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当年花季少女在兵团的真实生活经历(ZT)

来源: 东西北南 2016-04-15 15:37:54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55122 bytes)

这个网站" 麻二连之家“是一群当年年青的兵团战士,今天已经开始鬓发花白的老去的人们聚集在一起,回忆过去的时光的网站,文章都写的很生动,很有细节,谈不上对那段历史的谴责,也谈不上歌功颂德,只是回忆还原过去的一段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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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  

                               黄丽君

 

    1969年 我十六岁,正是少年花季。六月,参加学校组织的夏收下乡劳动,刚刚把麦子割完,就接到了学校紧急通知传达毛主席最新指示,要求城里人把自己初中、高中毕业 的子女送到乡下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没有人可以抗拒,我们紧急结束了夏收劳动回到城里,匆匆忙忙领到了学校颁发的初中毕业证,8月5日就坐上了北京 69届初中毕业生开赴内蒙边疆的第一趟专列,8 月6日专列停在了内蒙古包头万水泉站。下车后,同行的“十一”学校女生分别被分配到生产建设兵团二师十八团一连和二连,我分到了麻池二连,从此开始了我的 兵团生活。

 

    二连是一个农业生产连,建在风口上,刮风的季节一场风刮下来,半人多深的战备掩体坑一宿就能让沙子填平了,呼呼的风搅起沙子打在脸上生疼,兵团领导说这样能够使知识青年得到更艰苦的锻炼。一切都是白手起家,自己盖房子、打井、修坝、开荒……。 麻池紧靠着黄河,二连的驻地边上是黄河汛季形成的一个叫白河的湖湾,汛期和黄河连成一体,旱季是一片湿地。多年后,我仍然常常想起白河的春天,河边的草地 上先是肉苁蓉露出红绒绒的头,紧接着草绿了,成片的马莲花开的那个鲜,就像绿色的地毯上落满了蓝宝石。1970年开春,连长让我带上两个人去白河边丈量土 地,唯一的工具就是一根结了几个疙瘩的软绳,我们来到了白河边,按照小学学过的边长乘以边长等于面积的公式横着拉了几次,竖着又拉了几次,囫囵地算了算, 把带来的绳子扔到一边,就跑到河边玩去了。我们仨唱着、喊着、痛痛快快在河边玩了半天。

 

    天真烂漫的花季,没有学上没有书读的花季,远离父母家人开始了童工生活的花季,我们这代人就这样走进了社会。

 

 

                               铁肩膀

 

    小学一年级我患上风湿病,休学半年免体育课四年,从五年级起才开始上体育课。因为缺乏锻炼人也显得瘦弱,初中拔了个儿就更瘦了,去兵团前体检1米68的个儿才九十来斤,还有点贫血,弱不经风的样子。   

   

    到了兵团干的头样活儿就是把盖房子用的生石灰从青石厂运回麻池二连。连里没有运输工具,全靠扁担、大筐挑回来。吃了早饭,扛起扁担背上大筐,排着队大伙儿就出发了,一路上又唱歌又喊口号的倒也轻松,不一会儿就到了青石厂,在一堆白石头前把任务分配完就开始干活了。

   

    我没想到生石灰就是灰白色的大石头,还以为和熟石灰差不多又松软又轻呢,看到这些大石头我心里直发怵,这些石灰石死沉死沉的,装一筐少说也得五、六十斤。 我和荣德琴一组,她大我一岁,个头比我稍矮却壮实些。我们俩把筐装满试了试,抬不起来,卸去几块,平了筐才抬起来上肩。城里长大的孩子在家谁干过挑扁担这 活儿呀,背书包的肩膀,肩胛骨上只长着一层嫩皮。荣德琴在前我在后,我个大怕她吃亏就把筐往我这头挪了挪,我俩躬下腰把扁担上了肩,一齐喊“一、二、三” 直起了腰,大筐离了地迈步向前走,筐沉我俩的步子又迈顺拐了,筐晃人也晃差点摔跤,赶紧打住重来。就这样走几步停一停,反复了几回摸着规律,步子就迈得扎 实稳当了。抬筐主要练的还不是脚下功夫,吃劲儿的还是肩膀,几十斤的大筐压上去,没走几步就开始疼了,我俩就一会儿换左肩一会儿换右肩,趁机停下来还能歇 会儿。停得次数多了,眼看着别人从我们身边超过去走到了我们前边,我俩也怕落在最后边,就咬着牙忍着疼减少了换肩的次数,使出全身的劲儿加快速度。肩膀压 的时间长了由疼变麻,不换肩倒好,一换肩疼的更厉害。

   

    到了中午我俩才把生石灰抬回了二连,清了筐赶紧去食堂吃饭,没等我俩吃完就见先回来的抬上筐又奔青石厂了。我俩也不敢慢了,紧着把大窝头咽下去,顺了碗汤 一抹嘴,背起扁担和筐,跟着也跑了。一路上,碰上不少人上午那趟还没抬到家,饿着肚子正往回抬大筐,一个个咬牙咧嘴筋疲力尽,落在最后面的还没走到一半, 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到了车站我们又装了一筐往回抬,下午干活儿时觉得浑身没劲儿,肩膀更疼了,扁担压上去火辣辣疼的钻心。知青排长们抬着筐 冲在前面,带头喊着口号,同志们也不甘示弱,抬着沉重的大筐,半天时间又抬了一趟。

   

