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虚幻境到真如福地（一）《海棠春睡图》

从太虚幻境到真如福地（一）《海棠春睡图》

 

   《红楼梦》第一百一十六回，“得通灵幻境悟仙缘”，贾宝玉重游太虚幻境。第五回中的“太虚幻境”，变成了“真如福地”。

 

    第五回, “贾宝玉神游太虚境　警幻仙曲演红楼梦”。 “一时宝玉倦怠，欲睡中觉”，越“那里有个叔叔往侄儿媳妇房里睡觉的礼”，到秦可卿的床上睡觉。贾宝玉的“神游”，就此开始。

 

    曹雪芹对秦可卿香闺的定位，是“甜、香、美、艳、淫”。其中写到 “一联一画”，是言情小说中，对风月人物环境最有韵味的描写。

 

   “说着大家来至秦氏卧房。刚至房中，便有一股细细的甜香。宝玉此时便觉眼饧（yǎn xíng）骨软，连说：‘好香’！入房向壁上看时，有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两边有宋学士秦太虚写的一副对联云：

 

嫩寒锁梦因春冷， 芳气袭人是酒香”。

 

    在凡间，对秦可卿的判词是，“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画梁春尽落香尘。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箕裘颓堕皆以敬，家事消亡首罪宁。宿孽总因情”！

 

    从太虚幻境到真如福地，秦可卿来自仙界的清净女儿之境，是太虚幻境之主警幻仙子的妹妹，乳名兼美，表字可卿。她在警幻宫中原是个钟情的首座，管的是风情月债。奉警幻之命，降临尘世，为第一情人，引导金陵十二钗早早归入太虚幻境。

 

    宋学士秦太虚，即秦观，确有其人。但这副假托他手迹的对联，只是曹雪芹的拟作，并不出自秦观的《淮海集》。不称“秦观”、“秦少游”，偏称“秦太虚”，正为了取其姓同可卿，而用其字称幻境。第十一回写宝玉探望秦氏而掉泪时，再度重复这副对联。

 

          秦观(1049—1100)，北宋词人。字少游，一字太虚。号淮海居士，高邮(今属江苏)人。 是“苏(轼)门四学士”之一。他的诗词多写男女情爱，风格纤弱靡丽。因其词中有“试问海棠花，昨夜开多少”句，创制过“海棠春”词牌。

 

    曹寅家里有一幅唐伯虎画的“海棠美人图”，曹雪芹看了他爷爷的这幅画，就把它写入了《红楼梦》中，这应该是主流红学研究的一大定论。

 

    曹寅（1658－1712），字子清。根据唐寅的《题海棠美人》，及［清］蒋景祁《为曹子清题唐伯虎美人图》，判断曹寅这幅“海棠美人图”，就是唐伯虎的《海棠春睡图》。

 

   “海棠春睡”典故，源于唐明皇和杨贵妃的香艳故事。唐明皇登沉香亭，召太真妃。 妃子醉颜残妆，鬓乱钗横，不能再拜。明皇笑日：“岂妃子醉，直海棠睡未足耳！” 苏东坡据此写了一首《海棠》诗：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明代“风流才子”唐伯虎， 画了一幅《海棠美人图》。唐寅，号六如居士。《六如居士全集》卷三，有《题海棠美人》诗：

 

褪尽东风满面妆，可怜蝶粉与蜂狂。自今意思谁能说，一片春心付海棠。

 

   《瑶华集》是清代词人蒋景祁，于康熙二十五年(1686)编定的一部大型清词选。计22卷，收清初词人507家，词作3467首。大凡清初名家名作，皆有适当收录。《瑶华集》曾因语有“违碍之处”，在乾隆年间多次遭禁毁。

 

   《瑶华集》卷五，有《临江仙》一词。题曰《为曹子清题唐寅美人图》：

 

    睡起云鬟欹（攲qī）未整，懵腾斓（lán）下庭除。摘来纤玉嗅香初。红襟一抹，衫色学莺梳。梦去如醒醒似梦，丹青巧样难图。风流名氏隐吴趋。建安才调，今见两相如。

 

    蒋景祁以唐寅与曹寅相比，说他们都是隐居在吴地的风流名士。从“睡起云鬟欹未整”一句看，显然画中的内容就是一位刚睡醒的美女。

 

    “宋学士秦太虚写的一副对联”，“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 形容一个美丽的女性，情思绵绵不成梦，借酒浇愁。隐秘地写秦可卿，喜欢在“情”上下功夫。 

 

   “嫩寒锁梦”是指夜晚，因白天“春暖”才觉其夜晚犹寒。“嫩寒”，轻寒微寒。“锁梦”， 不成梦，睡不着觉。 “春冷”，含蓄地指青春孤单寂寥。“笼人”，将人笼罩住。 甲戌本另将“笼”涂改为“袭”， 后人多据他本所改，应由“花气袭人”所致。庚辰本为“笼”， 这句意思是说，人被酒的香气所吸引。

 

     第十一回写宝玉探望秦氏，“宝玉正把眼瞅着那《海棠春睡图》并那秦太虚写的‘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袭人是酒香’的对联，不觉想起在这里睡晌觉时梦到‘太虚幻境’的事来，正在出神。 听得秦氏说了这些话，如万箭攒心，那眼泪不觉流下来了”。

 

    如同秦可卿房中其他摆设，“一联一画”后面也有“香艳故事”。“学而时习之”， 体会曹雪芹笔下的“甜、香、美”，不亦悦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