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平行线组成的三角形

来源: LinMu 2011-03-30 13:16:29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40803 bytes)
本文内容已被 [ LinMu ] 在 2011-03-30 14:33:21 编辑过。如有问题,请报告版主或论坛管理删除.

 

 

“你在国内是干什麽的?”阿娜问。这是她第一次搭小唐的车。

 

“靠雕塑混饭吃。”小唐说。

 

“我从小对艺术就有兴趣。我也学过素描。”阿娜以欢快的语气说。

 

“谈论艺术是非常枯燥乏味的。”

 

“那你为什么选择艺术作职业?”阿娜不解。

 

“因为无聊。”车在红灯前停下来。

 

“你对什么感兴趣?”问完她笑了笑。

 

“对女人。”

 

阿娜感到不自在,脸颊不自觉地泛上红潮,她低下头。当他再次看到她的眼睛时,发现里面噙着泪水。

 

“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她的声音有些生硬。

 

“没有。我这人三句话不离女人。我和朋友一谈起话来往往从女人身体敏感神经的分布谈到外星人和人交媾的可能性。关于女人我无所不谈。”他不假思索地说。

 

“你以为我搭了你的车你就可以羞辱我?”阿娜有些激动了。

 

“对不起,我是无意的。我是个粗人。我父母在我很小时就离异了,我缺乏教养。”

 

“不要找外因,你也念过大学,在学校里你是怎么接受教育的?”

 

“看你说话的口吻多象我的系主任。我在学校里就吊儿郎当,我一向痛恨学校的教育。”

 

“你经常伤害别人吗?”

 

“我这人不拘小节,放荡不羁,说话没有忌讳,心却不坏,无心伤到朋友,他们都能谅解。车在红灯前停下来。

 

是谁讲过伤害别人是为了保护自己,可能你的自尊心非常脆弱. 需要特别保护。我希望我的话没有伤害你,假如伤害到了你,还请你谅解。沉吟片刻之后,阿娜说。

 

你是聪明的女人。

 

“每个女人都很聪明。”

 

“但只有极少数女人既聪明又漂亮。”

 

“你讲好话和讲坏话一样内行。”她的口气缓和多了。

 

“我手淫和性爱时同样能得到快感。”

 

“你真让人哭笑不得。从来没遇到像你道样不要脸的人。”阿娜的声音又变回来了,而且说话声又有些激动。

 

“我这样讲话已成为一种习惯,变成机械式的动作,正如阳具在阴户里,所能做的只有机械式运动。车在红灯前停下来。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坐在这听你胡说八道。”

 

“每人都有人性的阴暗面。”他说,“我的话会令你产生快感,不是性爱时的那种,而是带有刺激、陌生、恐惧、狂野、受虐的原始的快感。”

 

“停车,让我下去。”阿娜怒声道。

 

“对不起,要是你不喜欢,我可以闭嘴,我还以为每个女人内心里都爱听这种话,好吧,从此以后做个哑巴。”他居然表现出诚恳的歉意。

 

“我丈夫是我最亲密的人,但和我从来没有这麽讲过话。”他沉默了,没有回答。“今天算是领教过了,也算认识你了。”她接着说,她不知为什么改变了语气。

 

“认识一个人不那么容易。在我闭嘴之前再说一句。”车在红灯前停下来。

 

他们是不吵不相识。徙此以後他们上下班总是出双入对,他们在同一工厂工作。

 

他坐在窗外,觉得阳光有点虚,而且蓝得让他心烦。他一生一直在寻找离太阳最近的地方,可是好像越找离得越远。因为从未有过属于自己的国度,只好遗失在洪荒的年代。他的生命被商品化,活着没有人认领,死后不会有人收尸,只好一次次遗失。

 

 

有几只苍蝇在身边飞来飞去。一只营养不良的乌鸦和他说话,他用眼睛跟它示意了一下,那意思是说没什么好说的。乌鸦飞走之后,他开始自己和自己说话,他觉得他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飘来。他看到另一个自己,就要从自己的身后出现。有一部红车从路上开过。每当看到红色的东西,他都会联想到红旗。

 

天黑时,那种只适合于性爱时播放的音乐从隔壁传来,跳跃的音符如绘画一样闪现在眼前,全是病态的舞蹈。灯光如死人的眼睛盯着他,周遭的物件都在向他怒睁着双眼。他对著天花板和墙壁交接处的裂缝发呆,这座房子已患上皮肤文明病, 开始脱皮了。他又喝了两口酒, 站起身来, 他的双脚烦闷焦虑, 在地板上踏出杂乱无章的脚步。多想和STHATHFIELD火车站那个杀人狂一样拿着一把冲锋枪乱射一通,或者让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吧,把这个罪恶的世界摧毁。只有毁灭后一个新的世界才可能诞生。让我们辉拳砸烂这个世界。

