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兄妹长谈）
第二天，吃过早饭，思华劝云贞休息一天，不要上班了，云贞没反对。思华还是放心不下，午饭后，让文生陪云贞回家，顺便去一趟明之家。
一路上，云贞低头不语，目光呆滞，像无魂的游鬼。文生几次忍不住想告诉云贞实情，可话到嘴边，又记起思华的叮咛，生生又咽了回去。
到了明之家，一家人刚吃了午饭，姥姥正收拾桌子。见文生，云贞一起来了都很吃惊，尤其看到云贞行消骨瘦的。把云贞安顿坐下后，文生把明之拉到里间，悄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再三叮咛注意云贞，别出意外，又抱歉了半天才离开。
家珍见文生神神秘秘的，又见云贞一副无魂无魄的样子，猜到云贞又出事了，赶紧打发若虹若浩上学去了。送走了文生，明之挨着妹妹坐下。
恩华怎么了？明之轻声问。
他死了。语气平静，没有波澜，没有眼泪。
家珍和姥姥一愣，都瞪大了眼睛，盯着云贞。
真是苦命的孩子，大学没上成，连爱人也没了。姥姥心里直念佛。
屋里顿时陷入了寂静，越发显得窗外的蝉声尖利刺耳。
姥姥放下手中的抹布，过来，在云贞对面坐下，拉着云贞的手细细磨搓，细长的手指，青筋暴突，一个多月不见，已瘦得脱了像了。
孩子，你可得想开些。你若有个什么好歹，恩华在地下也不安生。姥姥劝慰云贞。
四妹，你还年轻，路还长那。家珍也过来。
云贞偶尔转下眼珠，并不言语。
妹妹。一向惜言如金的明之开口了，明之比别人更了解妹妹，妹妹有着孟家人的犟劲和一根筋。妹妹不哭不闹，一定是心里有了主意了，明之替妹妹痛心之余又多了份担心。
妹妹，一个人的生命不仅仅属于他自己，也属于他的家庭，他的亲人。恩华没了，你难过，思华难过，文生，我们都难过。你要想开些，不能钻牛角尖，你还有妈，妈已经60 多了，不比年轻人，经不起打击，凡是多为妈考虑。明之揣度着云贞的心思，细细观察者妹妹。
你今天哪儿也别去，就在这儿吧。明之命令似的。
下午，只有姥姥在。云贞躺在侄女的小床上，头昏昏欲裂，喝了口水便倒在床上，直到传来孩子们的叫声才醒。
晚饭，勉强喝了一碗稀饭，云贞执意要回自己的家。明之扭不过，只好送妹妹回去。
回到空荡荡的小屋，明之到屋外要生火烧水，王大姐一家都在院子乘凉，见状，赶忙把自家炉子上的开水提了过来。
明之谢过后不在客气，拿了进来，把暖壶，杯子灌满。
王大姐嘘声问，云贞怎么了，明之就把恩华的事讲了。大家半张着嘴，面面相觑。明之顺顺势拜托大家帮忙照顾云贞。
明之把水递给云贞，云贞握在手里，斜靠着墙坐着。
哥，我的命为什么这么苦？这是云贞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苦，看你怎么看。没上成大学，好歹读书离开了农村，可荣贞，幼珍还在农村，她们的日子比你苦百倍。明之不紧不慢回答，眼看着桌上的照片。
云贞心头一动，似有所思，回想起二姐家徒四壁的屋子，幼珍风餐露宿地在外讨生活，哑口无言。
可，眼看要结婚了，却，，，。云贞哽咽着。
过去，嫁给谁是不由你做主的，嫁了好人，那是运气，嫁不好那是命。现在你还可以选，嫁不好还可以离。起码你还有选的权利。明之看着妹妹。
云贞好像又泄了气，哽在脖子的话说不出来。
妹妹，换个角度，如果是你，你希望恩华活着还是和你一起死。
我，我。云贞不能回答，没有恋人希望自己的另一半死的。
为了恩华你也要活着，活着是你的责任，不为自己，只为爱你的人。比如我，我也没有死的权利，上有老，下有下，中有妹妹们需要帮助。明知说的语重心长。
云贞听得感慨万千。自己受了多少人的恩惠才有今天，还未及报恩，自己的确没有死的权利。
我，知道我还没报答父母家人，可我就是心里难受，过不去啊。云贞幽幽地叹息。
明之见妹妹松了口，知道妹妹已经不再钻牛角尖了，趁势道，不如把妈接来。家珍弟弟也要生老二了，姥姥过几日就要回去，娘一个人在家也孤单，不如把娘接来做个伴。
云贞不说话，知道哥哥接娘来的用意。
我今晚回去就写信，连着把钱也寄去。明之乘胜追击。
月在云中无声地穿梭，夜静了下来。
哥，你回去吧。云贞深深出了口气。
妹妹，你，，，。明知还是不放心。
哥，你放心吧，我不会自杀的。你说的对。人从出生的那天起，生命就不仅仅属于他自己，也属于他的家庭，属于爱她的人。仰望星空，云贞热泪纵横。
妹妹，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明之疼爱地看着妹妹，每经历一次风雨，都会多一份成熟，妹妹比以前成熟坚强了。
明之又嘱咐了一番，才拖着长长的身影消失在月色里。
回身把门别上，云贞一头扑到床上，扯过被子呜呜痛哭，虽然答应哥哥不会自杀，但活着的痛苦更胜于死，更需要勇气。自己还有勇气活下去吗？恩华的身影又在脑中打转。云贞起身，从桌上拿起二人唯一的单独合影，对影涕泪，心如绞割，一条条，一寸寸都在淌着血。
死的念头不断在脑海闪现，自己可以一死了之，可娘怎么办，娘也会像自己一样痛不欲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当年，娘以为自己掉到河里而伤心欲绝的样子又浮现眼前。云贞脑子乱乱的，一会儿是恩华，一会儿年迈苍苍的娘，交替出现。
云贞把照片反扣在桌上，喝了口水。习惯地摸出药瓶，一把到了出来，满满一把，一口下去，自己就可以解脱了，却又把伤心留给了年迈的老年。心一酸，把多余的又倒回瓶里。
吃完药，感觉特别疲乏，关了灯，胡乱躺在床上。生不由己，死亦不由己，迷糊中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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