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越洋静静地望着讲台上的孙教授，脸上一副求知欲旺盛的好学生模样，唇边还带着一个淡淡的微笑，仿佛她问的是一个最单纯的学术问题。问完问题，款款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教室里顿时静寂下来，风扇的声音显得格外响，无数目光从四面八方向这个角落投来，洋洋却处之泰然。
孙教授的目光依旧沉着地停留在教室中心，并没有望过来，脸上也依旧是刚才的淡定，沉吟片刻，他开口了。
“这位同学，首先我感谢你的发问。关于这个问题，我想这样回答。很多系科的招生完全和考分挂钩，然而我们系，由于学科和人才培养的特点和需要，在招生上具有一定的弹性，这是我们一贯的策略，是校领导许可的，也是经过时间考验的，”孙教授的话看似随口捻来，却滴水不漏，“比如我们的面试和口试制度，这当中有很多主观性的成分，比如外型，外表，口音，交际方式，在招生中却占很大比重，有人说，短短几十分钟不可能完全客观地评价一个人，没错，但是我们的毕业生，很多都从事重视第一印象的职业，比如外企的高层助理，外事接待人员，大到联合国的翻译人员……”
“孙教授能否具体解释一下我系今年招生的‘弹性’？”孙教授大概想拉开话题，洋洋却不依不饶。
这回，孙教授的目光投了过来，透过考究的金边眼镜镜片，落在洋洋脸上。洋洋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两人四目交接的瞬间，只有洋洋体会到那双眼里的不怒而威，也只有孙教授感受到洋洋秀丽的大眼睛里隐藏的桀骜不羁。
“可以，”孙教授思量片刻，“英教2班的刘大治同学在吗？”
“到！”一个黑铁塔似的男生猛然站起来，不明白自己何以被如此当众亲睐。
“我没记错，你是陕西人吧？”
“是。”
孙教授转身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大写的N，“请你念一下这个字母。”
“恩。”
“再念一遍。”
“嗯。”刘大治再念一遍。
“请坐。”
“请你念一遍。”孙教授望着洋洋。
“N。”洋洋很标准地发出了那个音。
“你刚才那个N中的前鼻音，在刘大治同学的发音中，没有。知道为什么吗？”
洋洋停顿一下，回答，“他发不出那个音。”
“对，”孙教授回答，“在这里先向刘同学道歉，其实不应该这样举例，但这是我此刻能想到最好的例子，N中的前鼻音，在很多北方省份方言里没有，北方人普遍在发这个音的时候，会有一些困难，即使是中央电视台的播音员，同样有这个问题。而相比之下，南方省份的同学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我校过去培养了不少高级口译，同声传译人才，几乎清一色的南方人。”
“方越洋同学，”孙教授突然点出了洋洋的名字，“你的口语发音或许在刘大治同学之上，然而刘大治同学的英文写作水平，在我们整个年级里，可以说是出类拔萃的。他在高中时代就两次在‘英文星报’上发表文章，文笔成熟，语感非常好，远远超过一般中学生的水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希望你和在座各位都能清楚认识这一点，共同勉励，共同进步。我…回答你的问题了吗？”
周围的目光又一次投向洋洋。
“回答了，谢谢。”洋洋迟疑一下，回答。
走出阶梯教室，晓曦回味着孙教授刚才那一席话，小声对容儿说，“你觉不觉得，我们系主任挺厉害的，绕来绕去一大堆话，其实根本没有触及问题的实质。”
容儿脸色不太好看，“她是在针对我呢，影射我不够分数，花钱进来的。”
晓曦知道她在想什么， “没关系的，不是说，每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吗？有钱也是一个长处啊。”
容儿笑起来，“没见过你这么安慰人的。”
她们回到宿舍，洋洋已经先到一步，坐在书桌前查字典。
“啪！”重重一声，容儿的拳头捶在桌上，“对--不--起。”
容儿连说了三声对不起，“我想我大概做了什么得罪你的事，先说对不起了，现在，麻烦你告诉我，我他妈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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