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书月在深夜给慧娟打了电话。安静的夜晚，街上行人稀少，月光透过浓密的树叶的缝隙照着心情凄凉的书月，在她寂寥的脸上落下斑驳的光影。这里的夜晚，正是美国的白昼，海星会去上班，而慧娟只在晚上和周末打工。
电话铃响了几下，接电话的正是慧娟。书月听到慧娟的声音，鼻子一酸，眼泪几乎夺眶而出。离开美国才三个星期，美国的一切似乎一下变得好遥远，似乎如梦一般地不真实。而当书月听到慧娟的声音的时候，才把美国的一切又拉近了。
"书月，在国内好吧?特腐败吧?听说你妈妈身体没事，我们都替你高兴。"慧娟听见是书月，快活地问道。
"嗯，还好。你怎么知道我妈妈没事?"书月问道。
"海星说的呀。"
书月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五味杂陈，她问:"海星，他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变化?"
"这个。。。"慧娟斟酌了一下，先问道:"书月你马上就要去P大了，你是不是又决定跟浩风好了?"
书月说:"没有，我都告诉浩风我有男朋友了。"
"是这样啊，那么这个海星好像有点不应该呢。"慧娟自言自语道，她似乎有些困惑了。
"慧娟，你就跟我直说吧。海星现在是不是常常跟许娇兰在一起?"书月直言相问。
"你已经知道了啊！"慧娟说道:"许娇兰最近常来，她是海星的老乡，以前我也见过，可是这些天他们好像关系不寻常。海星昨天刚告诉我，他要搬出去。唉，你也马上就要走了。我们也准备搬到另外地方去。B-301要成为历史了。"
书月的一颗心直往下沉，难以言喻的痛楚在心中卷起巨浪，翻涌着冲上来。看来许娇兰说得那些话都是事实，这个谢海星，只两个星期不见就变心了，就从书月身边一下又回到许娇兰的怀抱了。书月心里忿忿地想道，天下居然有这样的男人，刚刚还在对自己信誓旦旦，马上又对娇兰卿卿我我，真是无耻。也罢，这样的男人根本不值得自己爱，不值得自己痛苦，及早认清他的面目是自己的福气。书月尽管这么想着，心里却依然难以控制地难受和疼痛。
她打起精神对慧娟说:"我一个星期后回来，你来接我一下好吗?"
"没问题。"慧娟满口答应。
本来说好是海星来接的，谁知事情一下就面目全非，书月只有请慧娟来接机了。
书月从电信局回家的时候，夜更深了，夜色将她的身影拖得很长，她一个人在冷清的街上骑着单车，脸上的泪水哗哗地就落了下来。
一个星期后，书月回到美国。临走前，姐姐秦书蕾一再嘱咐她到了P大后一定不要错过浩风，书月心情灰败，只是沉默以对。当飞机到达BWI机场时，书月一个人神情萧瑟地从机舱里走出来，想起四个星期前在这里与海星依依惜别，书月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她神色茫然地站在候机厅里，忽然她感觉到一道目光，她的全身划过一阵轻微的颤栗，她感觉到是海星在看着她。书月抬眼望了望，她觉得前面一道墙后面，好像是海星的身影。她眨了眨眼，想再看得清楚些，然后她就看见笑着向她招手的慧娟和东明。
"呵呵，一年前我在这里接你，今天还是我来接你。"东明一见到书月就开玩笑道，他仔细打量了一下书月:"怎么好像瘦了，在国内腐败的回来大多该是胖了。"
"累的。"书月简单地说道。她身心俱疲，为情所伤，消瘦憔悴自是不必说了。
"一定是照顾妈妈累的，好女儿啊。"东明大大冽冽地说道。
东明和慧娟帮着书月拿了行李，便开车回家。东明在前面开车，书月和慧娟坐在后座聊天。
"慧娟，我打算下个星期就去P大，不过房租我会付到月底。"书月说道。
"海星也已经搬出去了。我们下个月决定换房。唉，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慧娟感伤地说。
书月心里涌上一股酸楚，她由衷地说:"慧娟，东明，真是很高兴认识你们，谢谢你们在我刚到美国的第一年里给了我那么多的帮助和温暖。如果没有你们，我都难以想象我在美国会有多孤独。"
