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至七十年代：一个人的梦想与现实

五十至七十年代：一个人的梦想与现实

我父亲年轻时的爱好很多，这些爱好被现实被一一掐灭。

他的一个同事写了一部名为“X大的早晨”的小说以赞颂他的大学，结果招来文字祸，被连番五次地批斗。这个人非常地不服气，一心要还自己清白，说老家还有草稿能证明。他的老家实在太荒僻，交通不便，学校便叫他自己回家去拿。临了，派了我的父亲跟着去（是不是监视呢？不知道）。两个人在山里来回走了四天左右，背回来两麻袋草稿。结果这些文字像万吨巨轮上的锚绳，盘根错节地堆在一起，彻底地把父亲的同事压住，将近二十年。那个同事，开始时没法结婚，结婚后子女不得不寄养各处 ...... 这些孩子中的一个后来成了我的姐夫。

父亲彻底地断了想写点什么的念头。

那个年代，一家人散居各处的现象非常普遍。父亲单位年轻人有家却独居的非常多，一下班无所事事，聚在一起就“百花乱放”，个个的逻辑都被磨得严不透风。父亲喜欢辩论。有个姓黄的地主后代思维最好，但他就是不出声。父亲私下里问他：“老黄，你那么厉害，为啥不露一手呢？”老黄说：“你没经过事呀！那时候（反右前），我们宿舍七八个人天天高谈阔论，几个月后，谁哪天说了什么，组织上都清清楚楚地能一一列出来 ...... 还好，我成分高，从来知道夹起尾巴做人。”

父亲还爱画画。

他工作没几年我的爷爷就得了瘤子（癌）。父亲一拿到工资就全额寄回农村老家。在农村的老家里，他的兄弟姊妹们都非常的勤劳，想尽各种办法，就是没办法弄到钱给爷爷看病。父亲后来给我们说，那个时候，他最怕走出宿舍门：同事们一般都在门前边吃边聊，那饭菜的香味真是太好闻了...... 在老家，他的小弟弟十七八岁了，体重才四十多斤。

学校里有时也聚餐，喝一些菜汤，一大锅，里面只有一点点面疙瘩。年轻的同事们喜欢打赌，看谁吃得多。父亲吃过九碗（陕西的大老碗吆）！但有一个姓刘的体育老师以十七碗的纪录让人记住了他的名字——连我到现在都记得。

画画是得买颜料和纸的，更不要说油画了。父亲也绝了这个念头。

只有传统的中国书法，蘸着水就可以写。在那个年代，写大字也不需要藏着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