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昌浩最后的日子——访陈昌浩夫人孟力

来源: 周老虎 2015-07-21 17:55:48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53952 bytes)

陈昌浩早年参加革命,曾两次去苏联,曾任红四方面军总政委、西路军总政委。孟力,从小就到延安参加革命。她经组织推荐考进人民大学,1952年至1957年先后在人民大学俄语师范翻译系和北京俄语学院学习,正是俄语专业把她和陈昌浩紧紧联系在了一起。她因为深爱自己所学专业而舍不得丢掉它,经组织推荐由中国科学院去中共中央马恩列斯著作编译局工作,从而认识了编译局副局长陈昌浩,1965年7月和陈结婚。在那动乱的年代里,在陈昌浩最后的日子里,她一直伴随在他身边,两人既是伴侣又是难友,共同经历了阴云的恐怖,苦难的折磨。笔者和甘肃省委党史研究室的麻琨同志,于2005年10月在北京红霞公寓访问了孟力。她回忆陈昌浩最后的日子,真实可感,令人难忘。

◇ 延安,重要的密电问题为什么只字未提?

  文化大革命中,大字报、小字报、大标语,都可见到有关密电问题。造反派就密电问题,捕风捉影,借题发挥,无休止地围攻、逼供原红四方面军的同志。三军造反派和全国造反派在三座门安营扎寨揪军内走资派徐向前,财贸系统造反派和全国造反派揪李先念。造反派对陈昌浩的批斗、逼供就更加残酷。

  陈昌浩对孟力说:造反派对密电问题穷追不舍,密电我和徐向前同志都从未看到过。这是没有的事,怎么能乱承认呢?造反派大喊大叫地批我为他们开脱罪责,想包庇他们过关,办不到!’”

  当时,密电问题是完全可以把陈昌浩置于死地的罪行。这使孟力感到问题的严重性,她非常想了解真实情况。她直言不讳地问昌浩:张国焘密电问题,到底是什么内容,怎么回事?

  昌浩说:前敌指挥部根本没有收到这样的电报。既然是张国焘打给我和徐向前的密电,为什么我和向前同志都没有看到呢?密电只能是收报本人可以译的电报,我连看都没有看到,别人怎么会知道什么内容呢?

  昌浩接着说:那时是战争时期,我和徐向前同志在前敌总指挥部,朱老总和张国焘在另一个地方,距离前敌总指挥部骑马也有好几天的路程,有事联系非常不便。毛主席和三军团在一处,离我们不远。我和向前同志负责右路军,张国焘在左路军,张国焘想要右路军南下,因此连发两份电报给我和向前,即:1935年9月8日晚上,以朱德、张国焘二人名义发来一份电报,大意是要我们右路军准备南下,并立即设法解决南下的问题。接到这份电报,我马上送给毛主席过目,并请主席指示。由于我们没有即时给张国焘回电,张国焘紧接着在9月9日又来电催促右路军南下,我同样马上将电报送到中央驻地交给毛主席了。毛主席见到我,热情地拍着我的肩膀说:昌浩同志啊,咱们还是一起北上吧!我很高兴地对主席讲:好啊!好啊!我和向前同志就是准备和中央北上嘛,但目前我们正在紧急地为解决过河造船,大约再有三五天就能把河那边的同志们都运过来,即可动身北上了。

  在我与主席见面的第二天早晨起床后,忽然发现和我同屋住的叶剑英参谋长的床是空的,人不见了。大家到处找也找不着,而且发现作战室里挂着的唯一的一张甘肃地图不见了。我在想,他走的头天晚上,我们和往常一样同住在一个屋子里,从未发生过矛盾和不愉快的事,为什么不辞而别?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和徐向前正为这事纳闷时,许世友来电话很着急地报告:三军团他们怎么突然走了,而且还对我们放警戒!他非常气愤地请示我们:打不打?我和向前同志都说不能打,徐向前同志大声嚷着:哪有红军打红军的道理!我大声命令许世友和王建安不许打,赶快来指挥部开会。许世友可能没有听清楚,还在问打不打。我很恼火,气得连电话都摔了。当时,向前、先念都在场,还有几位警卫员也都在场嘛!

  “‘密电是根本不存在的事,退一万步讲,假设张国焘真打电报要我们危害党中央和毛主席,我们就能听他的吗?如果密电是真的,我们追随张国焘也有叵测之心,你好好想想,在三军团和毛主席离开我们,并对我们放警戒时,我们为什么不打呢?这岂不是实现阴谋的极好机会吗?这个非常重要的关键问题,完全可以证明事实的真相。还有,长征胜利会师后,在延安彻底清算批判了张国焘的错误,但是危害党中央、谋害毛主席这么重要的密电问题,为什么只字未提?如果属实的话,为什么不揭出来清算呢?就这一条也可以给张国焘定上死罪了嘛!在延安批判张国焘时,我向毛主席提出要求和向前两人在大会做检查,主席说:主要是张国焘的错误,你和向前同志自己认识一下就行了,不必在大会检查了。

  由于历史上的这些事,年轻人不了解,所以他们把红四方面军许多干部都当作反中央、反毛主席路线的人,使原红四方面军许多干部都受到严重冲击。造反派很想从我嘴里掏出他们需要的材料,我决不能顺从他们的逼供。我告诉他们:红四方面军和西路军的同志们,在战场上是勇敢杀敌的好同志和英雄。为了历史的真实,我不能满足你们的要求。’”

◇ 每当回忆起这段惨痛的历史,我都痛心疾首!