"书月，你不用这么客气。我们同机到达，缘分难得，我比你年长五岁，你就象是我妹妹。以后我们不在一起了，但还是好朋友，好姐妹。"慧娟说道。
"就是，P大离这儿不远，我们以后还可以常来往，我们会去看你的。"正在开车的东明赞同地插嘴道。
书月感动地点点头。
"对了，我下个学期也要读书了，我决定去修会计硕士。"慧娟又说道。
"真的，太好了！"书月祝贺道，她真心为朋友高兴。
"书月，你说吧，到了美国真是经历了很多以前不可能的事。我以前在餐馆打工的时候，就常常想我干嘛到美国来了。我在国内的工作轻松舒适，到了美国，在餐馆端盘子，那么重的盘子一手要这么端起来，刚开始真累得手臂酸痛得不得了，还被人使唤来使唤去的，我都哭了不知多少次。现在嘛，我都三十多岁的人了，又去读硕士了。我以前连大学也没考上，可是我现在可以在美国读硕士了。唉，这美国就是做什么都有可能。"
"慧娟，你真是很不简单。我想只要我们坚持，我们足够坚强，我们在美国就能生存下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书月感叹地对慧娟说道，她为自己也为慧娟鼓劲道。
"对，你还这么年轻，起点又这么高，一切都会好的。"慧娟也给书月鼓劲。她看见书月眉心间难以掩饰的忧郁神色，悄悄地对书月耳语道:"到了P大，一切可以重新开始。那个林浩风，是我见到过的最优秀的男生。你跟海星断了也是好事，到了P大不要错过浩风。"
书月凄楚地笑了笑:"我现在根本就没有心情再恋爱了，还是好好读书吧。"
"嗯，那就再过一段时间吧，别太难过了哦?"慧娟亲热地搂了搂书月，安慰她道。
书月点了点头。
汽车驶进了他们的"仙境"公寓区，书月想起这一年来在这里的点点滴滴，一阵巨大的伤感和哀痛从心底翻涌而来。
这一个夏天对于书月来说，真是大起大落的一个季节。夏初她沉浸在海边度假热恋的幸福，夏末却已为恋情的破碎陷入极度的痛苦。爱情，就是这么幸福和痛苦相伴而来。
书月的房间本来和海星的是斜对着的，海星的房间已经搬空了。海星似乎刻意回避书月，他似乎一下就从书月的生活中消失了。往事如梦，书月真觉得她和海星这一场爱情真是如梦一般。
书月的房间里家具不多，一张捡来的小床靠墙而放，床边有一个小床头柜，靠窗放着一张小桌子。再过几天就要去P大了，书月开始收拾行李。往日整洁雅致的床上凌乱地堆了一些衣物，书月一件件整理着折叠好放入箱子。到美国一年，她也没置多少东西，所以差不多还是去年的两大箱子。在美国的日子，就是这么漂泊，拎着两个大箱子，从一处搬到另一处。
书月将衣橱里的物件都整到了箱子里，鼻尖上沁出细微的汗珠。书月的鼻尖小巧又爱出汗，以前海星就特爱摸书月的小鼻尖，书月想起来又是一阵心酸在心里翻腾。她拿出一张面巾纸擦了擦汗，又打开床边的抽屉。抽屉里都是一些她的心爱之物，有妈妈送她的手镯，也有那一个海星送她的玛瑙色双心相叠的挂件，光滑柔润的石头闪着温柔的光芒，那是他们的定情之物。书月拿过挂件，一阵酸痛顶入眼眶，泪水又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抽屉里有不少海星送给书月的礼物，头发夹子，耳环，墨镜。书月喜欢这些小玩艺，海星就常常有惊喜给书月。一个盒子里装满了海星给她拍得照片，她倚在枫树边嫣然而笑，她赤足海滩边长发飘舞，还有许多她和海星亲热的合影。书月把照片压到了箱底。书月抬起眼，看见墙上挂着一个精致的小提包，她取了下来，那是海星送她的一个折价名牌包。她把所有海星送她的礼物集在一起，她决定把这一切都还给海星。
她马上就要离开这儿了。她觉得不管怎样，她一定要再见海星一面，不管怎么说，这是她的初恋，这是她第一次彻头彻尾地爱过的一个人，她知道她和海星是彻底完了，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这个和许娇兰纠缠不清的海星，但是她还想再见他一面，她想要知道，海星到底是怎样一个人，难道他真是如此丑陋的一个人吗?
