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贞蹑手蹑脚回到病房，小心翼翼推开门，思华轻轻哼了一声，云贞反手带上门，坐到床边，轻声喊了句，思华姐，思华闻声，苍白的嘴角微微蠕动了一下，一声叹息从鼻下呼出。
思华勉强睁开眼睛，眼神暗淡无光，既没了往日的光彩也没了拒人千里的孤傲冷漠，平静外表下，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彻骨之痛，真真地写在脸上。 云贞以为思华会流泪痛哭，忙从床头取下毛巾拿在手里，思华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既没有眼泪也没有哭声，云贞心里一阵恐慌，就像自己当年落榜，哭到最后欲哭无泪，伤心到了及至。
思华姐，云贞小声轻唤，要不要喝点水。云贞到了杯热水，用毛巾裹好端到床前。放下水，帮思华坐起来，又用枕头垫在背后，思华喝了口热水，感觉胸口舒缓了些，把水递还云贞，你扶我去趟厕所，云贞一手高高举着吊瓶，一手扶着思华向卫生间移去。
楼到里进进出出都是住院的病人，有人端水，有人送食物。回来时，云贞问，想吃点什么，我去买。思华到现在还没吃晚饭，的确也有些饥肠辘辘，猜云贞也没吃晚饭，说，那买两碗面吧。把思华安顿好后，云贞来到室外，好冷，冰冷的风一个劲地往脖子袖口钻，又饿又冷。医院的饭堂已关了，只好到院外的饭馆，要了两碗面，借了个大盆 ，抱在怀里哆哆嗦嗦地端了回来。
快吃，还是热的，云贞把面递到思华面前，鼻子脸手冻得通红。思华心里微微一颤，感觉鼻子里一股热流往下涌，忙用手背挡住，又指指身后的桌子，云贞把杯子拿过来，思华往杯子里装了些面和汤，把盆递给云贞，吃吧。面不住地往外散着热气，香味也一个劲地往鼻子里钻。隔着热气，云贞的心仿佛也冒着热气。思华姐，你先吃，不够我再买去。吃吧，思华看着云贞，眼里掠过一丝柔情，看似冷酷孤傲的外表，掩盖了她本有的儿女情长。
思华姐，云贞还要辩解。不吃，那以后就别叫我姐了，随即思华又恢复了惯有的刚毅冷漠。云贞只好默默端起盆，大口吃了起来。
吊瓶撤了，一切收拾好，云贞就在对面的床上休息，思华侧身面墙而卧。关了灯，几颗稀疏的星星散落在黑魆魆的天幕上，云贞瞪着眼，看着对面的思华，冷漠，孤傲，坚强，谜一样的一个人，有时冷漠得叫人害怕，恨不得远离，有时刚强得又叫人敬畏，面对不幸没有眼泪哭泣，和恩华完全不一样，陈恩华简单，开朗，热情，和他相处就像沐浴着春风，永远充满活力。
第二天，云贞一大早起来，给思华买了病号饭，自己随便吃了点早点，把
盆还了餐馆，匆匆赶去上班。最近，街道组织破四旧活动，要在马路上进行宣传，还每人准备了一把剪刀，凡是烫发的，一律剪平，那是资产阶级裤的生活方式，裤脚窄的都要剪宽，像劳动人民看齐。最近各种会议，宣传活动越来越多，一会贴大字报，打到三家村，一会儿又批海瑞罢官，反正都是一些在云贞看来莫名其妙的事。
街道下属的企业学校，机关都要派人参加，浩浩荡荡，拉着横幅，架着高音喇叭好不热闹。
折腾了一天，云贞带着一身倦意来到医院。思华经过修养，恢复得不错，但脸色还是有些憔悴。见云贞来了，对云贞说，想回家，医院不方便，自己已经办好了出院手续。看思华如此坚决，只好收拾东西回家。
回到思华的小屋，小屋寒冷逼人，思华卷曲着身子躺在被窝里，云贞先打了两暖壶热水，灌了个暖水带塞在思华被窝里，又把小煤球爐在楼道生着，提了进来，屋子渐渐有了热气，又去食堂买了米饭和炒菜，又烧了一碗热汤，一切就绪，二人吃了一顿热气腾腾的晚饭。
云贞不顾思华的反对，把自己的行军床搬了来，支在屋子一角。
思华吃食堂吃惯了，并不会做饭，每天晚上云贞都多做一些，留给思华当午餐，还托人从乡下搞来了一只老母鸡，用砂锅在火上慢慢煨上一阵，诱人的香气就飘了出来弥散在房间里，再放些面，就成了浓浓的鸡汤面，思华不禁对瘦弱的云贞刮目相看，自己只会读书，不擅长家务，将来弟弟有她照顾，生活应该过得不错。
在云贞的照顾下，思华一天天好起来，这期间，医院也是开会学习的时间多，门诊时间少，思华就有了更多的时间，不仅可以休息，还可以看书学习。
两周后，文生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这次巡回医疗一去就是2个月，马不停蹄的几乎走遍了全省的县乡级医院，不仅开阔了眼界，也看到了平困地区的医疗状况，更激发了作为医生的责任。
当黑瘦的文生出现眼前时，思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黑了瘦了，但显得更稳重干练，坚强的思华一头扑在文生怀里，呜呜的哭了，对不起，孩子没了。
文生一回来就听到了思华流产的事了，放下行李就赶了回来。
从没见思华哭过，文生了解思华，一般的事是不会让她掉泪的。文生紧紧抱着思华，下巴在思华头顶轻轻摩挲着，没关系，我们还年轻，以后会有孩子的。虽然对这个孩子盼了很久，也做了很久当父亲的梦，思华何尝不是那，二人曾为这个孩子憧憬了未来，此时此刻，思华一定比自己难过，孩子虽未成形，也是当娘的一块肉啊。
文生仔细询问了情况，感慨自己在思华需要的时候没能在身边，又讲了一些巡回中的趣事，逗思华开心。
傍晚，云贞回到思华家，刚到门口，就听见屋里的欢声笑语，心里一阵欣喜，是杨大哥回来了，太好了，自己可以解放了，思华姐也可以放心了，不然老为杨大哥担心。
果然，一开门，高大的杨文生笑盈盈的出现在门口，对云贞又是握手又是感谢。表示改天要好好谢谢云贞。三人一起吃了顿热闹的晚饭。
饭后，文生拿着行军床送云贞回自己的小屋。一路上，云贞一直责怪自己没顾好思华姐，文生安慰云贞，这不是她的错。云贞又把这2月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一下，文生听了若有所思，默不作声，云贞以为文生是累了，放下床劝文生回去休息。
小屋有一段时间不住人，显得冷冷清清，文生帮云贞把炉子生好才离开。
春暖花开，陈恩华实习完毕，顺利毕业，分到了市第二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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