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的巨轮不会说沉就沉--纪念波伏娃&萨特

让-保罗·萨特   1905.6.21-1980.4.15   存在主义代表人物 代表作  | 《存在与虚无》	西蒙娜·德·波伏娃    1908.1.9-1986.4.14 女权主义的奠基人 代表作  | 《第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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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是最残忍的季节，带走了太多的人，其中包括这对契约爱人—让-保罗·萨特和西蒙娜·德·波伏娃。1980年4月15日让-保罗·萨特因病逝世，西蒙娜·德·波伏娃没有等到6年后萨特的祭日，提前一天离世，死后两人合葬于巴黎蒙帕纳斯公墓。

两人共同生活51年，没有结婚，彼此有过很多的情人，但仍坚守契约，使得这段“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爱情成为传奇。时逢两人逝世36周年及30周年，特请来两人做一期对谈，谈谈文学，谈谈生活，谈谈爱情。“萨特说过，波伏娃不仅在哲学知识上，而且在对他这个人、对他想做的事情的认识上都达到与他同等的水平， 是他最理想的对话者。”看来，这样的对话更值得用心地听！

萨特以哲学家的身份闻名于世。虽然听过各种各样的萨特哲学，你真的了解吗？

尽管在哲学方面萨特有如此多的成就，可是在他的心中文学却是第一位，1964年，瑞典皇家学院授予他诺贝尔文学奖，但他拒绝领奖，这在当时社会引起一片哗然，其中有何理由呢？

波伏娃：你认为哪一个对你是主要的—文学还是哲学？你是愿意人们喜欢你的哲学还是文学，或者你希望他们两者都喜欢？

萨特：我的回答当然是希望他们两者都喜欢。但是有层次之分，哲学是第二位的，文学是第一位。我要通过文学实现不朽。哲学是实现文学的一种方式。哲学谈论的是那些远远超越我们今天个人观点的事情；文学正相反，它记下的是当前的世界里，是人们通过阅读、谈话、情欲、旅行发现的世界。

波伏娃：是什么让你总是拒绝一切使你受到注意的东西？比如通常称作荣誉的东西，这是和平等思想有关吗？

萨特：我的深层实在是超出荣誉的，这些荣誉是一些人给另一些人的，而给这荣誉的这些人，无论是荣誉勋位还是诺贝尔奖金，都没有资格给这荣誉。把文学变成了一种等级的实在，在这种文学中你处于这种或那种地位。我拒绝这么做，所以我拒绝一切荣誉。

波伏娃：你不接受这些奖项，但你接受你的读者、读者大众的承认。

萨特：是的，这是我的职责。我写作，于是我希望读者认为我写得好。我的作品就是我自己，而那些荣誉勋位的外在性不是我自己。

波伏娃：有没有读者使你在写未来的作品时受到启发或者相反，让你写不下去？这对你的作品的发展有没有影响？

萨特：我没有这种印象。不，我有一个特别的读者，这就是你。你对我说，“我同意；这不错。”于是它就真是不错。我就去出版这本书而毫不在乎评论家的意见。你给了我巨大的帮助，你给了我自信，我不再感到孤独。

萨特和波伏娃1929年相识，那年萨特24岁，而波伏娃21岁。萨特颜值略低，身高不高，没什么钱，而波伏娃有着法国女性的优雅，身高也比萨特高一英寸，当然这对不凡的情侣是不应按照这种惯常标准来衡量的。

波伏娃：你和一个女人在一起时，如果她比你高很多，你不觉得烦恼吗?

萨特：很少有这种情况，一般说来我是有点烦恼，是的。我认为别人会把我看成一个滑稽可笑的人物。作为这样一个高个姑娘的情人，从身体感受来讲，我非常喜欢这样。

波伏娃：而关于难看呢?