书月给海星公司挂了电话，很快她听见海星熟悉的声音:"HELLO。"
书月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是秦书月，我有事想见你一面，今天下午在我们公寓边的那个星吧达，行吗?"
海星立刻就答应了，两人说好了见面的时间。
想到又要见到海星，书月的心里居然有一种兴奋。她是个骄傲的人，所以她绝对要漂亮自信地出现在海星面前。书月把刚刚整理好的衣服又翻了一遍，她找出一件她喜欢的月白色无袖衫，一条牛仔裤，清新简洁。她在脸上淡淡地拍了点脂粉，将头发细心地梳理了一番，清澈的眼神，飘逸的长发，一个光彩照人的丽人出现在镜子前，一点看不出这些天憔悴的模样了。
当书月走进咖啡馆的时候，她的心砰砰地跳得厉害。她看见坐在窗口沉思中的海星，她微微甩了甩披肩长发，便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海星抬起眼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她也审视着海星。海星看上去和以前有些不一样，头发有点长了，眼睛里充满血丝。书月心中暗想，大概是许娇兰的生活习惯使他这么变化。
书月坐了下来，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说道:"我整理行李的时候，看见这些东西，不想再带它们走，还是物归原主吧。"
海星打开盒子，看见是一些他送给书月的礼物，一阵锥心的痛楚使他蹩紧眉心，他黯然道:"连纪念都不要了啊，也好，这样也好。"
书月轻轻一扬眉毛，冷冷说道:"有什么可纪念的，你这种人值得吗?"
海星楞了楞，没说什么。
书月咬了咬嘴唇，又说道:"我算是见识了，你这脚踏两只船的功夫也实在太好了，算是学了一课。"
海星看了书月一眼，说道:"这话好像应该是我说你吧?"
书月本以为海星做了对不起她的事，至少会有些歉意，不料海星居然这样出言不逊，她的心中腾地升出一股怒火，不由得恨恨地骂道:"真没想到还说得出这样的话来。你这种人，一面跟我信誓旦旦，一面又跟另一个女人谈情说爱，真恶心！"
海星以前常常让着书月，现在心里正对书月也有看法，这下被书月骂痛了，便也冷笑着说:"你不也这样吗，这里跟我谈情说爱，那儿又跟林浩风情深意长，够行的啊。"
书月气得腾地站了起来说道:"你居然还会倒打一耙，血口喷人！我跟林浩风清清白白，到现在都只是普通朋友，那象你。。。"书月说到这儿，已经无心再多费唇舌，她转身丢下一句:"跟你这种人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说完，她一甩头发，便大步地走出了咖啡馆。
海星望着书月愤然离去的背影，他忽然感觉到，他错了，他错大了！他了解书月，以书月的神情他相信书月说的是真的。那么，书蕾的话就是一个误会了。海星重重地捶了自己一拳，你他妈的真笨，笨到家了！他后悔自己一时酒后冲动，居然走了那么错的一步，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海星的肠子都要悔青了。
其实那天酒醒后，他就后悔了。他看见躺在边上的娇兰，模模糊糊想起发生的事，他就后悔莫及。接着他就病了，也许是因为酒多伤身，也许是这个打击太大了，他病倒了。他在家躺了三天，娇兰倒是常常来照顾他。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病得昏沉沉睡觉的时候，书月曾经打过电话来，是娇兰接的。娇兰并没有把这事告诉他。
海星从B-301搬出，主要是他没有想好怎么面对书月。他过后想想，即使书月和浩风的事不是真的，那么依书月这样心高气傲又眼里不容沙子的个性，也很难原谅自己跟娇兰这样不清不楚。他后悔那天自己酒后乱性，他一时不知自己该如何处理和娇兰的关系。他对于娇兰已经完全没有感觉，但那天他们确实发生了关系，之后娇兰更是天天来找他。他一直敷衍着，再也没有和她亲热，可是娇兰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冷淡，一如既往地像情侣一般地对待他。
海星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过着日子。那天书月回来，他去了机场，一是担心无人接机，二是想再看看书月。当书月一个人形单影只一脸黯然地从机舱里走出来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可能是错了。。。
海星的心象被针挑起一般的阵阵抽痛，那种叫做心痛和后悔的感觉，从心底弥漫到全身。
他想，趁书月还没走，他一定要去跟她谈一谈。他要请求书月原谅，他愿意做一切来得到书月的原谅。他想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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