    抬了一天筐,晚上回到宿舍人像散了架子似的,吃了晚饭,囫囵洗了洗我就上炕了,浑身酸疼肩膀疼得厉害,我撩起衣服看了看两个肩膀全肿起来了,右肩磨掉了一 小块皮,露出红红的嫩肉。晚上熄了灯,我翻身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一下右肩,疼得我眼泪都掉了出来,好在天黑谁也没看见。

   

    第二天接着干,扁担上肩的时候那个疼,一咬牙豁出去,过了一会儿就麻木了。又抬了一天大筐,终于把生石灰全运回来了,肩膀好歹歇了几天,长出了厚厚的新 皮。紧接着天天挑水,修大坝挑土,从车站往回挑冬储圆白菜,......两个肩膀没闲过,肩胛骨上慢慢长出了两块肉垫,扁担上肩碰不着骨头也不觉得疼了。 我练成了挑上两大铁桶水走一里地不歇脚的“铁肩膀”,一年身上长了十几斤肉,人也壮实多了。

 


                            大

 

       就那么巧,那年我参加孩子小学入学家长会,进了教室一眼就看见了十六班的战友张春英,我们俩的孩子分到了一个班,兵团分别后十七、八年没联系,没想到两个 孩子把我们聚到了一起,有缘分。散了会,我俩好一阵亲热,熟人问我:“你们认识?”我说:“认识!认识!”
春英也脆声补了一句:“我俩是从内蒙兵团的大炕上一块儿滚过来的。”真是一条大炕滚出了战友扯不开的情谊,一条大炕上滚出来对青春往事的不尽回忆。

 

      记得698月 刚到二连的时候,房子还没全完工,我们女生就睡在刚盖好的最南边那排房子的地上,砖地上铺上薄薄的一层干草,被褥摊开就是床。看到先来的战友脱坯就问“是 盖房子吗?”“不是,盘炕用。”北方农村都睡土炕,大炕除了外面一层砖外里面全是土坯垒的,土坯比砖散热慢保温好,一边做饭烧水一边就把炕烧热了,节能。 垒炕的土坯比砖个头大,打坯要用麦秸和粘土和泥,是个力气活。暴晒的太阳底下,男生和泥女生脱坯,脸和胳膊都晒成了古铜色,有的还晒暴了皮,汗珠子顺着脱 坯战友们的脸颊滚到泥坯里,战友们铜塑群般的画面深印在我的脑海中。

 

      炕盘好后,我们终于结束了睡地铺的日子搬进了四排宿舍。每班一个屋,两溜大炕一长一短,长的睡七、八个人,短的睡五、六个人,每人不足一米宽的铺位,头 对头、脚对脚,咬牙放屁打呼噜都得受着。进了屋,班长老娟子给大家排铺位,基本上照顾个人意愿又便于管理,赵斌、马慧和张彩琴是一个大院的,从小一块儿长 大,愿意挨近点,就被派到了大炕上,春英被安排到小炕上。老娟子给自己定位在小炕的最外头,把门风大,她把困难留给了自己。我这个副班长被派到大炕上,插 在彩琴和赵斌、马慧中间,防范她们晚上没完没了聊天。

 

      有段时间连里总爱在快熄灯的时候召开班排长会,按要求熄灯前要把刷牙洗脸洗脚上厕所的事儿处理完,熄灯号一响,除了连部和家属们亮着灯,各排的灯就得全 关上,巡查的见没关灯没静下来的报告连里准挨批。老娟子每次去连部开会前都例行公事大声对全班宣布:“大家抓紧洗,按时熄灯上炕谁也不许说话。”随后又交 代给我说:“你负责督促大家。”吩咐完扬长而去。我急急忙忙洗完带头爬上了大炕,钻进被窝还唠叨着“快点儿!快点儿!”大家丁啷咣当的洗完上了炕熄灯号就 响了,月光不好的时候屋里一片漆黑,就听见赵斌马慧叽叽咕咕的小声说话,说到高兴处俩人用被子捂上脸“咯咯”的笑。声大了我就提醒两句“别说了,快睡 吧。”听大家讲趣事还真不忍心打断,在那没书、没报、没广播的日子里,聊聊天能填补大家的精神空白。

 

      一天大家刚聊完要睡,就听见外面班排长们嘻嘻哈哈的回来了,炕上谁也不敢再吱声,老娟子摸着黑儿进了屋,一阵悉悉索索的脱衣脱鞋声后就上了炕。“这是什 么味儿呀?”大炕上赵斌马慧憋不住叫唤起来,见有俩人带头,大炕、小炕上都忍不住了,“班长你怎么没洗脚就上炕啦。”“班 长快洗洗去吧!”老娟子毕竟是班长:“嚷嚷什么,知不知道熄灯了。”不知谁喊了一句“别损人不利己,赶紧洗洗去吧。”老娟子毫不示弱:“守不守纪律,熄了 灯还讲话。”我一看这剑拔弩张的形势赶紧出来调停:“得了得了,别吵了。班长到连里开会没顾上洗,今天大家凑合凑合忍着点明天再洗吧。”又有人嘟囔了几声 后炕上风波渐渐平息了。我心想:连里有毛病,什么时候开会不成赶着熄灯前开会,也不给班排长们留点洗漱的时间,穿着胶鞋尼龙袜子干一天活儿味儿也够呛,忍 着吧。事过后,老娟子就有经验了,每逢晚上开会一定是洗完再去。


