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情（三）“李玉和”的真实人生

        京剧情（三）“李玉和”的真实人生

 

    人们都知道《红灯记》中的英雄“李玉和”，是钱浩亮扮的。实际上李少春是A角，钱浩梁是李少春学生，是由李选的B角。李少春演了很长时间，后来才被钱浩亮替代。随着《红灯记》这出戏走红，他们两在人生舞台上，都演出了悲剧，令人扼腕、浩叹。英雄“李玉和”的AB角，都落得个孤独、寂寞、悲怆。“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连一拭英雄泪的红巾翠袖，也无人唤取了。

 

    李少春在浩劫中横遭迫害，于1975年赍志以殁，时年仅56岁。

 

    钱浩亮先是受到重用，曾任中国京剧院革委会领导。当了三个月文化部副部长，住进了京剧大师梅兰芳的寓所。“四人帮”被粉碎后，钱浩亮被投入监狱接受审查，1982年初恢复自由。一个曾是中国妇孺皆知的“英雄人物”，在高墙后面困守多年之后，又跌入尘寰之中。钱浩梁揣着一纸“敌我矛盾按人民内部矛盾处理，开除党籍，降一级工资”的“组织决定”，拄着棍，一步一挪地到了石家庄艺校。上世纪90年代初，钱浩亮和夫人曲素英（李铁梅B角）曾复出登台，终因脑溢血而昙花一现。

 

    李少春（1919—1975），旷世少见的文武全材。妻子侯玉兰为著名程派弟子。出身于梨园世家，父亲李桂春（艺名小达子），为上世纪20年代上海最走红的京剧老生演员，海派京剧代表人物之一。

 

    1963年，李少春接到了排演《红灯记》的任务。中国京剧院以最强大阵容来编演此剧，编剧是大剧作家翁偶虹。李少春演李玉和、杜近芳演李铁梅。因杜此时年龄稍大，不适合扮演只有17岁和李铁梅，后换成年轻的刘长瑜。高玉倩演李奶奶，袁世海演鸠山。 在这出现代戏的创编中，李少春从传统出发又不墨守陈规，灵活运用大量艺术手段，在京剧塑造现代人物方面取得极大突破。1964年全国现代戏汇演，此剧大受欢迎，随后在全国各地巡演，长演不衰。

 

    《红灯记》成功之后，江青视如己出。应该说，江青对李少春的艺术能力，一直是服气的。但李少春个子比较小，进入60年代后嗓子又开始出问题，声音越来越低，这使江青对他扮演的李玉和在形象上日益不满，认为没有革命英雄应有的高大英武。同时，李少春当时身体多病，不能完全保证正常演出。因此，江青也就渐有换人之心。据刘长瑜回忆，江青为将“李玉和”从A角李少春换成B角钱浩梁，还找周总理哭闹过。

 

    李少春也曾是“童星”，少年天才，14岁便与梅兰芳同台而轰动津京。1933年，14岁的李少春与梅兰芳大师同演一场《坐宫》。 李少春演杨四郎，梅兰芳演四郎的妻子铁镜公主。这一折《四郎探母》中最吃重的唱功戏，必须有高水平唱功才能拿下。当时的梅兰芳早已是如日中天的“伶界大王”，能与他同台唱这类戏者，都是老生行的大家，一般的人根本无此资格。但梅兰芳深信李少春日后必成大器，欣然与李同台。小小的李少春个头小，穿不了四郎的戏服，经理为他专做了一身此戏的戏装。有趣的是，因为他个子小，坐不上椅子，还是靠别人扶了一把才上去的。

 

    余派是李少春艺术的基础。 他天分高，余叔岩称他“九窍玲珑，一点就透”。他京海两派兼收并蓄。60年代，李少春早已是中国京剧院首席演员，还向海派文武两位“总瓢把子” 周信芳、盖叫天正式拜了师。

 

    李少春最著名代表作，是1948年他自己改编，由剧作家翁偶虹润色的《野猪林》。后来拍成电影。他对自己的儿子讲，《野猪林》，用了余（叔岩）、杨（小楼）、马（连良）、谭（富英）、麒（周信芳）、盖（叫天）、李（家传）这七派的东西。可见，转益多师与海纳百川才是这位艺术天才的真正追求。

 

