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吃完早饭，友梅上工去了，今天要积肥，为不久的春耕做准备。友明骑着系里的旧自行车带着云贞也出了门，要去体验一下北京的冬天。
友明云贞全副武装推着自行车出了门，土路被冻得硬梆梆的，背阴处还结着冰，云贞穿着胶皮底的棉鞋都觉得咯脚，顺着土路上了公路，四下一片黄褐色，草枯树干，露出土黄色的地表，北风过处扬起漫天黄沙，虽有三北防护林但仍不能阻止风沙的肆虐。夏日茂密的树林褪去了绚丽的衣裳，露出光秃秃的枝条，心有不甘地在风中挣扎舞动。
你想去哪儿？友明回头问后座上的云贞。
你小时常去哪儿？云贞卷缩在后座上反问。
好。友明像得了命令一般，头一低，身子一弓，脚下紧蹬起来，顺着西北风车子像长了翅膀一样飞了出去。一会儿下了公路，穿过一块空旷干涸的稻田，两排高大的窜天杨出现在灰色的前方，我们去河边吧。
高大的窜天杨顺河沿路而种，一路蜿蜒直到天边，过了公路下到河堤，两岸是两排茂密的垂柳，褐色的柳条在风中回荡，枯黄的芦苇荒草布满河岸，给粗旷的冬日平添了几分萧瑟。
河水已冻结成冰，晶莹光洁的冰面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亮光，几个孩子拿着自制的冰车在冰面滑冰，留下一道道白色的划痕和冰末。友明支好车，找了条干净的小路下到河面，来，下来，友明向站在岸边的云贞伸手。
小心滑，友明及时拉住了前倾的云贞，否则云贞肯定要结结实实地摔上一跤。在冰上行走，一要慢，二要重心保持在两腿之间，前脚落稳了再收后脚。友明在前面示范，云贞在后面亦步亦趋地学着，身子几次侧歪几乎摔倒。小心，在冰上摔跤可不比在路上，冰硬得像石头一样。看云贞学得不错，友明又教起云贞用鞋滑冰，刺溜一下友明人滑出去老远，云贞看着白晃晃的冰面心里有些怯意，站在原地不动，友明只好又滑回来，让云贞蹲下，拉着云贞在冰面转了几圈。
太冷了，上岸吧。二人上了岸。友明指着河里的冰说，我们从小就泡在河里，可以说是在河里长大的，夏天游泳捉鱼，冬天凿冰钓鱼，不过也出过一次事故。友明情绪明显有些悲伤，云贞知道是指友明二姐为救友明落下病的那次。
我们以后要好好对二姐。云贞轻轻握住友明的手说。友明回眸看着云贞，清澈的眸子善良又有几分刚毅。友明握紧了云贞的手。
你的手好凉。友明心疼地捧起云贞纤细僵硬的手在自己大手间搓和。
走吧，等开春再来，那时景色又不一样。说完，友明拉着云贞上了公路。我们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就可以进城了。
一路有说有笑，云贞又闹着要自己骑，穿着棉袄棉裤的云贞试了几次都没能跨上车，友明只好扶着车让她先上再推一把，云贞这才得意地骑了出去，友明在后面跑着，嘴里呼呼冒着白气，一会儿头顶就形成了一团蒸汽，云贞骑了两下觉得车子很轻，好像友明没上车，疑惑地回头，心里升起一股暖流，友明怕自己骑不动，宁肯自己跑得满头大汗也不肯上来。于是佯怒地停下车等在路边。
怎么停了，你骑的很好，真的。看云贞生气还不忘补一句。
你嫌我骑的不好，都不肯坐我车。云贞故意责难友明。
那儿，我是想活动活动筋骨。友明接过车继续说道，我活动好了，要进城了，我来骑吧。等回去时，我一定让你带我。
他们先来到一家饭馆，要了半斤包子两碗蛋汤。身子缓和后友明又领着云贞往前走。虽是冬日，确实午间，街上还是有不少的行人，一溜马车，马嘴里冒着白烟喷着响鼻从对面过来，阳光下，车上白晃晃的反光刺得人睁不开眼。云贞友明停了下来，那是拉冰的，每年都要从护城河凿冰拉到冰窖，不过现在比以前少多了，记得我们小时都是半夜拉冰。友明就像一部活的老北京史，看见什么都能讲上半天，恨不得把它们的前世今生都讲了。
等马车过去了，二人进了一家百货商场，与寒冷的街头相比，这里可以算是温室了。把车锁好，顺着人流进了店，店里几只巨大的铁炉子发出暖人的热气，气流把店里挂的红色标语吹得像波浪一般摇动。云贞友明把围巾手套放进随身的挎包，开始在店里浏览起来，春节就要到了，店里人头簇动，商品还是玲琅满目蛮丰富的，虽然许多商品都需凭票排长队供应，云贞心里不禁感慨，首都就是不一样，怪不得大家都愿意留在大城市。
二人又转到二楼，二楼是服装部。我们结婚你什么都没添置，你身上的大衣还是大姐的，今天既然到了这儿，不如挑一件吧。友明在一旁力劝云贞。
云贞想想也是。平素自己对于衣着并不太在意，除了蓝色就是灰色白色，这也怪不得自己，现今的社会就是蓝灰的海洋，实在无从挑选。但目前的确需要一件既保暖又好看的大衣，自己总不能天天穿着姐姐的大衣吧。于是目光开始在服装部流连。挑来挑去最终还是挑了件灰色大衣，收腰似的，穿起来不显得那么臃肿，来到柜台向售货员交了钱，就在接过大衣的瞬间，云贞的目光像被磁铁吸引一般停留在玻璃柜台下，一对白色的绣花枕套上一株红梅傲然绽放，看似干枯的褐色细枝上，朱红色的花瓣一簇簇一树树迎面扑入眼帘，云贞感觉眼目有些眩晕，湿湿润润的液体充满了眼眶，那不是学校后园的那树梅花吗，那不是自己与恩华同赏的那树梅花吗。
云贞的手僵硬地停在在空中。你怎么了？友明不解地在一旁轻问。
哦。云贞被从遥远的恍惚中唤回，眨了下眼回过神来，抓起大衣。没什么，走吧。
友明跟在云贞身后，向柜台多看了一眼，一树灿烂的红梅静静在玻璃下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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