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8, 燕行江湖 (9) 林燕被办公室政治打懵

来源: 枫昀于 2013-05-02 05:03:41 [档案]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次 (28855 bytes)

本文内容已被 [ 枫昀 ] 在 2013-05-05 08:46:02 编辑过。如有问题，请报告版主或论坛管理删除.

前面的故事说到，一个从省城嫁到新垲的弱女子白娇蕊，先是遭遇了性侵犯，随后又被离婚。新垲本地的舆论并不同情她，反而觉得这个女人很多事。同样是从省城“空降”到新垲市某杂志的林燕，对白娇蕊的遭遇大为愤慨，路见不平拍案而起。在她看来，这不单单是白娇蕊一个女人的遭遇，而是一个深远的社会问题。她利用自己手上这份杂志，组织了对性侵犯案件的深入探讨。可是，这份杂志真是她的么？故事从这里接着往下说。

二〇三八 · 燕行江湖 · 娇蕊
第六章谭主编回来了

《周刊》主编谭鸿儒回来时，林燕已经在这里干了一个多月。这段日子里，林燕很少听杂志社的同事们提到谭主编。她一个新人，走马上任管理这么一个班子，各项运作居然十分顺利。林燕自己也曾疑惑，后来了解到一些原因。她的好运气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在她之前的那位临时主编老赵。当时谭主编身陷国外，总社临时从省城派了一位已从《北斗导报》退休的老编辑。这位老赵虽然只待了两个星期，却把关系搞得很僵，上上下下得罪了个遍。等到林燕一来，《周刊》杂志社众人都觉得眼前一亮。加上林燕自己工作认真，人又虚心，所以众人都很给她面子。

林燕完全没有料到，谭主编这一回来，她和杂志社的蜜月期就嘎然而止了。实际上，谭主编刚回来上班那天，林燕的心里竟然是非常期待的。她甚至有点小小的得意，因为谭主编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她，一个从未有过主编经验的小辈人物，居然能把一份综合杂志打理得井井有条，最近出的这期刊物还颇有影响力。因此在那天的小组会上，当谭鸿儒啪的一声把上周的《周刊》摔在桌子上时，林燕对接下来的局面完全没有预料。

谭鸿儒看起来大概四十多岁不到五十的样子，瘦脸，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开始谢顶，略有啤酒肚，总体来说不失儒雅风度。林燕已经听说他有个绰号叫谭老残，是他自己给自己取的，还自刻“老残”印章一枚。

这天的小组会上，五分钟的开场闲扯之后，谭老残立刻切入正题，对林燕他们全力以赴搞出来的这组深度报道提出了批评，说完全是哗众取宠，拿些肤浅的东西抓人的眼球，煽情倒是煽情，但是与《周刊》的办刊风格根本不协调。

林燕没想到谭老残会是这种评价，有心反驳两句，这时才发现她在谭老残面前毫无战斗力。谭老残口才极好，讲起话来滔滔不绝，简直不给她分辨的机会。以职位论，她与谭老残本是半斤八两，谭老残是杂志社主编，通讯处副主任，而林燕是主任，副主编，可在这天的会议室里，林燕觉得自己就象个刚招聘进来的小编辑，在大老板跟前只有挨训的份儿。

在场所有人都在几分钟之内迅速看清了形势，并且立刻采取了对策。“谭主编，我首先要检讨自己，是太浮躁了，犯了急功近利的毛病。”韩二姐头一个站了出来，诚恳地承认了错误。

“是的是的，我也是错误地判断了形势。”另一位编辑老陆急忙跟进。“小林主任她初来乍到，年轻气盛，按理说，我们这些老家伙应该好好帮她把把关才是，我们没有尽到责任呀。”老陆显得痛心疾首。

至于平时和林燕关系比较铁的几个记者，吴数、小郭、艾莎莎等人，都没有资格参加这天的会议。

广告部的王主任从皮夹子里拿出电脑，点开一个页面放到桌子中间，忧心忡忡地说：“已经接到两家广告客户的正式来函，通知我们准备撤掉广告了。”

林燕只觉得手脚冰凉，心不住地往下沉，懵懵地问：“哪两个客户？”

王主任便把板子往她面前一推，说：“一家是胜利地产，是李胜利李老板的公司。还有一家是青年湖公园。”

“都是大客户！”谭老残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我就料到会有这种后果。”