      下雨下雪没活儿干的时候,大家就围在炕上学毛选、毛主席语录,天天读、天天念,没了新鲜。休息时间一到,炕上立刻热闹起来,马慧、赵斌带头把白床单披在 身上开演“打虎上山”,付美荣扮座山雕,杨慧荣棉帽解开耷拉着戴头上演小炉匠,一个个唱得有板有眼,尤其是杨慧荣扮的小炉匠惟妙惟肖、活灵活现,惹大家笑 得前仰后合。自此,“小炉匠”的绰号跟了杨慧荣一辈子,几十年来十六班的人提起“小炉匠”就会开怀大笑。

 

      转眼到了冬天,大家肩挑背扛从火车站把煤运回来就开始烧炕。我们班的炉子火挺旺,彩琴挨着炉子睡在大炕最里边,火点着了第一个受益挺高兴,睡到半宿她在 我身边就一会儿头朝里一会儿头朝外的抱着枕头折腾,我被吵醒了问她:“怎么啦?”“炕太烫了睡不着。”我伸手一摸还真烫,就让她往我这边挤挤天亮了再说。 第二天彩琴找来两块木板垫在褥子下面比头天好点,还是热。小炕上的人说烧了两天我们这头一点也不热,我蹲在炉子边上观察了半天,只见炉子通往俩炕的风道盘 的不合理,一高一低,一大一小,火苗认准了光往大炕眼儿里钻,不搭理小炕眼儿。我说:“这炉子不行,得拆了重砌。”有人问“谁会砌?”我说:“试试吧。” 星期天起了床我把炉子火熄灭,大伙七手八脚就把炉子拆了,老娟子、春英、彩琴几个人帮着和泥、递砖,我操着瓦刀当上了大工。忙乎了大半天,周日吃两顿下午 饭前把炉子砌好了,点上火一会儿俩炕全温乎了,彩琴也睡了个好觉。

 

      内蒙的煤不错,我们班的炉子一直烧的挺旺。后来煤不够了,连里动员大家捡牛粪烧,炉子里见不着火苗,炕也烧不热了,战友们就盼着冬天快熬过去,春天快点到来

 

 

晒衣服的铁丝

 


    扎根边疆过日子洗洗涮涮的事儿天天都有,衣服、床单洗了要晾,睡在还没干透的大炕上,被子褥子也得时常拿出去晒晒。连里为了方便大家在每排的宿舍前面都架 起了一溜儿晒衣服被子的铁丝架,统一标准都是等距离的埋上五、六个一人多高的木桩,木桩之间拉上粗铁丝。晒衣线刚架好时铁丝绷得倍儿直,一米七的个儿不用 弯腰就能过去。架不住天天扛重物铁丝慢慢的就往下坠了,两头的木桩吃劲儿坠的更厉害些,小个子低头才能过去。我们十五、十六班的大门正好对着把头的那段铁 丝线,到前面的伙房去打饭图几步近路,只要没有晒衣服大家都从铁丝下面钻过去。
 

    冬天,洗完衣服挂到铁丝上一会儿就会冻成冰盔甲,用手敲敲“嘣!嘣!”响,手不小心碰上铁丝发粘,像要被粘上,好在手天天干活皮磨的比其它部位的皮厚,经 常晒衣服也没听说二连谁的手皮被粘下来。一天,我和十五班副班长王京丽一块儿去打饭,我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出了门,屋外刮着刺骨的寒风,我端着饭盒弯着腰 钻过晒衣铁丝紧着向伙房小跑,刚迈了两步就听后面“哎哟”一声,回头一看,见铁丝打在京丽的脸上,我赶紧问:“怎么啦?”她说:“没事儿?说着她就弯腰从铁丝下钻了过来,等她抬起头来,我看见她鼻梁上方靠近眉心的位置有点红,就问:“疼吗?要不要紧?”她还是那句话:“没事儿。不疼,赶紧打饭去吧。”外面太冷,我俩赶紧打了饭跑回了宿舍。
 

    到了宿舍放下饭盒我就跑到对门十五班去看王京丽,她们班的人正围着劝她赶紧去卫生室上药,我挤过去仔细一看才看清楚京丽的鼻梁上竟然被铁丝粘下来一块皮, 露着红红的肉。我问她:“你怎么不疼呢?”她说:“刚才一点没感觉,现在才觉得疼。”她去卫生室上了点药,过了十几天伤口上的痂掉了,鼻梁上留下了一块小 红疤。京丽性格开朗,喜欢唱歌,人长得也很漂亮,晒不黑的白皮肤,高高的鼻梁。脸上落下疤若是别的姑娘早掉眼泪了,她却整天说说笑笑带着大家唱歌,到兵团 时她随身带了一本厚厚的歌本,唱着唱着里面的歌儿大家也都跟着学会了。一见到京丽我就想那块小疤位置再高点,像眉心长了颗红痣,会更好看。离开二连我和她 分别的时候,她鼻梁上的小疤还在。
 

    一晃二十多年后才又见到京丽,她已经是一名小儿科的大夫,笑呵呵地逗着来就诊的孩子,我站在一旁仔细的看了看,她鼻梁上那块小疤早已被岁月磨平不见踪影,眼角有了细细的鱼尾纹,但人还是那么漂亮。

乌梁素海印象

 

(一)

      2009年回内蒙,望见海子,就想起了1969年的冬季。团里为给造纸厂筹集原料,下任务给二连派一个排去乌梁素海打苇子、蒲草。连里就决定每班抽一个人,组成了四个班一个排,我作为四排组成的一个作业班的临时班长也参加了那次行动。

 