萨特：是女人使我意识到自己难看。从十岁起我就得知自己是难看的，但不是在镜子中看出来的，在镜子中我有两种看待自己的方式。一种可以称为一般方式，把自己看成一种符号集合体；如果我想知道我是不是该理发、洗脸、换领带等等，我就这样看自己。但实际上我并没有抓住我的个性特征。有一个东西是一直存在的，这就是我的斜视眼。它使我进入另一种看待自己的方式，我看到的脸面的各部分没有什么意义，而且不能结合形成一个轮廓清晰的人脸。这种一般的方式给我一张脸，但这种脸面是在一张报纸上就可以看到的用四笔就可以勾勒出来的脸；然而有这种特殊方式提供的脸，它是脸的一种缩写，是粗糙的干农活的肌肉，一个人只有在直觉中才能得到它。这是我看待自己的两种方式。实际上，我以一般的方式看我自己时，我看到的东西并不代表我的脸。我缺乏的东西，我想每个人都在某种程度上缺乏它——是从一种方式到另一种方式的通道，这两种方式的结合点就是实际存在的这张脸。

两人虽然功成名就极度风光，但在萨特晚年的生活上还是会遇到一些棘手的问题，比如说钱。

波伏娃：对于财产你有过什么奢望吗？你想到过你有了钱以后的形象吗？

萨特：没有，完全没有。我从没有想过我以后会有钱。从没有。当我想成为一个作家时我想的是制作一些不一般的书，但我没有想过它们会给我带来多少多少钱，在某种意义上说，钱对我是不存在的。我得到它然后花掉它。我只要有钱就自由自在地花。钱对我就像是给了我而我又把它拿出来共用的资金。在巴黎高师我常常帮助同学。

波伏娃：我知道。我在高师刚同你结识时，你已有了慷慨大方的好名声。特别指出的是，你同一个姑娘外出时，你是做得非常漂亮的。你同朋友们外出，你们去上好饭馆，最后，花光了你所有的钱。

萨特：我的确是常常这样做，但在我看来这并不是一个慷慨的举动。一个人用这些他们给我们的奇怪之物来换取某些东西。他当然地要扩大他周围同伴的购买力，我随便拿出我的钱，因为我没有挣得它的深刻印象，它对我说来只是一种符号。

 

关于两人生活的小细节，还可以谈的有很多。下面这段对话就是个例子，关于食物的趣味探讨：

波伏娃：我们谈一个大家可能很少关注的问题，关于食物你有什么可说的吗？

萨特：说实在的，我喜欢吃的东西不多。有些东西我不吃，比如西红柿，我一生中几乎没吃过它，并不是觉得西红柿令人不快或味道使人厌恶。虽然我不吃它，但这只是我为自己定的一条规则，并不是真正的厌恶。在我出于礼貌 或偶然的原因不得不吃它时，我觉得它的味道并不是那样坏。我不喜欢它那种酸味。

波伏娃：除了西红柿，你最不喜欢的东西还有什么？

萨特：甲壳动物、牡蛎、水生贝壳动物。

波伏娃：水生贝壳动物和甲壳动物哪些地方使你觉得讨厌？

萨特：我觉得甲壳动物跟昆虫相似，它们之间有关系。昆虫生活在空气中，甲壳动物生活在水中，但它们亲等关系相同，而且都有那样让人厌烦的含糊不定的意识，最主要的是，它们有一种我们日常生活中完全缺乏的外壳——对我们的世界说来几乎是完全缺乏的——这使它们完全与众不同。我吃一个甲壳动物时我是在吃某种属于另一世界的东西。这白色的肉体不是为我们创造的，它是由另—个宇宙窃取而来。

哲学家说的话实在是有些难懂。还是让萨特来读一下他给波伏娃写的信吧，萨特是个很喜欢写信的人，曾说过“我的信就是我生活的证据。”也正是萨特书信的独特价值，波伏娃将1926到1963年间萨特所写的信件集结出版。在信中，萨特对波伏娃的从不称“你”而是“您”和“海狸”，十分可爱。

萨特：

可爱的小海狸：        劳您驾，把我的内衣(衣柜下方抽屉里)交给洗衣女工，上午就洗好吗？我把钥匙留在门上。       我怀着柔情爱您，宝贝。昨天您说：“您正眼瞧我了，正眼瞧我了！”您的样子太可爱了。一想起来，我的心就柔情万种。再见，小好人儿。

1929年

契约式的爱情使得两人在生活、感情上和性的方面享有充分的自由，抛弃传统婚姻一夫一妻制的约束，彼此坦诚，没有谎言与欺骗，并不惜一切代价维护这种关系。萨特“他可以同一个他喜欢的女性闲话终日而毫无倦意”，特别是在他晚年的时候，身边的女性很多，但波伏娃并没有放在心上。倘若这样的爱情能够保鲜，应该与两人的事业有很大的关系，哲学、文学、政治生活等各个方面两人紧紧相随，老年的波伏娃曾说：“事实是我遇见了他（萨特），这是我生活中一桩最重大的事件。”