他们留下小唐吃饭。

 

你上辈子积了多少阴德,今生有这福气,讨了个这么好的妻子? 能不能谈谈你们的恋爱史?” 酒过三巡之後,小唐问阿娜的丈夫。 

有什么阴德? 上辈子一定恶贯满盈,才会找上她。丈夫看了妻子一眼,阿娜故意脸露愠色。  一天我在车站等车, 突然下起了雨,旁边的一个女子走来,问我能不能让她沾点光。我当然点头了。她来到伞下,带来一缕淡淡的麝香。她也不好好站着,不时用胳膊碰碰我。那天出门前我找钱包费了许多工夫,钱包找到了,拿在手里的钥匙又不见了,又找了半天,出门后发觉怎么大晴天的手里拿着伞。所以那天我觉得有点不对劲,预感到有不同寻常的事情要发生。但谁能料到那把伞居然派上用场,还会有个陌生女人向你求婚呢?”

阿娜娇嗔一声,用手打她丈夫,“别听他胡说八道。

当然她没有明说,她说很寂寞,需要一个异性朋友,可以作心灵交流。听完她的话我想了半天,车来了也忘了上去。经过仔细琢磨,我这人反应慢,才发现这件事舆己无害,又与人有利,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就心甘情愿答应做她的朋友。”说完他呷了口酒。

“编故事也是一门学问,否则天下的作家不是可以车载斗量了? 像你这种编法,讲给一百个人听,不会有一人相信。”阿娜瞥了丈夫一眼。“也不知道当时是谁一天到晚围著人家转,象苍蝇闻到了香味。”

“双方各执一词,讲的似乎都有道理,我该相信谁呢?”小唐说。

“其实两人都对。当时她先引诱我上钩,到了我不能自拔时,她又装出淑女的样子,吊我的胃口。她这样做也是为了挽回面子,当她向我求爱时我还犹豫不决,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伤透了她的自尊心,所以她要报复。那时我真像一个陀螺,快要转不动了,她又给我一鞭,我又满怀激情地围著她旋转起来,她不让我轻易上手又不让我放弃,手段高明啊。至于说我是苍蝇,好像有这印象。我曾变成苍蝇,後来苍蝇又变成我,不过吸引我的是香味还是腥味, 我倒记不清了。”说着, 他往每人怀里添酒。

“估计是围着麝香飞。”小唐说。

“我要补充一点,在伞下我们是用眼睛说话。来,为我们今生的缘分干杯。”

“祝贺你最后还是追到手了。你找了个这么漂亮的老婆,是你这辈子的福气,要好好珍惜。”小唐说。

两男一女在客厅里或高谈阔论,或切切私语,不时传来哈哈大笑,每一笑声如呕吐。每句话玷污了一片阳光,每人的眼光都完全失足了。

 

眼前又浮现出阿娜的形象,她打开浴室的门,光滑的皮肤,闪熠着男人热烈的欲望,那个门槛还没有被踩烂。

 

她的双眼迷离,那对丰满的乳房毫无睡意, 从半透明的睡衣内向他瞪著圆圆的眼睛,想幻化成囚笼,把他围困。他觉得他已住进她的心里。无声无息,身体有电流通过。

 

那晚他们都喝多了,小唐无法开车,只好留下来过夜。

黎明时,他从後门出来转到街上,他被一个眼睛凸突的澳洲人撞了一下,他的眼睛也凸了出来。在一个街口,他抬头看见,远处有成群的蜘蛛结成密密麻麻的网,仿佛世上的一切布满了模模糊糊的皱纹。路过一个公园时,有一个漂亮的裸体雕像想走下来和他搭话,他没理她。前面有一个女人走起路来象个竞走运动员,看着别扭。身边的一条狗和它的主人保持亲近的接触。另一条狗一边走一边在抱怨什么,他没有仔细听,不想去探个究竟。一只黑猫发着狗叫从眼前跑过。那些心事重重的动物们,时时刻刻在提醒人们生命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他们无非想说我们如铺路的石子被无情地践踏,如一群木偶被一只手操纵,如一伙机器人按固定的指令行动。

 