      记忆中那年是那么的冷,直到如今每年冬季刮起北风的夜晚,我耳边还会响起乌梁素海寒冷寂静冬夜里“咔!咔!”的裂冰声。打苇子要等湖水结冰冻结实了才能 上去作业,我们是12月去的乌梁素海,赶到春节前回到包头麻池二连驻地的。那个季节是乌梁素海最冷的时候,白天不到零度,夜晚零下二、三十度,厚厚的冰层 在热胀冷缩作用下到了夜里就嘶叫着龟裂成一道道深深的冰缝。

 

      由于年龄小我不知道保护自己,早上怕冷,戴着口罩进荡打苇子,干了不一会儿累得气喘吁吁就把口罩摘了,从冰缝儿里钻出来的凉气一下子就糊了上来,我那张 乳毛未退冒着热气的脸上“唰”的冻起了满脸水庖。过了一个多月,大大小小十几个水疱慢慢结了痂,痂掉了先是露出粉红的嫩肉,太阳一晒就变成了黑斑,那一个 多月我愣是没洗过脸,每天早晨起来把毛巾沾湿了擦擦眼角完事。记得中间从二连带来的粮食快吃完了,连长派我和另外一个女生跟金钟排长去十九团借粮食,金排 长带着我们在冰上走了十来里,一路上他一边走一边讲故事。末了,他忽然皱着眉头对我说:“脸冻成这样,将来怎么找对象?”我想都没想就说:“不找呗!” “尽瞎说!”冰上留下我们青春的笑声。

 

      第二年,我挂着一脸黑斑当了兵。上级首长要来我们部队视察,部队领导指定我们女兵排列队去迎宾,排长把队伍集合好报完数,指着我和另一个满身饭袼褙邋邋 遢遢十四、五岁的小女兵命令说:“你们俩出列,去炊事班帮着打扫猪圈。”我俩在猪圈快活的忙乎了一下午,免去迎来送往的马屁礼节全拜乌梁素海所赐。三年 后,我脸上的黑斑褪去,乌梁素海却铭刻在心里。

 

      几十年后听裴连贵说,那时候他在连部当通讯员,连长见我的脸冻成那样十分着急,指示连部的人到各连找来了茄子秧,煮水让我洗脸治冻疮。这些细节我都模糊了,但我还是感谢连里那些关心过我的领导和战友们,这份情永远忘不了。

                           

 

(二)

 

      位于乌拉特前旗东北的乌梁素海,是一个面积近300平方公里的淡水湖,夏季栖息着一百多种珍禽水鸟,盛产黄河大鲤鱼,素有“塞外明珠” 之称。沿着南北长50公里,东西宽20公里的湖面长满了茂盛的芦苇和蒲草,无边无际的芦苇荡靠人工收割每年收不了多少,据老乡说,冬天芦苇和蒲草打不净, 开春前点把火烧干净了,来年才能长得好。

 

      团里给我们下了生产指标,连里还有自己的小九九,想多打点芦苇和蒲草拉回二连为第二年开垦菜地搭挡风墙。团里、连里的指标全压在大家身上,开始女生和男 生一样打苇子,每人每天定额一千斤;后来女生改打蒲草,每人每天八百斤,实际上活儿更重了,苇子沉蒲草轻,为了完成八百斤的定额天天都得加班干。初到冰上 大家一个个都挺高兴,这么大一个冰场没冰鞋有点遗憾,拉着冰车跑来跑去也很好玩儿,冰车进荡得沿着水道走,碰到水道窄的地方冰车让草拌住,拉起来十分费 劲,玩兴也就全无。开始我边走边东张西望,踅摸着能拣个鸟蛋,却始终连个鸟毛也没见过,鸟儿早已带着它们孵化长大的孩子们迁徙到温暖的南方去了,那时侯真 傻,以为鸟儿也像老母鸡似的天天都下蛋呢。早上吃了饭,每人带上两大张白面烙饼灌上一铝壶热水就进荡了。打苇子和蒲草用的冰刀宽五十公分左右一米多高,需 要两只手握着横柄用上全身力气向前推,干不了一会儿就汗湿了衬衫,一停下来棉袄里凉飕飕的赶紧得接着干活,棉袄里的衬衫就湿了干,干了湿。干得饿了,见太 阳到了头顶,我就招呼班里战友们一块儿坐下来吃午饭,大家拿出烙饼想就口水吃,倒了半天军用铝壶一滴水也倒不出来,都冻成了冰砣子。在驻地近处干活,炊事 员中午能给大家挑桶热水过来,干活儿走远了就只能用冰刀从湖面上凿出几块冰就着烙饼吃下肚。吃了那么多天也没听说有谁拉痢疾,细菌大概都冻死了。

 

      日出而作,日落却不能息。为了多打点芦苇和蒲草,连长搞了个劳动竞赛,哪个班也不甘落后。我们班姐儿几个常常顶着星星,饿着肚子,拉着装满蒲草的沉重冰 车往回走。有一天,天黑了才走了一半儿,超载的冰车实在拉不动了,我让大家坐下来歇会儿一块儿商量商量,有人建议卸下一半蒲草,关光明说:“不能卸,干了 一天的成果不能就这么扔了,咱们不能输给三班,大家得一块使劲儿,谁也不能偷懒!”我接过她的话说:“大家要没意见,就听我喊一二三,下定决心、不怕牺 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大家跟着喊,一块儿使劲,我们一定要把冰车拉回去。”于是,夜幕笼罩下的芦苇荡里响起了喊号声,满载着我们劳动汗水和成果的冰 车出荡了,大家渐渐看到了岸上厨房的灯光,听到了二连人的笑语声。


