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认识的柴玲 zt

来源: 老搬运工 2015-01-16 11:10:15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0 次 (13046 bytes)
几天前看了则消息,大吃一惊。要不是标题中有她的名字,我不敢相信照片中的人是柴玲。
光阴似箭,星移斗转,一切都在无情的时间魔术中发生改变,其中当然包括人的容貌,二十年时光流逝,谁的脸上心里没有留下岁月的刻痕?只是惊讶为什么会改变得如此巨大,简直是面目全非。
写这篇东西前我犹豫再三,说实在的,我没有资格来谈柴玲,因为我对她既不熟悉,更谈不上了解,经过时间的冲刷,留在记忆中的只是一些浅显空泛的印象。但那个无法忘记的日子又将来临,心中不禁又起波澜,所以还是忍不住想写几句,借此来表达一下自己内心的感慨吧。
柴玲跟我不是一个系,但我们的宿舍在两隔壁。我比她高一年级,是老生,所以对搬来的新人印象比较深,加上她走路有个特点,抬头挺胸,胯部扭来扭去的,我们 宿舍门正好对着长长的楼道,有时候门开着,大家看见她拿着饭盒去食堂打饭,一路扭过去的背影,都忍不住侧目观看,哑然失笑,有爱起绰号的立刻就给她起了个 “夸美纽斯”。夸(念成四声)美纽斯是著名的捷克教育家,我们搞教育的无人不知,这个绰号朗朗上口,又形象生动,所以很快流传开来,成为柴玲的代名词。 (她本人肯定不知道。顺便说一句,于丹当年的绰号叫“华国锋”,人是蛮可爱的,没想到现在成了“美女”教授。)
柴玲的气质有些特别,表情姿态中好像透着一股傲气,后来大家知道她是从北大心理系考来的,所以把她的傲气理解为北大人特有的自负(没有贬义),对此有些不 以为然,因为她的穿着打扮比较土气,皮肤也黑,有一阵子大家竟然猜她是内蒙来的,内蒙就意味着土气吗?也许与其偏远的印象有关吧。后来她告诉我说她是山东 日照的,那时候日照还不像今天这么有名气,所以我根本没听说过,她解释说是一个海滨小城。我回宿舍跟同学们说了,大家都不相信,觉得她的印象实在跟海联系 不到一起。
柴玲之所以“胯美扭斯”,其实跟她喜欢跳舞有关。她说自己是北大舞蹈队的,不过我没有见过她正式跳过舞。有时她的男朋友封从德从北大来找她,俩人会在楼道 拐角比较宽敞的地方练习双人舞,又踢腿又劈叉,大家心里觉得稀罕,但也没人围观。封从德长相清秀文静,好象是四川人,看上去很听柴玲的话。
不久研究生会改选,新会长叫彭林,成立了文艺部,成员有我和学前专业的小秋,还有柴玲。于是常在开会时遇到柴玲,我们才开始有较近的交往。记得第一次开 会,彭林鼓动大家提建议出点子,大伙儿议论纷纷,都说了些什么全忘了,但柴玲的发言我记得非常清楚。“我觉得师大的空气太沉闷了,我们应该努力创建一种活 泼开放的氛围,让它像北大一样,一进校门,迎面就扑来一股民主的气息。”并不仅仅是说话的内容,而是说这话时的柴玲,表情激动,两眼发光,语调激昂而且满 怀深情,犹如舞台上念台词,而且加上手势,我和小秋听了,不约而同地用眼睛偷偷相视一笑。开完会回宿舍的路上,小秋说,夸美纽斯怎么这么做作啊!