  1967年春,一天中午,中国科学院北郊大楼食堂门前贴出一张醒目的大字报,很多人围观。大字报标题:陈昌浩是西征途中的大逃兵。孟力震惊了,挤上前去把大字报一口气看完。大字报的大意是:西征途中,在被敌人重兵包围,极端困难的紧要关头,身为西路军军政委员会主席的陈昌浩和副主席徐向前,不顾广大阶级弟兄的生命安危,弃军逃跑……

  孟力怀着不安和疑惑的心情回到家,急切地想问问昌浩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那天过了晚饭时间,还未见他回来。她非常不安,担心他被批斗后又犯了心脏病,会不会倒在马路上?陈昌浩1952年经中央批准由苏联回国,并把全部心血贯注在完成党交给他的工作中。党的八大期间,他组织全国最优秀的翻译工作者把大会文件及时地翻译成各国语言。为了抢时间,他夜以继日地紧张工作,由于过度劳累,突发心肌梗死,由于病情严重,不得不用去了8年的时间卧床治疗。

  孟力站在朝向院大门的阳台上,焦急地望着大门,一小时又一小时过去了。晚上9点多钟,昌浩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地向院里走来,她赶紧跑下楼去扶他,着急地问:你是不是不舒服,是心脏病又犯了吗?咱们马上去医院。他向她摆手说:不去医院,先回家吧,抽屉里有药,去医院也还是那些药。他服药后就坐在桌子边一动不动,疲惫不堪,闭着眼睛。他是深思?还是痛苦?她不知为什么不由自主地拍了一张照片,也许是想等他情绪好了之后让他看看自己,万没想到这张照片竟然成了他的最后留影。

  昌浩稍事休息,精神有所好转,对她说:造反派莫名其妙地给我罗列了一系列问题,什么二十八个半布尔什维克叛徒问题啦,什么里通外国的苏修特务啦,长征途中的密电问题啦,西征途中逃跑啦……”

  孟力紧接着他的话说:今天我在单位食堂门前看到一张大字报,内容就是西征途中逃跑问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昌浩声音低沉、非常痛苦,给孟力讲述了西路军惨遭失败的那段悲壮的历史。大意是:1936年10月底,我和徐向前同志奉中央军委命令准备进行宁夏战役,我们率领红四方面军总部和五军、九军、三十军西渡黄河,后来由于形势变化,中央取消了宁夏战役计划,命令过河部队组成西路军,并任命我为军政委员会主席,徐向前为副主席。西路军虽有2万多人,但都是与敌人经过激战后还未休整的部队,包括1000多名伤病号和1400多名女战士。河西走廊环境恶劣,南边是终年积雪的祁连山,北边是沙漠和大山,很少村庄、很少人烟,不好建立根据地,无法扩充兵员。而对我军恨之入骨的马步芳、马步青他们集结了多于西路军数倍的精锐兵力,有精良的武器和很强的骑兵,妄图把西路军消灭在这块土地上。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西路军全体将士浴血奋战,英勇杀敌,多次打退敌军进攻,并主动出击,共消灭了25000多敌军,当然我军伤亡也是惨重的。

  中央给西路军的任务开始是打通远方(苏联)取得援助,后来因西安事变,为了策应河东部队,按照军委的多次指示,任务几经变更,因而走走停停,忽东忽西,逐渐丧失战场主动。敌军抓住西路军的弱点,更加疯狂地准备全歼我军,调集更多兵力反复向我军进攻,西路军又经历连续恶战,最后只剩下几千人,被敌军四面团团包围在严寒的雪山上。

  昌浩讲到这里,流着泪,哽咽着,说:我作为西路军的主要领导,不能让几千英雄儿女在雪山上白白送死嘛!中央命令我们分散突围,可是面对敌人重兵包围的极端险恶的情况下,突围很难成功。为了保存革命力量,设法能让同志们冲出重围,想出一个办法来,利用当时敌军急于活捉我和徐向前同志,到处张贴悬赏重金活捉徐向前、陈昌浩的告示,将计就计。西路军军政委员会开会,决定徐向前、陈昌浩离开部队,一是缩小部队目标,二是返回中央向中央汇报。我军乘机分三路突围,由李先念和李卓然等同志指挥的1000多人不仅冲出敌人包围圈,而且将400多名身经百战的将士带到新疆,经过新疆带回延安。

  昌浩非常沉痛地说:西路军的重大伤亡与失败原因十分复杂,但我作为第一把手负有重要的责任。每当回忆起这段惨痛的历史,我都痛心疾首!我对不起英勇牺牲的同志们!说着,热泪涌了出来。

  孟力强忍着内心的痛苦,给他倒了杯水,劝他休息。

◇ 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党员、忠诚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

  1967年7月26日,昌浩一进家门就告诉孟力:今天我在回家途中,看见彭德怀和张闻天被造反派五花大绑,头戴高帽子,胸前挂着大牌子,呈喷气式押在大卡车上游街示众,完全像以前斗争恶霸地主一样。这样丑化我们党的干部,太不像话了嘛!这岂不是丑化我们党的形象吗?