 

(三)

 

      乌梁素海打苇子印象深刻的还有吃住穿这些须臾不能离的琐事。记得我们乘坐大卡车远远的傍着大青山在沙草地上走了大半天才到了海子边。车停在一处有一两户 人家和稀稀拉拉几座干打垒土坯墙的房子前,我们下了车,连长说:“我们就住这。”内蒙地域辽阔人烟稀少,牧民夏季赶着羊群、马群到海子边放牧,入冬迁走后 海子边留下牧民夏天的住房和马厩,没走的那户人家听说是城里人犯了政治错误下放的。几座土坯房最好的一座成了连排长宿舍兼厨房,屋里有条土炕,炕头是个大 灶,生上火烧水、做饭连带着就把炕烧热了,房子的门窗也都齐全。剩下的土坯房不但没门窗,连房顶都没有。

 

      记得当时我们四排的五个女生和三排的五个女生同住的是一个马厩,四壁土墙没有门窗屋顶,地上是一尺多厚的冻马粪。我们试着把马粪铲出去,铁锹又砍又铲马 粪岿然不动,我们就把锹一扔,在马粪上面铺了厚厚的一层蒲草,把被褥铺在上面倒也松软,就这样睡了一个多月马粪“席梦思”。搭屋顶的粗竹杆儿是从二连带去 的。几个男生上到房顶把竹杆儿搭好,又从芦苇荡打了些苇子和蒲草铺上,怕大风吹走了上面又压了薄薄的一层土,压厚了怕塌了。晚上躺在地铺上,把能盖的全都 盖在身上,从紧紧包裹的被子和睡觉也不敢脱去的棉帽中露出两只眼睛向上看,天好的时候能看见星星。门窗就用自己编的蒲草帘子堵上,编草帘子的活儿是二排刘 排长带着我们几个女生干的。刘排长在地上打了几个桩,拉了几根绳子把蒲草放上,只见他双手上下翻拧,在我们几个小工的伺候下,一会儿就编好了几个门窗帘 子,马厩没门窗的问题随之迎刃而解。零下二、三十度就在这种屋子里住了一个多月,睡觉时大家把能盖的全盖在身上,每天早晨睁眼的时候都挺费劲,先把睫毛眉 毛上挂满的冰渣滓清理了才能睁开眼。

 

      上面也知道活儿累,就给我们打苇子的知青多配了点细粮,在麻池粗细粮的比例是7:3,到了乌梁素海细粮能吃到五、六成,早晚吃些棒子面窝头,糜子米粥, 中午保证是细粮。菜主要是土豆、圆白菜和咸菜疙瘩,好像还吃过黄河大鲤鱼,菜里有时有点肉。印象深的是喝粥,那时侯吃饭的家伙儿就是个铝饭盒,伙房地儿 窄,饭菜都是抬到屋外大伙儿围着一块儿吃,天好冷,速度稍慢一点儿热腾腾的棒子面粥没等喝完,沿着饭盒四周就冻成了一圈儿冰。离我们住处不远的海子边有一 个温水井,日夜不停的望外冒着温泉水,吃用水全靠它,结了冰的饭盒到那一冲就干净了。

 

      知青们穿的都是兵团统一制作下发的黄绿色棉衣棉裤,好象没有罩衣,那时侯吃不着油水,身上沾点饭袼褙湿毛巾一蹭就掉,穿了一冬的棉衣棉裤除了领子袖口也 不怎么脏。记得男生捆苇子用腿跪压在苇子上打捆儿,锋利的苇杆儿把棉裤的膝盖处都磨破了,棉花翻在外面,不知是谁那么聪明,想到把护膝套在棉裤外面堵住窟 窿,到后来男生班几乎人人都是这种打扮,远远看去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四)

 

      乌梁素海让我难忘的还有一件事儿。那段生活日复一日,白天干的是强体力活儿,夜晚和衣钻入冰冷的被窝,躺上好一会儿,被窝里有了点热呼气儿才能睡着。干一天活儿,钻到被窝里还带着棉帽用被子捂着脸,谁也没心气儿聊天。

  

    一天收工早,吃了晚饭没事干,离睡觉还有段时间,我和三排的一个女生在屋子外面望着海子瞎溜达,我们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小说上了,不知不觉她说走了嘴,说 她看过《红楼梦》,一下子吊起了我的胃口,非缠着让她讲讲。那时候,像我们那个年龄的人,看过《青春之歌》、《林海雪原》就不错了,《西游记》只看过小人 书,《红楼梦》这种被批为封资修糟粕的书早就找不到了。也许她觉得我这个人还算靠得住,瞧瞧四下没人,拉着我又往海子边走了走,囫囵着给我讲了《红楼 梦》,真想找本原著看看。到了七十年代,毛主席号召领导干部读红楼,我从部队领导那借了一套才如了愿。这件事儿过去了四十年我仍然记忆犹新,可惜的是那位 大姐的名字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五)

 

    乌梁素海一干就是三十多天,几十万斤一个的苇子和蒲草垛,码了好几个。春节快到了,连长宣布放假休息一天,之后回麻池。

 

    放假了,女生们终于有了点时间打理打理自己,排着队轮流到厨房打点开水洗洗头发,擦擦身上,洗完了就到屋外晒太阳聊天。我长满冻疮的脸上水疱破了刚刚结了痂,怕感染没敢洗,闲着没事干就和关光明到伙房帮厨。