后来听柴玲说,她以前参加过北大的学运。忘了是从她本人那儿听说的还是别人告诉我的,那次学运她进过局子,很快就放了,不知是真是假。后来想想,那次开会她那么激动,倒也未必全是演戏。
彭林似乎对柴玲很喜欢也很欣赏,有一次开会,彭林当着大家的面夸她可爱,说“你真像我女儿。”彭林虽然是博士生,年纪较大,在我们眼里算老大哥,但想必当 时也就三十来岁,说柴玲像女儿实在有些过头,但柴玲身材娇小,活泼起来确实也有可爱的一面。记得一次大家在一起布置会场,说起属相来,彭林说他属鸡,柴玲 说“鸡很辛苦啊,你是劳碌命。”彭林连连点头赞同。又说起她自己属马,封从德也属马,他们结婚属于“马马虎虎”,还说自己喜欢孩子,以后要生五个孩子。她 现在有三个孩子,看来真是喜欢的。
但柴玲对文艺部的工作非常不热心,也许是本来对文艺就不感兴趣,或者是因为与我们缺乏共同语言,道不同不相与为谋。反正文艺部就是我和小秋在折腾,对此我 俩有时也有怨言。我和小秋在广州音乐学院来的林大春指导下组织了小合唱队,三天两头到外校演出,俩人都喜欢做手工,常常在橱窗里办手工作品展,办各种讲 座,还办舞会。那时候高校流行舞会,每到周末,在食堂里随便拉几条红绿纸彩带,把饭桌归一归,马上就变成舞场,我们学校以女生多出名,在北京流行一句话: “穷清华,富北大,对象要找北师大。”所以舞会特火,两毛钱一张票,赚得满盆满钵。物理系,数学系和教育系六七个人组成一个乐队,现场伴奏,显得档次不 同,比录音机更有气氛。小秋是深圳人,颇有经济头脑,在小卖部批发一堆汽水酸奶在舞场里卖,生意格外红火。我因为在乐队里客串歌手,汽水摊儿常常只有小秋 一个人守着,她脚痒却上不了阵,着急,就请柴玲来看摊子。柴玲有时候来,坐在那里,神情冷漠高傲,搞得没人敢来请她跳舞,空有一身“舞艺”英雄无用武之 地。小秋常开玩笑说,夸美纽斯又当壁花了。
总之,那时候柴玲给我的印象就是这样,内心似乎有很热的能量,有些爱出风头,也有点装,一方面与我们这些庸人格格不入,难以融合,看上去难免落落寡合,除此之外,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子罢了。
所以当运动起来以后,大家听说柴玲当了广场总指挥,都大吃一惊,她?夸美纽斯?我想不光是我一个人,恐怕有不少人,就是从那时开始,对那场运动的“崇高和伟大”性,心目中打了折扣。
运动的另一个领导人吾尔开希也是我们系的,当时才本科一年级,我因为有个特要好的朋友是回民,常跟她去回民食堂吃饭,在那里见过他,有眼不识泰山,当时也觉得不过如此。(后来听他演讲,极具煽动力,还是有两下子的)。
那场运动中,我表现得比较冷淡,主要原因是已经研究生三年了,面临毕业,年纪大了难免变得现实和庸俗,考虑更多的是毕业后的出路问题。但说真心话,也不排除觉得跟着几个小屁孩儿闹有点掉价,跟着柴玲闹,更不是滋味。
不过愿不愿意是一回事,受不受影响是另一回事,很多时候事情的发展并不是按自己的意愿进行的。不过这个走题了,关于那场运动的见闻,有机会再说。
其实运动之前一段时间我们就已经很少见到柴玲了,听她们舍友讲,她结婚了,和封从德在外面租了房子住。所以感觉她是突然冒出来似的,我想大概她还是把北大当成了自己的基地,更多是在那边活动吧。
我虽然没少去广场,但也只是乌合之众当中的一员罢了,对柴玲在运动中的表现,都是通过各种渠道的消息有所耳闻,并没有见过她本人。
四号那天晚上过后,学校里常常会冷不丁闯进几个当兵的,有时是食堂,有时是宿舍。有一天,我正和丈夫(那时还是恋人)在宿舍外面用煤油炉做饭,突然看见楼 道里走来几个荷枪实弹的军人,我俩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惶然不知所措,赶紧躲进屋里。他们的目标是隔壁的宿舍,有个军人示意我们把门关上,我们在屋子里大气 不敢出,后来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人离去的声音。大家立刻从各自房间出来,过去询问,柴玲同屋的女孩子说:“我对他们说,她早就把东西都搬走了,看来是一 无所获。”喜滋滋的样子。