* * * * * *

散会后，林燕把自己关进办公室，半天回不过神来。她算是真正领教了办公室政治的厉害。谭老残这一回来，杂志社一下子变了天，她这个主任兼副主编转眼成了孤家寡人，刚才就连艾莎莎都故意躲着她走路。

快下班时，接到了吴数发来的一条短信，请她晚上去他家小聚，说已经请示过老婆了，崔娜娜也热情邀请。于是，林燕那晚就在吴数家蹭饭，边吃边聊。崔娜娜里里外外地忙活，吃过饭又忙着切水果，泡茶。他们的话题自然是围绕着谭老残。林燕说她实在想不通谭主编为什么要对上一期的杂志泼冷水。吴数说，那一组关于性侵犯案的深度报道，很可能是破坏了《周刊》和市里区里长期达成的默契。

“咱们《周刊》有北斗集团做后盾，还这么缩手缩脚啊？”林燕更加不解。据她所知，北斗集团在省内多个城市设立通讯处，每一地的通讯处都依托于当地一家刊物。这些北斗旗下的刊物都有个共同特色，就是胆子大，敢说话，不怕得罪实权人物，《新垲城市周刊》也不例外，经常有批评的声音。

“小林，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刚才说了默契两字，你可以好好体会体会，以后你在新垲多待些日子，会明白的。”

林燕叹了口气，转了话题说：“杂志社里这些人，变脸也变得太快了吧。这谭主编刚一回来，马上就倒过来踩我。”

“也不能怪他们，”吴数说：“平心而论，谭老板还是有本事的，尤其是会弄钱。他能保证杂志社员工们的福利，而总社派下来的领导，不可能给员工带来多少实惠，这点你还不能不承认。利字当头，大家自然都跟着谭老板走。”

林燕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吴说接着告诉她，总社派来的这些通讯处主任，有些看得比较明白，就会主动和谭老残搞好关系，大家嘻嘻哈哈一团和气。也有的主任很有自己的想法，比如上一位主任陈鸣。可是这就必然意味着跟谭老残争权，而在这个杂志社里，谁也争不过谭老板。陈鸣是任期还没满就给气跑了。

“可是，我压根儿也没想和谭主编站对立面呀。为什么他一来就对我这么不客气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他怎么想了。或许里面的原因很简单，两个字：自尊。他可能就是觉得你太年轻了，这样平起平坐的他很没面子，所以一来就要给你个下马威。”

这时崔娜娜在旁边忽然插进来说：“哎呀，林主任，我跟你透句实话吧。我们老吴跟社里那些人不一样。他这人没心眼，老实正直，所以跟谭主编的关系一直就不好。”

“喂喂喂，你少说两句，少说两句，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来说。”吴数连忙打断老婆的话头，才又对林燕说：“既然话都说出来了，小林，我也不瞒你。现在这个杂志社里，铁了心支持你的只有一个人，就是我。一来咱们是校友，二来呢，我也有自己的打算。我希望能调到省城去，到总社去干。新垲这个地方我可不想一直待下去。”

林燕立刻明白了，吴数想调总社，苦于没有门路，而自己两年后还是要回总社的，那时就多少能给他帮点忙。她冲崔娜娜点了点头，三人都会心地笑了。

* * * * * *

有了吴数的一番开导，林燕第二天上班时虽然心里压力减轻了许多，但令她不快的事情还是一件接着一件地发生。社里的气氛明显不一样了。从办公室的门里，林燕看见韩二姐、老陆他们一趟趟往隔壁主编办公室跑，自己这里门前冷落。下一期杂志的内容本来已经定下来的，现在却有好几处改动，而这些改动根本不找林燕商量。更要命的是，又有一家广告客户要撤，谭老残则话里话外地暗示，遭撤广告完全是因为上一期杂志惹的祸。

林燕偷偷给她老爸打了个电话，问该怎么办。林福生呵呵一笑：“给人架空啦？”随即指点说：“对策还是有嘛。你好好想想看，你的权是谁给的？”

“总社！”

“对嘛。这下你知道该去找谁了吧？”

林福生这一提醒，林燕立刻找到了方向。她迅速给齐社长发了一封邮件，说要回省城当面汇报工作。齐社长那边没有回音，但王副社长亲自发了电话过来，说等着她回去面谈工作。有了王社的指示，林燕就选定一个日子乘火车回了省城，住还是住在高海燕那里。