　　大约在1962-63年，北京五道口工人俱乐部，那个年代靠近清华、北大、八大学院唯一的剧院和电影院，上演现代京剧《白毛女》。主演是李少春（杨白劳）、杜近芳（喜儿）、袁世海（黄世人）、叶盛兰（大春）。当时有种说法，有一位名角出场票价就是1.2元，这场戏票价是3.5元/人。一如他在《野猪林》“大雪飘”那段唱，杨白劳喝盐卤自尽前的唱段，可谓经典。四平调，道白，反四平调，反二黄原板，尽现悲凉沧桑，悲愤冤屈。杨白劳难舍爱女喜儿，唱词声腔让人揪心，感人落泪。

   

    文革爆发，江青派戚本禹进驻中国京剧院。李少春被当作反动学术权威，横遭批斗迫害。B角钱浩梁完全取代A角李少春，成为《红灯记》的主演。 致使后来许多人根本不知道“李玉和”为李少春首创，《红灯记》更是倾注了他大量心血，才有了很高的艺术价值。 经历了一次次批判后，李少春被内部“控制使用”。而这所谓“控制使用”，上面对他的指示是：“你编出来的东西，你觉得不像李少春了就对了”。李少春本是内向之人，平时就少言寡语，把所有痛苦都深埋心中。以后的岁月里，在艺术上他所做的主要工作是指导编排另两部样板戏《平原作战》与《红色娘子军》。《平原作战》一剧，主角是位能文能武的八路军指挥员赵勇刚，由当时的青年演员李光扮演。这个人物的唱念做打设计，多出自李少春之手，表演难度极高。而李少春在指导李光时，发现他在传统戏的基础方面不够，胜任这样一个角色有困难，便偷偷对他进行这方面指导。恢复传统戏后，李光上演了许多李少春的代表剧目，成为李少春不记名的徒弟。

 

    李少春是大师、天才，是表演大师也是创作大师。钱浩梁作为李少春实际教授的学生，他们本就不在一个水平上。但是，钱浩梁也是优秀的京剧老生、武生。他的高大魁梧，洪亮嗓音，“遂使竖子成名”。1975年9月的一天，浩亮驱车悄然来到积水潭医院，在一个病房的病床上，躺着濒临病危的李少春。望着这位积劳成疾，如今患脑溢血昏迷不醒、行将离世的老师，浩亮眉头紧锁，面颊上的肌肉微微颤抖着，追昔抚今，心潮起伏，不能不为自己的无情而自责、忏悔。

     钱浩亮，1934年出生，京剧老生、武生。原籍浙江绍兴，生于上海。其父钱麟童，上海新华京剧团麒派主演。钱浩亮6岁随父学艺，1943年进入上海戏曲学校，取名钱正伦，与台湾名伶顾正秋，“小炉匠”孙正阳等为同学。1945年该校停办。1950年，北京原四维戏校改建为中国实验戏曲学校（中国戏曲学校前身），钱浩亮以一出《林冲夜奔》得到主考周信芳的赏识，从而带艺进入学校研究班深造。1956年毕业后加人中国实验京剧团任主演。1962年选调中国京剧院一团。

    钱浩梁是个唱戏的好材料，学习期间文宗余武宗杨，与李少春年轻时路数相同。分配至中国京剧院后，深得李少春喜爱而收在门下为徒。李少春对此人可说是倾心传授并极力扶持，在《红灯记》一剧中，李少春演A角，亲自选定他来演B角。随着《红灯记》，钱浩梁开始走红全国，并得到了江青的赏识。

　　江青授意钱浩梁造反，钱在一帮人的支使与帮助下，成立了“红灯记战斗兵团”，在中国京剧院造起了反。文革后有一种说法，钱浩梁在文革期间恩将仇报有意迫害李少春。据有关人士回忆，这是不确实的。文革中钱既没有专门去迫害李少春，也没有利用自己的地位去保护过他，他只是与多数人一样，奉命批判过李少春。李少春的女儿曾对此有过明确说法：在那样的大环境中，奉命批判过她父亲的人并不少，如果这样计算的话，“迫害”过父亲的人绝对不只浩亮一人，如今许多活跃当红的名角也都在其中。

 

    “李玉和”是“刚强铁汉，不屈不挠斗敌顽”。这位抗日英雄，高举红灯，给后人“留下无价宝”。饰演英雄“李玉和”的AB角，李少春和钱浩梁的英雄泪，写下了悲怆故事，与《红灯记》一道，流传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