply 20:18:46

一个可爱的小生命 -老幺六六- 给 老幺六六 发送悄悄话 老幺六六 的博客首页 (89 bytes) () 11/10/2016 postreply 21:02:21

老幺美眉回来了!好 -碧蓝天- 给 碧蓝天 发送悄悄话 碧蓝天 的博客首页 (175 bytes) () 11/04/2016 postreply 22:00:14

很少注意ID性别。。。从文风看,一直以为这个作者是男的。。。 -雪伊- 给 雪伊 发送悄悄话 雪伊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1/04/2016 postreply 23:47:39

一直 -碧蓝天- 给 碧蓝天 发送悄悄话 碧蓝天 的博客首页 (71 bytes) () 11/05/2016 postreply 08:24:28

是的,你的“以为”没有错。 -老幺六六- 给 老幺六六 发送悄悄话 老幺六六 的博客首页 (69 bytes) () 11/10/2016 postreply 20:57:51

也许你的感觉有道理。 -老幺六六- 给 老幺六六 发送悄悄话 老幺六六 的博客首页 (102 bytes) () 11/10/2016 postreply 21:06:12

不好意思…… -老幺六六- 给 老幺六六 发送悄悄话 老幺六六 的博客首页 (279 bytes) () 11/10/2016 postreply 21:11:24

想看又不敢看。太虐心了 -AlexisMom- 给 AlexisMom 发送悄悄话 AlexisMom 的博客首页 (41 bytes) () 11/05/2016 postreply 07:39:27

说的没错。写起来也虐心。 -老幺六六- 给 老幺六六 发送悄悄话 老幺六六 的博客首页 (153 bytes) () 11/10/2016 postreply 21:14:24

请您先登陆,再发跟帖!

发现Adblock插件

如要继续浏览
请支持本站 请务必在本站关闭/移除任何Adblock

关闭Adblock后 请点击

请参考如何关闭Adblock/Adblock plus

安装Adblock plus用户请点击浏览器图标
选择“Disable on www.wenxuecity.com”

安装Adblock用户请点击图标
选择“don't run on pages on this doma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