 

    到乌梁素海打苇子最大的好处就是比在二连吃的细粮多,临走了借来了的白面还有不少,连长说给留守的留足了,剩下的都烙成饼带着路上吃。到了伙房,假小子关 光明要烧火,我就帮着和面、烙饼。干活前,我挽起袖子仔仔细细的把胳膊和手洗了几遍。要知道天天打蒲草都带着一双破手套,天不亮就戴上天黑才脱下来,不洗 脸不洗手脏不忍睹。要和面烙饼,洗不干净实在对不住大家,好在守着伙房有热水,泡在热水里洗洗实在是享受。

 

    洗干净了手我先去和面,水多了掺面,面多了兑水,几个月的劳动锻炼己经练就了一身气力,揉点面算不上什么。面和好了我就瞧着老兵怎么烙饼,只见他揪下一块 和好的面杆成薄薄的一层,上面先倒上油,匀好了再撒上切碎的葱花和盐,卷成卷切成段封上口一杆,摊到锅里一烙,香味出来就熟了,能揭开好几层,地道的千层 饼。瞧熟了我也要试试,老兵“行!”我就上手了,开始几张油、盐、葱没少放就是揭不开层,关光明笑话我说:“你烙的叫千层饼吗?砣了。”我不好意思的把一 张没烙好的饼填进了肚子,另外几张也不知道填进了谁的肚子。几十斤饼烙完,我的手艺也学成了,终生受用。我们在伙房忙乎了大半天,终于大功告成,关光明早 成了黑脸包公,我的手上、胳膊上沾满了白面袼褙儿,干完活又洗了好一会儿。

第二天,每个人都带上了一份儿葱油千层大饼,高高兴兴的坐上了回麻池的大卡车。

 

      弹指四十年,2009年又见到乌梁素海时,思绪万千,看到昔日那一湖碧水因周边小企业排污逐渐变的混浊让人心痛。金钟、关光明因劳动条件艰苦,积劳成疾致英年早逝,使人无限感慨怀念。


 

烧火间风波

 

    1970年的春季,二连的烧火间诞生了一位年轻的女诗人李小默。由于早上一年学,在69届初中毕业生中比其它同学小一岁,初到建设兵团她干了一段时间农活儿,后来炊事班缺烧火的,她就报名去伙房当了伙夫。

   

    炊事班的工作很辛苦,每天天不亮就得起来捅开煤火烧水做饭,一天三顿饭,顿顿不能少,有时还得加餐做病号饭,晚上七、八点才能收拾完。烧火间在厨房外面, 是一间半地下室的小砖房,一扇小窗户和一扇关不严实的破板门,堆了半屋黑煤面子。小默每天都要把屋外靠墙的的大媒堆一铁锹一铁锹的倒进烧火间,再把烧火间 的煤一锹一锹均匀的抛撒进炉灶里,烧完的炉灰渣滓也得一锹一锹的运到烧火间外面,一铲一抛小屋里到处都是黑色的粉尘,落在人的身上。烧火间的光线很暗,只 有两个灶火口红彤彤的,火苗一蹿一蹿的吻着大黑铁锅。小默把火烧得很旺,也许看着火苗出了神儿,她灵机一动,随手用粉笔在伙房的木板门上写下了一首小诗。 可惜这首小诗我已经忘记了,断断续续只记得其中几句大概“红色的火舌舔着锅底,暗淡的星光挂在天宇”、“看啊,启明星升起来了”、“爬出来吧,煤黑 子......”小诗写得俏皮,像小默一样透着机灵稚嫩。

   

    在那个文化荒漠的年代,小默的小诗像一股清泉流过渴望雨露的田野,很快就在全连传开了。不知是谁把它报告了连里,全连被集合在烧火间外,副指导员怪里怪气 的念完小默的杰作后,严肃地厉声说:“这首诗充满了小资产阶级情调,会动摇革命战士扎根边疆的决心,各班回去要联系实际开展大批判,狠批小资产阶级思 想。”于是全连就开展了一次批判小资产阶级思想的斗争。尽管小默没被揪斗,我已经感到了她承受着无形的政治压力。我和小默是小学同学,心里惦着她,第二天 就跑到烧火间去看她。见四下没人,我喊了她一声,她从烧火间钻了出来,满脸煤灰,见到我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嘴白牙,一颗俏皮的虎牙很显眼。我问:“没事儿 吧?”她憨憨的笑着说:“没事儿。”望着她那张抹着一道道煤黑的娃娃脸,我心里酸酸的直想哭,连初中都没毕业,每个月只挣6块钱津贴,怎么就成了小资产阶 级,一首源自劳动生活的小诗怎么就和小资产阶级的思想联系在一起了,至今我都没弄明白。

   

    小默后来一直不顺,未及知天命就故去了。四十年后,二连人忆起这段往事仍替小默鸣不平,笔名“几水翁”的战友作词一首纪念小默,词曰:“晓风残,白河畔, 几行诗,粉墙边。荒漠时代,红色火焰舔锅底,也曾起波澜,何罪耶?默无言,字不见,道衷肠,情无限。英年早逝,青山低头黄水泣,苍天不假年,有道耶?”