后来听说,她并不是马上就出国的,而是在国内躲了一年左右,才在香港的一些人帮助下秘密出了国,而且与封从德也分手了。想起她说的自己“马马虎虎”的婚姻和五个孩子的梦想,人生的变幻莫测真令人嘘吁不已。
来日本以后,看到了一些关于柴玲的报道,包括她那40分钟的录音带,但对她的话,我还是抱着一些成见,觉得不可全信。
95年的一个下午,我和丈夫在大阪一家影院里看了纪录片《天安门》。画面中不断出现一些熟悉的身影和景象,时隔六年,刚刚有些淡忘的记忆重新被鲜明地唤醒,我俩手抓着手,浑身都在发抖。在电影里再次见到柴玲,背景很暗,好像是在一个旅馆房间的地方接受的采访。
说实话,对柴玲,我不否认自己对她并不喜欢,所以当年才不愿意与她走得太近。但过去不喜欢她,无非是对她的做派不欣赏,觉得她装腔作势,故作清高。这种情 绪里面固然有一种女人对女人互相排斥的小心眼,也有天生合不来的因素,其实任何人之间都会有相投不相投,欣赏不欣赏的问题,如果她只是个普通人,恐怕她早 就在我记忆中烟消云散了。可是听到她在电影里说的那番话之后,我才开始对她的人格有所怀疑和鄙视。
六月三号傍晚,吾尔开希在学校高音喇叭里慷慨激昂地演讲,说今晚形势严峻,务必请同学们去广场支援,并约定晚上十点在校门口集合出发。许多人都被鼓动,晚 上集合的时候,不少女孩子穿得严严实实,拿着浸了水的毛巾说要防橡皮子弹,当时我和丈夫已经跟着队伍走到新街口豁口,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觉得一阵不安,又 折了回来。后来就是在这个队伍里有人牺牲了。而当时吾尔开希和柴玲在哪儿?要不是她自己说,我还真的以为他们坚持到了最后。所以看完电影后,我们的愤怒和 悲伤真的无法言喻,不仅仅是被愚弄的感觉。
那天看完电影出来,本来是天高气爽,晴空万里,我却觉得阴沉沉的。我和丈夫都默不作声,过了许久,丈夫才说了一句:政治啊,不管是什么政治,都一样的肮脏,以后咱们绝对不要去搞什么政治,踏踏实实做点儿事情吧。
多少年过去了。柴玲在事业上好像挺成功,我想以她的智力,也不是什么出乎意外的事儿,但多年来她心里所承受的负担到底有多重,我想从她满面的沧桑上应该可窥见一斑。
其实想想,人都不是圣贤,柴玲的性格,决定了她当年会走上那个舞台,但她毕竟也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演戏演到弄假成真,危险来临,她也只能打回原形,选择 做那个自私的自己。只是她真的不该把满足自己的欲望建立在别人的生命和鲜血之上。电影上那个哭泣的柴玲,那一瞬间看上去确实很茫然,像个无知的傻丫头,如 果她是一个更老练更狡猾的政客,我想她肯定不会说出那番话的。她喜欢演,但在政治这个舞台上,她终究只是个玩票的。只是玩的代价太大了。
现在,看到她走进了追求上帝的道路,我觉得是一件好事,在上帝面前,人必须诚实,不可以撒谎。所以也许在上帝的力量感召下,她能真正为自己的过去感到忏悔,并且用行动为别人多做一些有益的事。
至于那些在网上咒骂她的人,我想我们应该想想《圣经》里的这个故事。
一个女人,被发现私通。根据当时的习俗,人们要用石头砸死私通的女人以示惩戒。耶稣当时正在自己的屋子里面蹲着写字。人们举着手里的石块喊:这个女人有罪,我们要砸死她!耶稣没有起身,抬起头问那些人:她真的有罪吗?
那些人说:是的!
耶稣说:好吧。你们谁认为自己没有罪的,便可以用石头砸她。
说完这些,耶稣继续低头在地上写字。
人们渐渐沉默下来,然后把石头扔在地上,离开了耶稣的屋子。
耶稣抬起头,对那个私通的女人说:你走吧,以后不要再犯罪。
在上帝面前,我们谁不是有罪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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