  昌浩稍缓一下,激动而沉痛地说:彭德怀和张闻天同志为党做了许多有益和有贡献的工作,是党内有威望的领导同志,他们的错误都是做过结论的,属于人民内部矛盾嘛!怎么能这样对待他们呢?这太残酷无情了吧。昌浩紧靠在沙发上,流着痛苦的泪水,不断地仰面长叹……

  从昌浩的情绪中孟力感到,在他的内心深处,压抑着无法言表的悲伤和痛苦。她真为他担心呀,非要陪他去医院。他就是坚决不去,说:我每天得按时去单位接受造反派的批判,如果我不在单位,他们会冲到家里来揪斗我,如果我在医院也会从医院揪出来,还会说我装病抵制运动。我只能带点药,有时带着药都无法吃,办公室挤得门都出不去。

  1967年7月29日,是孟力永远难忘的日子。这天下午,昌浩手捂着胸口,迈着沉重的脚步,低着头晃动着身体,走进家门。一看就知道,他刚挨过批斗,脸上露出极其痛苦的样子。她赶快用身体支撑着他,着急地问:是不是心脏病又犯了?他告诉她:造反派轮番批斗,拳打脚踢,我恐怕很难支撑了。他非常低沉而深情地喊着她的名字:孟力,我的心脏病越来越厉害,吃药也止不住,恐怕是很难好了!她焦急不安地说:赶快送你去住院治疗。他摆着手坚决不去,说:我要是住了医院,造反派就会给我扣上对抗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罪名。他深深地喘了几口气又说:医院现在也很乱,如果知道我是被审查批斗的对象,是会被赶出来的。我先吃点药休息休息再看情况吧!孟力给他服了药,赶紧扶他躺在床上,几次让他吃饭他都不吃。她想,休息一下也许会好一些,就没有再打搅他。

  每天早晨5点起床,是昌浩多年的生活习惯,从来没有晚过,可这天过了半小时他还没有起床。孟力轻轻地进屋看他,他还在静静地躺着。她走到他的身边,摸摸他的头不发烧,推推他也没有动一下。她叫他,他不答应,她再叫,大声地叫仍不答应。她急得摇动他,他仍一动不动。天哪!昌浩莫非离开我们了吗?她焦急地要送他去医院,可文革以来电梯没有人开了。她赶快求邻居——昌浩的老战友郭述申同志的儿子们帮忙将他抬下楼,送北京医院抢救,但始终没能把他从死神手里抢救回来。他离她而去了。

  陈昌浩身经百战、九死一生,没有牺牲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却在四人帮推行的极路线迫害下不幸去世。他带着满腔的悲愤却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就悄然离去,离开了他的亲人、战友和同志,离开了他为之奋斗的事业和祖国,他含冤而去!

  昌浩去世后,孟力和孩子都被株连,家被抄,人被关,把她全家当作苏修特务隔离审查一年之久。

  孟力,这位延安过来的同志,深信党对昌浩的历史问题会做出实事求是的结论。从1972年至1979年的7年中,她给党中央、毛主席、周总理、朱老总、邓小平等政治局常委的十几位中央领导同志写信,一方面是向党中央汇报昌浩在文革中遭受迫害的真实情况,另一方面请求中央为昌浩在文革中被强加的不实之词,做出实事求是的结论和平反昭雪。

  1979年10月5日,胡耀邦主持中组部工作期间,她亲自带着材料去见耀邦同志,汇报文革中昌浩被四人帮迫害的情况,并请求党中央为昌浩平反昭雪。

  耀邦同志在百忙之中接见了她,并耐心地听了她的陈述。耀邦告诉她:孟力同志,你给中央领导同志写的信都已转到中组部了。你提到关于文革中昌浩的专案问题,中组部会重新审查的,关于昌浩同志的平反昭雪追悼会也一定会开的,你就放心吧!

  1980年8月21日,中共中央为陈昌浩召开了隆重的平反昭雪大会。中共中央的悼词说:陈昌浩是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党员、忠诚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

  孟力看着悼词,流泪了。昌浩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所有跟帖: 

大意是要我们右路军准备南下,并立即设法解决南下的问题。----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密电 -相对强度- 给 相对强度 发送悄悄话 相对强度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7/21/2015 postreply 18:48:27

“立即设法解决南下的问题”--- 这句话,有很多解读 -相对强度- 给 相对强度 发送悄悄话 相对强度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7/21/2015 postreply 18:49:35

难道不懂的自作自受的道理?人家说有密电,就是有密电。争论个啥?没有密电也会有密信。发下的填空题总要填点啥吧? -相当冷静- 给 相当冷静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07/22/2015 postreply 08:5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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