第二天一早林燕去了北斗传媒大楼。在上三十六楼面见领导之前，她先去了一趟从前工作的三楼。舒大姐、Andy、小马他们一见她，立刻围了上来，大家说笑了好一阵子。林燕得知了一个意外消息：李雪已经不在这里做了。她前两个星期辞职，听说是跳槽到《都市报》去了。舒大姐说起这个消息时有点惋惜，因为《都市报》的档次无论如何比不上《北斗导报》。据说，李雪也是最近频频被某领导穿小鞋，是给逼走的。林燕忽然起了惺惺相惜之感，心里沉甸甸的。

从舒大姐那里出来，林燕又上八楼的人事部去拜会了一下牛总监，送上了一件新垲特产石雕工艺品，这才往三十六楼去。齐社长出差去了，王副社长和冯主编在二号会议室里接待了林燕。

“怎么样，这个通讯处主任上任一个多月了，感觉如何？”王社亲切地问。

“呃，嗯，很好，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很顺利，就是现在......”

“你干得不错，领导们是比较满意的。”王社打断她说，“特别是上星期那份刊物，那组关于性侵犯案件的深度报道，做得很好嘛，我们都看啦。”

“嗨，我那也是赶鸭子上架临时的。”能得到大领导的表扬，林燕一阵惊喜，但马上说：“现在谭主编回来主持大局，我就不会直接插手稿件了。”

“谭主编？他对你也是印象很好啊。今天早上我才跟老谭通了电话，他说啊，社里这次总算派了个能人，哈哈哈哈。”王社说着，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啊？他这么说啊？”

“是呀，老谭对你是高度地欣赏，热情地欢迎。社里相信你们会是一对好搭档。”

“是是，我一定努力工作，请社里放心。”林燕今天来本是想狠狠告上一状的，这时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气得在心里大骂：谭老残这条老狐狸，居然提前一步跟总社通气，搞得我处处被动。

“哦对了，还有件事情，”王社说，“咱们的老许，看到你们上星期的刊物之后很受启发，说这里有很多文章可作。到时候他可能会往新垲跑几趟，小林，到时候你和老谭要好好接待。”

“老许？您是说许录许老师吗？”

“不错，就是他。虽说他已经不是社里的正式记者了，但还是自己人嘛。你们要好好配合他的工作。”

提起许录，林燕不禁百感交集。许录是全国有名的调查记者，一直是《北斗导报》的招牌人物，也是林燕在学生时代的心中偶像。进北斗报社工作之初，林燕的最大梦想就是能够到“深度调查部”去，给许录当一两年学生。在记者圈子里，“许录的学生”就是一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比学校出身更管用。可她一来就被分到了世界新闻部，根本见不着许录。林燕为此着实懊恼过一阵子。

谁知道世事变化无常。大半年前，许录忽然陷入一桩性丑闻当中。一位名叫蝶舞的女士公开露面，指责许录在调查某某名牌奶粉期间曾向她索取性贿赂。这件事一出来，许录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名誉扫地，在林燕心目中的形象也一落千丈。许录最终离开了深度调查部，也不再发表文章了。但林燕听说他仍在给报社工作，主要是帮助报社里搞调查、搜集资料。林燕心想，如果当初真的跟了许录，还不知道现在会怎么样呢？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不会去新垲了。

交代完许录的事情，王副社长问旁边的冯主编还有什么话。冯主编说：“小林啊，你去新垲这一个多月，每周的要闻汇报写的好像很短哪。”

“要闻汇报？”林燕忽然有点脸红。做为派出去的通讯处主任，她的一项基本工作是每个星期向总社写一份当地要闻汇总，其实是一份内参性质的东西，仅供总社参考。借职务之便，她自己完全不必向普通记者一样出去跑街，只需要把杂志社里别人搞到的新闻线索拿过来总结一下就可以了。林燕对这项工作没什么太大兴趣，况且她也没时间。

“小林哪，你要记住，你将来的舞台始终是这里，”冯主编说着，撰起拳头轻轻敲了敲桌子，“是《北斗导报》，不是新垲的那份《周刊》。”