但在萨特死后，波伏娃说“他的死把我们分开了。我的死也不会使我们重新再一起。事情就是如此：我们曾经这样融洽长久地生活在一起，这本身就是一件美满的事情。”这句话中隐隐地听出一股悲凉，波伏娃本身多少还是有些痛苦吧。波伏娃死后，手上还戴着挚爱奥尔格伦（美国作家）送给她的那枚戒指，契约式婚姻也许只是“看起来很美？”

波伏娃：我想问你的是——我们认识后，你马上就对我说，你是多伴侣化的，你不想把自己限制在一个女人身上或一个恋爱事件上；我理解了这一点，而事实上你有一些恋爱事件——我想知道的就是这。在这些事件中，你发现女人最有吸引力的地方是什么？

萨特：无论什么都有吸引力。

波伏娃：你是什么意思？

萨特：我发现你具有我要求于女性的最重要的性质。因此，这把其他的女人放在一边去了——例如，她们可能只是长得漂亮。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你体现的东西比我希望于女性的多得多，别的人则较少，这样她们也较少卷入。

波伏娃：另一个问题。你有过妒忌吗，在什么情况下，是怎么样的？妒忌对你说来意味着什么？

萨特：我基本上不太注意是不是还有一个男人同哪个确定的女人有恋情关系。关键是我应该第一个来。而且是一个三角关系，其中有我和另一个被确认比我好的人——这是我不能容忍的境况。

波伏娃：你感受过妒忌吗?同奥尔加（波伏娃的学生，萨特生命中举足轻重的人物）的关系好像是一种很明显的妒忌的情况。这是当她开始喜欢佐洛（萨特的朋友）时。你同奥尔加的关系完全不是占有的关系。既不是性的也不是占有，但这造成事端，最后产生破裂——你想在她心中是第一个。而月亮女人（萨特柏林的情人）虽然有丈夫，你却一点也不在意。

萨特：是不在意。因为至少在她的直觉中他真正是下等的。

波伏娃没有将她给萨特的回信公之于众，而她写给奥尔格伦的信件却得以出版，对波伏娃来说与奥尔格伦爱情俨然是一块处女地，是从巴黎到纽约的冒险，1947年两人相识，1964年两人关系决裂，波伏娃再次回到萨特身边。但这段全然不同的爱情之旅，或许才是波伏娃渴望的爱情吧，竟让她想到要结婚，回归家庭，接受琐碎，这可是她在《第二性》中深恶痛绝的。下面是波伏娃写给奥尔格伦的情书，一起感受波伏娃的小女人情怀：

我可爱的、亲爱的“本地青年”：      你再次让我流泪，但这是甜蜜的泪水，来自你的一切都是甜蜜的。我刚上飞机不久，打开了你的书，又想看到你的手迹，我翻开第一页正在遗憾没有请你写点什么时，突然你为我写的、充满柔情爱意的秀丽字句出现在我眼前。我的头靠在窗边，我哭了，在蔚蓝的海洋上空哭泣。流泪是甜蜜的，因为这是爱：你的爱、我的爱、我们的爱。我爱你......在芝加哥凄凉的街道上，在高架车下面，在寂静的房间里，我将和你在一起，亲爱的，就像一个充满爱意的妻子和她所爱的丈夫在一起那样。因为这不是一场梦，我们永远不需要醒来。这是一个美妙、真实的故事，这仅仅是开头。我感到你和我在一起，我到哪里你也会到哪里，不仅仅是你的眼神，而是你的全部。我爱你。没有再多要说的。你把我抱在怀中，我搂着你，我吻着你，像我已吻你那样。

你的西蒙娜   1947年5月17日纽芬兰 K"L"M荷兰航空公司飞机上

 

萨特和波伏娃契约生效20年后的1999年，法国通过了一项“亚婚姻”立法：男女只需正式办理契约合同而不用办理结婚手续，就可以成为契约式生活伴侣。但对于契约式婚姻的利弊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本文部分内容摘自

1996年百花洲文艺出版社出版波伏娃著《萨特传》

2005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萨特著《萨特文集•书信集》

1999年中国书籍出版社出版波伏娃著 《越洋情书》 

编辑=家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