 

 

种甜菜


    经过几批知青补充,二连的人已经够一个加强连了,沙丘风口上盖的几排红砖房住得满满的。吃的是国家的调拨粮,69年冬天一批从东北调来的玉米面,半路上没 盖好让大雪捂了发了霉,为了填饱肚子也得吃。一冬吃的菜只记得那种大圆白菜,菜梆子老厚,还冻了,大锅熬缺油水,别提多难吃了。


    塞外季节晚,70年谷雨前后,连里计划着要种点粮食种点菜。
    一天,田连长跟四排长说让我带个人去一连问问农业技术员甜菜怎么种。我问为什么要种甜菜,连长说内蒙的糖大部分是甜菜榨的,看看咱们这儿能不能种点经济作物。连长还说连里准备成立个农业科研组搞点试验。排长就安排我和国新英去一连调研。

 

    第二天吃了早饭,我和国新英把笔记本放进挎包里背上就出发了。那时候到各连没路,记得冬天连里修了一条通往团部的简易土路,路的两边各挖了一条排水沟,把 挖沟的土培到路面上夯都没夯,几场大风刮过沟平了路也不见了。没有路,我俩一直在草地上走,开春后草地上有一汪一汪的积水,遇上小片的我们就绕着走,遇上 大片的我们就脱了鞋袜牵着手趟过去,水挺凉直扎骨头。国新英和我是小学同班同学,小时候是个文静瘦小的女孩,班级开队会高大的旗手两侧一男一女两个小个子 护旗手,女生总是国新英,走在我这个大个身边国新英就像个小妹妹似的。我们俩也许是走了冤枉路,到了一连好像快十一点了,那时候没表搞不清楚准确时间,只 记得我们找到一连农业技术员说明来意,他挺客气说一会儿你们吃了午饭再回去。我和国新英掏出小本儿他一边讲我们一边记:翻地、起垅、撒种、浇水、间苗、施 肥……我们生怕漏了,等他讲完又问了一遍。吃饭时遇到几个中学同学打了个招呼,她们忙着吃完下地,我们也没多说什么,吃完饭就赶着回二连了。
 

    回到连里我们把情况向连长作了汇报,连长指示我们四排先翻块地试试。在住房不远的地方我们翻了一块地,起完垅就收工了。没过几天,菜籽还没买来我就和十六 班一起调到农药厂去了。到了农药厂我心里还惦着种甜菜的事儿,打听过二连的人都说不知道。几年后在北京见到国新英,她那时候刚从北大毕业留校教书,提起种 甜菜的事儿她也记不清楚了。

                                                   

 

夜半歌声

   

    我们十六班整建制从二连调到农药厂后一分为二,少部分人由班长带着分到纸袋车间,主要任务是糊包装农药用的牛皮纸袋,大部分人随我这个副班长分到了生产车间包装班。

   

    几个月的兵团农药厂生活,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上夜班。农药厂主要生产“六六六”杀虫粉剂,生产环节有配料、下料、粉碎研磨,最后是包装进库,生产车间实行八 小时三班倒工作制。由于是连续工作,赶得巧了每个班完成全部工序,我们包装班最后干上两小时就下班了。赶得不巧,上个班下的料没来得及包装的农药我们包装 班一上班就得干活儿,等我们这个班生产出来农药还得包一回,一个班包装两回算起来顶多干上四、五个小时,其它时间就在车间候着。那时候劳保条件极差,我们 接触的是剧毒农药,每人除了一身工作服外,只比机加工人多了几个纱布口罩。包装设备十分落后,前几道工序都在二楼完成,药粉顺着一个有铁皮喇叭口的帆布袋 灌下来,包装时我们一只手拿着牛皮纸袋,另一只一手捏着帆布袋子,把铁皮喇叭口插进牛皮纸袋里往里灌装农药。牛皮纸袋放在一个大铁秤上,药粉灌满了五十斤 一只手要重新捏好帆布袋,另一只手把牛皮纸袋的口封上,有人负责把封好的农药从秤上搬上平板车运到库房。铁皮喇叭口的帆布袋子很难捏死,漏出来的农药粉尘 弥漫在包装车间里乌烟瘴气,一会儿就能在身上、帽子上落上厚厚的一层,药粉顺着两层纱布口罩的缝隙钻进去,和汗一起粘在鼻沟上呛得很。漏到脚下的农药一会 儿就盖住了脚面、小腿,沾得鞋上、裤子上全是农药。好在八个小时不是连轴干,否则没等药死虫子,我们都得被药死。恶劣的劳动环境损伤了我的健康,记得我从 农药厂回家时,全身长满了过敏红包,半年后当兵体检肝大两指功能不正常,又过了一、两年肝功才恢复。

   

    赶上白班等着包装,我们就在车间外面歇会儿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天热的时候在阴凉地儿歇,天凉的时候在太阳地儿歇。难熬的是夜班,在车间外面的墙根下坐着坐 者就犯困,天热的时候打个盹没事,入秋天凉了就不敢打盹了,一打盹就怕感冒。为了赶走瞌睡,大家就开始唱歌,说实在的,我们班这几位嗓子都不怎么样,不是 五音不全就是跑调,反正农药厂孤零零的建在荒原上周边没人家,厂里的宿舍离得远,夜半三更的也没人听见,生产车间里机器轰鸣,工厂靠着条铁路,过火车时轰 隆声震耳,我们再大的声也都被盖住了。大家扯着嗓子乱唱,唱的都是革命歌曲和样板戏,那铿锵有力的节奏和催眠曲就是不一样,让人不犯困。

   