“冯主编提醒得很好，你要仔细领会。”王副社长说。

林燕一下子豁然开朗。她在新垲的主要任务实际上是联络与沟通，具体说就是把每个星期给总社的内参写好，而不是插手本该属于谭老残的工作。如果她把那个《周刊》副主编的头衔给当真了，总社是不会帮她的。

* * * * * *

林燕这次回省城正好是星期五，自然留下来跟父母一起过周末。妈妈告诉林燕一个好消息：小薇表姐从加拿大回来探亲了，所以周末舅舅一家会过来，一起吃顿团圆饭。舅舅张保疆不但升任了常务副省长，而且从下星期开始还要临时担任代理省长，以后工作会更忙，所以这次的团圆饭机会难得。

“你舅舅，还有舅妈，小薇，小薇老公，还有小薇的那个儿子Lucas，今年都四岁了。加上我们家三个，一共八个。在宋朝饭庄订了菜送到家里来。你舅妈非要自己做酱牛肉，随便她吧。我还是烤樱桃派，你们都爱吃。”

舅舅张保疆有一儿一女，小凯表哥在上海一家大银行做事，小薇表姐早就出国了，现定居加拿大，在某研究所当实验员。林燕和张小薇这表姐妹俩从小玩在一起，感情很好。听说小薇回来了，林燕立刻说：“那我先去看看她。对了，该给Lucas准备点儿礼物吧，给小孩子买点儿什么好呢？”

“小薇那边不要急，先去看看你外婆”，张丹霞在电话里命令到，“外婆前几天去拍了片子，结果早就出来了，没什么要紧。我一直没空陪她再去医院，你陪她去，今天下了班就去。”

“妈，我跟小薇一起去看外婆好了。”

“这个，不太好吧？”张丹霞的口气犹疑起来。

“哎呀，有什么呀！小薇肯定想我外婆，而且舅舅不会知道的，就是知道也不会怪罪的，妈你放心吧。”

* * * * * *

回一趟省城，就象重新充了一次电，林燕再回新垲时感觉好多了。说也奇怪，本来她总觉得谭老残对自己处处回避，现在她在心里放下了，谭老残倒开始经常主动找她商量工作。这天谭老残对林燕说，她自上任以来还没有跟市里的头头们见过面，为了今后的工作，最好能与这些关键人物尽快熟识起来。谭老残说他已经在“山乡大酒楼”定下一席，明晚请两位领导吃饭，请林燕务必出席。

林燕问谭老残请哪两位领导吃饭，谭老残说，一位是南区区长杨生曜，还有一位是南区法院的院长林治，杂志社这边一起去的还有广告部王主任。林燕听到杨生曜的名字，顿时心生反感，但又找不到什么借口推脱，因为谭老残一再强调，杨区长这个人，杂志社得罪不起，有他一句话，那几个丢掉的广告客户还能回来。

这天晚上的饭局，法院林院长迟到十分钟露面，南区杨区长迟到十五分钟露面。等两位客人都来了，谭老残马上让服务员开始上菜。林燕本来以为，自己在末座陪着应付应付就可以了，反正一切有谭老残出头。谭老残对这种饭局是熟门熟路，林燕还想着在旁边学习点儿社会经验。

没想到这晚的饭桌上就她一个女的，两位客人都把眼光集中到她身上。法院的林院长还比较有涵养，杨生曜杨霸天的做派林燕却是早就领教过的。他一上来就皮笑肉不笑地拉着林燕干杯。餐桌上摆着一瓶茅台一瓶干红，杨生曜说今晚要跟小林主任一醉方休。

林燕瞥见谭老残面露讥笑，王主任也是一副看热闹的架势，完全没有帮她的意思。林燕记得上次在杨霸天办公室里采访时，他说过他和谭老残是朋友。听杨霸天当时的意思，如果顺从了他，那以后谭老残也不会跟她为难，如果不顺从，那又会有怎样的后果呢？怕只怕，早在自己那天去采访杨生曜时，已经埋下了与谭老残不和的祸根。

林燕这么一想，顿时恼怒起来，下了决心不受这种闲气。她先向两位来客各敬了一杯。杨生曜立刻回敬她一杯，她也都喝干了，然后就把手捂在杯子口上，凭人怎么劝也不再喝了。

杨生曜大概没想到林燕会这么强硬，皱起了眉头，却也无计可施。林院长这时出来打圆场，说了几句笑话，饭局在经过短暂的冷场后又热闹了起来。杨生曜不再逼着林燕陪他喝，只跟另外三人频频碰杯。一瓶茅台喝空之后，杨生曜借着酒劲儿，不知道是真醉还是装醉，对林燕说：“前一段时间谭老板不在，林主任在杂志社里主持，你就让人写了那么几篇东西，揪住一个莫须有的强奸案大作文章，你什么意思啊？”

林燕心想：来了来了，兴师问罪的时刻终于来了。她明白，在这种时候，一味示弱是行不通的，强硬一些反而容易讨价还价，便说：“什么叫莫须有？哪个女人肯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

“林主任，前段时间鸽站上还流传一个帖子，说我杨某人扬言要教训教训那个白娇蕊。我什么时候说过那种话？那个帖子是你让人写的吧？”

“你在说什么？我不清楚。”林燕给他这一问，问得有点心虚。她的确写过一篇东西放到网上，里面提到了杨生曜，把他描绘成一副流氓派头。虽然林燕觉得这杨区长就是个流氓，但眼下真的当面对质起来，她又不敢承认自己写过。

“不怕我告你诽谤？”杨生曜挑衅地看着她。

“你去告！”林燕立刻顶了回去：“林院长今天也在这里，他可是我们林家人。我倒想看看到时候他是向着你姓杨的还是向着我姓林的。”

林院长急忙打哈哈。谭老残也变了脸色，说：“小林看样子是真不能喝酒的。”

王主任说：“干脆我送小林主任回去吧。”

杨生曜说：“别走啊，话还没说完哩。”

林燕却已经站起身来，把王主任按回椅子里，说：“不劳你送，你留下来陪两位领导喝酒。”

林燕一个人走出餐厅，在门廊下站着，让风吹着醒醒酒，打算待会儿叫一辆出租车回去。她忽然想起了刘东。他一提起酒桌总是非常厌恶，就是那些邀请公司主管的家属们一起出席的饭局，刘东也从不带她去。不但如此，林燕在自己的报社里跟领导同事们吃吃饭，刘东知道了也会一脸不高兴，往往饭吃到一半他的电话就来了。从前她非常讨厌刘东这个样子，可是现在倒是有那么一点儿理解他了。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林燕忽然有点害怕。新垲这地方不安全，好多人都警告过她，所以她来这里已经两个月了，却从未在天黑以后行动过。她觉得就是打电话叫出租恐怕也不安全。

林燕掏出手机，点开联络簿，打算请吴数来接她一下，转念一想，不好意思总是麻烦这位师兄，于是就给华菲菲打了个电话。可华菲菲居然不在家，说是到上海去玩儿去了。林燕无聊地查看电话簿，忽然看到一个名字：天街猫客。

杨璧华杨经理！天街猫客是她的网名，林燕知道后觉得很有趣，就录进了自己的联络簿。她和杨经理本来关系不错，照理说请她出来接自己一趟并不是什么过份的要求。可是上次两人聊到白娇蕊一案，因为话不投机，连关系都有些冷淡了。林燕想了想，觉得还是请吴数来一趟算了。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起来，来电显示居然是“天街猫客”。林燕盯着屏幕诧异了好几秒钟才接起来，一听，还真是杨璧华。

“喂，小林吗？你现在在哪儿呀？”

“我在外面吃饭呢，在山乡酒楼。璧华姐，你怎么想起来给我电话？”

“我今晚也是跟朋友吃饭，刚散席。想起来你好像说过今晚有饭局的，就随便问问。怎么样，吃完没有？我现在就在官渡东街，离你那酒楼挺近的，要不要来接你一起回去？”

“哎呀，这么巧！”林燕几乎欢呼起来。“那你来接我一趟吧，我刚刚吃完。”

大概等了十来分钟，一辆红旗Q5在酒楼前停下。车窗放下，里面杨璧华喊了声：“快进来。”

林燕立刻上了车，连声称谢，又感叹今晚实在是巧。杨璧华只管开车，等林燕说得差不多了，才问她今天的饭局如何。一提起这事，林燕立刻觉得心头飘来一片阴云，压抑得难受。

“今晚的饭局是你们谭老板安排的？他居然让你去和那个杨霸天一起吃饭，还喝酒？”杨璧华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也知道杨霸天！这个人是不是很有来头啊？我还从来没碰到过这么猖狂的人。”林燕说着，忽然没来由得感到一阵委屈，差点想哭出来，赶紧做了两下深呼吸。