    有一回我们正喊得带劲儿的时候,配料班的班长带着几个男生出来搬料,天黑也没看见他们,等他们快走到我们眼前才发现他们。我赶紧不好意思地把我们包装班几 个女生叫起来说:“别唱了,别唱了。起来,咱们帮他们运料去。”装料的大麻袋一个就一、二百斤,配料班的班长是个天津知青,老高中生,1.80米的个头, 不费力气就能扛起一袋料。最小的是左舒拉,那年才十五岁,父母都去了五七干校,他就跟着姐姐左向日葵来了内蒙兵团,姐弟俩分到了两个连。一、二百斤的大麻 袋,左舒拉他们几个小个搬起来就费劲了,我们就帮着他们一块儿往车上搬,帮男生们干会儿活儿倒也不困了,我试了试把麻袋扛上了背也能走几步。开始时,男女 生并不怎么说话,我们帮他们干活儿,感觉得到距离比以前拉近了,我们上楼看他们配料,他们也打个招呼。

   

    没活儿干的时候我们又坐到外面唱歌去了。大夜班熬到快天亮的时候,嗓子唱干了,星星唱落了,东方唱白了,身上也觉得凉了,真盼着再有点活儿干干,暖和暖和出身汗,下了班洗个痛快澡回宿舍睡觉。  

 

小树林
 

    离麻池二连不远的地方有一片小树林,生长着几百棵笔直的白杨,棵棵都有碗口多粗,在只有矮草的荒原上这片小树林显得十分珍稀。夏天,顶着烈日干完活儿钻进小树林,在树荫下歇会儿那叫一个惬意。        

    70年的盛夏一过,在农药厂工作了几个月的我想找个时间回二连看看。9月的一个周末,我下了白班赶紧扒拉了几口晚饭,把洗脸毛巾往书包里一塞背上就一个人 上路了。本来想约几个二连来的战友一起回去,问了几个人都有事儿,我们十六班调到农药厂后分到了两个车间,因为三班倒,上班的时间不同,找人替班挺麻烦, 约来约去也没约上个人。我已经请好了探亲假,
过了十一就回北京,回家前想怎么也得回趟二连。
 

    农药厂到二连有一、二十里路,我估摸天黑前就能走回去就没带手电筒。那时候胆儿贼大,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敢一个人在荒原上走上一、二 十里,觉得像玩儿似的。走着走着,眼见太阳从地平线上慢慢消失,最后一抹余晖紧跟着也退了下去,天一下子就黑了。黑色穹窿笼罩着大地,天地连成一片,天上 星星低的伸手可摘,手伸出去却什么也摸不着。这时候我突然想起人们传说草原上有狼,夜里狼眼会发绿光,害怕得心一下子就揪在一起,站在原地四下转了一圈 儿,没看见绿光才定下神儿来。转完圈儿我迷路了,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我想走了那么久应该离二连不远了,有灯光的地方就应该有人住,我使劲的望向远处寻找 灯光,天上的繁星和地上的灯光连成了一片,分不清哪是灯光哪是星星。我又抬头寻找北斗星,好不容易在一片星海里看到了勺子样的七颗星,我鼓励自己沿着北斗 星指示的方向走一定能回二连,加快脚步走出了一身汗,点点亮光却总是不远不近的,不知是星光还是灯光。
 

    过了若干年我才知道人走路时两条腿迈出的步子不是等距离,俗话说一脚轻一脚重,没有路标和参照物很难走直线,走来走去只会在原地转大圈儿。转着转着走到一 片黑黢黢的影子边,我放轻了脚步朝着黑影走过去,走到边上才看清楚是一片小树林。进了树林我摸摸这棵树,摸摸那棵树,借着微弱的星光低头看见一条被马车轧 出来的熟悉车辙,才敢肯定这就是二连边上那片小树林。我正确定方向准备沿着车辙摸回二连,就听到远处传来马车的铃铛响,还有几个男人说话的声音。开始听到 的是内蒙口音,我赶紧躲到了一棵树后,渐渐声音近了才听清楚说话的还有北京人,辨出内蒙口音是二连刘金保我兴奋的从树后跳出来,向着马车边跑边喊:“二连 的,等等我!”

    跟着从城里拉货回来的马车我回到了二连,那片小树林在我心中留下深深的记忆。四十年后重回白河边,遗憾的是没看见那片小树林。见到了留守白河边的刘金保,他依然操着一口内蒙话,人发福了,黑红敦实不显老,见到战友们笑得合不拢嘴,甭提多高兴了。

 

                                                                                     黄丽君

 

所有跟帖: 

这篇只是回忆当年的兵团生活。楼上几位非要往政治上联系。这就是回首坮变政治坮的源因。有人说网宣员特显眼。 -nyg- 给 nyg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4/15/2016 postreply 17:32:59

我不知道他们是否网宣员。 -nyg- 给 nyg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4/15/2016 postreply 17:42:15

楼主把原作改名为。。真实生活经历,难道其它的回忆文章都不真实?这可真是扯到政治了。 -涛声依旧-- 给 涛声依旧-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4/15/2016 postreply 19:00:58

上山下乡,兵团生活本身就是特定政治的产物,农村确实艰苦,加上军事化就更残忍。自愿的无话可说,但並非都是自愿的。 -老商- 给 老商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4/15/2016 postreply 19:54:01

作者只是在平和的回忆那段有苦有乐的生活。 也自愿强迫没关系。为什么非要作强烈的政治解读那? -nyg- 给 nyg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4/15/2016 postreply 20:17:46

也完全可以解读成是在歌颂上山下乡。 -nyg- 给 nyg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4/15/2016 postreply 20:2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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