“嗤，也没什么来头，就是比一般人胆子大，更混帐一些罢了。”杨璧华口气平淡，眼睛里却闪过一线杀机，林燕哪里瞧得见。

* * * * * *

林燕非常明白，那天晚上的饭局让她进一步得罪了杨霸天、谭老残这些人。她心里很紧张，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接下来的两天里风平浪静，什么也没发生。

就在林燕差不多忘掉这次饭局的时候，这天下班回招待所，忽然从电视上看到了一条本地新闻：莲花小区强奸案又起波澜，被告李某强要打诽谤官司，起诉白娇蕊侵犯了他的名誉，而法院竟然同意受理这次诉讼。

在电视上露面的是李某强的代理律师庄大壮。庄律师表示，这起性侵犯案给他的当事人李某强带来了严重困扰，使其正常生活秩序完全被打乱。虽然法院做出了无罪判决，但这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在左邻右舍和同事们面前还是抬不起头来，每天都要面对各自流言蜚语。更严重的是，前段时间他未婚妻的家里忽然提出退婚，原因也是因为这个性侵案子。正是退婚这件事成为导火索，促使李某强不得不拿起法律武器，夺回自己的清白。

庄大壮律师透露，李某强要求白娇蕊连续一个月在各大媒体上刊登广告向他道歉，并且向白娇蕊索赔60万元，做为其名誉损失的补偿。庄律师还说，他认为这些要求并不过份，完全合理，“好端端的一个年轻人就这么给毁了，这不但对我的当事人和他的家庭是个巨大损失，对社会也是个损失嘛。”

雍县李氏家族现任族长李世渊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族里对这起诉讼坚决给予支持。“这是我们李家人的官司，但绝不仅仅是为了李氏家族的声誉，而是要维护所有男性的利益，”李世渊侃侃而谈，“虽然说女性在一定程度上是弱者，但是男人的权利，特别是性权利，也应该受到法律保护。如果女的在事后动不动就告你一状，动不动就告你一状，说你骚扰她了，说你强奸她了，哪个男人受得了！”

看了新闻，林燕感到自己手在发抖。

“无论如何，一定得找白娇蕊谈谈，看能不能帮她点儿什么。”林燕一遍遍对自己说。

当晚林燕就找到了杨璧华。杨璧华是个单身，在招待所附楼的职工宿舍里有一个房间。她经常不住在招待所里，幸好那天在。林燕见到杨璧华，问她知不知道白娇蕊的联系方式。杨璧华也看了新闻，知道名誉官司的事情。

杨璧华带林燕到招待所小花园里找了张椅子坐下，漫不经心地：“你还想管这桩闲事？”

“我觉得可能是我害了她。”林燕直觉这场官司一定跟前几天晚上的饭局有关系。那天杨生曜曾经声称要告她诽谤，被林燕嘲讽了一番。结果现在果真来了诽谤官司，没冲着自己来，却是冲着本来就不堪一击的白娇蕊。

听了林燕的简短分析，杨璧华不置可否，却追问林燕找到白娇蕊之后打算怎样。林燕说，起码她可以帮忙给白娇蕊找个好一点儿的律师。杨璧华考虑了好一会儿，给了林燕一个电话号码，是驭风人力资源公司的。白娇蕊在这家公司有个档案。

第二天一到杂志社林燕就给驭风公司打电话，但公司那边以保护客户隐私为由，拒绝透露有关白娇蕊的任何消息。林燕赶紧亲自去了一趟驭风公司，找到了公司里的一位负责人，向她说明来意。这位负责人是个干瘦的老太太，似乎对记者很有戒心，才说了几句，就不客气地请林燕赶紧离开。林燕没办法，只好又给杨璧华去了个电话，请她出面说说，因为林燕记得杨璧华说过，驭风公司的大老板令狐捷是她的好朋友。杨璧华在电话里笑话了林燕两句，然后让她等着。

林燕在驭风公司的接待室里才坐了五分钟，刚才那个干瘦老太就出来了，一脸不耐烦地递给林燕一张纸条。上面有一串号码，老太说是白娇蕊的手机号。

林燕立刻给白娇蕊打电话，但是对方一直关机。直到当天晚上，电话还是打不通。

（第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