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充满了暗示。四周的墙壁上都刷著平庸的感情, 被商品化的人们到处展览著赤裸的兽性。人们从枯燥的工作,怠倦的生活,沉重的压力,无名的恐惧中逃出来,逃到黑暗的角落,逃到酒精里,逃到暴力里,逃到色情里,逃到一切被禁止的诱惑里。在这神经错乱的世界上,没人能保持精神正常。我们没有勇气去生活,总是想方设法掩盖某些事物的真相,其结果是影子比身体更真实。几个衣裳褴褛的醉汉,流著口水,嘴角吐著泡沫,向他投来嘲讽的目光。流浪汉蜷缩在公园里的板凳上,痴呆的儿童在垃圾旁玩耍。四周光秃秃的树已经病入膏盲,亵渎地呆立著。下水道里污秽的排泄物,那文明肌体流出的浓液, 在街面横冲直撞。阴暗的阳光,给万物涂上沉闷虚伪的色块。空气里溢满了汽油燃烧後的,原子弹试验後的,从口里和*****逃出的,以及孤独无聊混合在一起的气味。

突然一个轮胎炸响,紧接著发出一连串噪音,後面的车头吻上前面车的屁股。随後是咒骂声警车声, 整个世界都充满着噪音, 每人的眼睛都在说著噪音,时间每跳动—欢,便是令人厌倦的噪音。世界即将在噪音中坍塌。他对噪音的恐惧,如对写谋杀小说感到亲切一样。

只有他是沉默的。

他是沉默的,他见了人总是不知该说什么,他不愿重复问安谈天气,再见那些毫无兴趣的无关紧要的话题,一听到这些语言他便嗅出霉味。并且他不想说假话。他知道人们一开口便要吐出谎言,这已成为习惯,或是遣传下来的,或是原型意识也说不定。假如他讲真话,没人能听懂,他们不知道他在讲哪种动物语言。你们的眼睛看不见东西,因为被所看见的东西朦住了,在大庭广众面前他说。听了这话,别人都投来淡绿色的眼光。从他们的眼睛折射出金币的光芒,以及虚无和偏见,以及无限的冷酷,以及生存的尴尬和危机。他们的灵魂已经逃遁,留下空洞僵死的躯壳,在唾液中寻找真理。金钱和名利私通,到处是私生子。虚无在空中建筑宏伟的殿宇。他觉得自己正在接近事物的本质,快要成为某个传说中的人物了。後来他渐渐地越变越缄默,熟悉他的人还以为他成了哑巴,为他惋惜,他那男中音对年轻或中年的女性都极有吸引力。   

“马丁,你怎么啦?”阿娜就曾多次这么问过。那个不要脸的女人,无耻的女人。这个世界正在堕落、腐化,伤风败俗的事已司空见惯,还玩起群奸,人畜杂交等各种游戏,真是花样百出。人类会毁灭在自己的手里,假如上帝视而不见,我可不能不管,他想。小时候他母亲每个礼拜天都偷偷带他上地下教会。

 

他买了一瓶酒和一些肉回来 ,徙从後门进屋时灰暗的天空忘了给他做个表情。

 

在门口碰到迈克

 

他的脸跟青菜似的。由于纵欲过度,有时她白皙的手指伸到他的阴部,但不论怎样抚弄总是泄气地低着头。他时常感到晕眩,一股巨大的疲乏侵蚀着身心。有时,他好象被卷入了黑暗的旋涡,许多亮晶的小星在远处闪烁,整个世界向后而退缩,怪兽扑打翅膀的响声不绝于耳。他感到力不从心。他觉得自己象一只做萝的小鸟。

他又喝了口酒,往嘴里扔进一块肉。

 

今天他只喝酒吃肉。近来吃进的米饭带有药味,而且喷嚏不响大便干燥,放屁特臭,而且发觉影子越来越短,有时候虚无得没有影子。太阳都不好意思出来照他。这是一个可怕的前奏。他揣测一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他以颤抖渴望的心情等待着。   

 

 肉筋卡在牙缝里,拔不出来。他去浴室。阿娜徙房间里出来,那眼睛有魅力地闪了两下,他的眼睛也跟着有魅力地闪了两下。那对丰满的乳房在空气里颤动,毫无睡意,笑得象妓女。

 

“你,你们,还有花猫,我们一起去拼搏,好吗?”他问,说话时连气都喘不匀了。

 

“好,好,还有后院的几只鸽子,我们一起去。”阿娜答。她总是知道他在说什么,他们之间说话好像有些默契。她说话时眼睛射出的秋波一圈一圈往外荡漾,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在不红不白之间获得平衡。她显然还想和他说什么,但他放了个屁,这个屁放得有些错误,他自己闻到了辣臭味,平时他爱吃辣的东西。

 

花猫跟着她转入客厅。现在他只能从花猫的眼睛里才能看懂世界。

 

他用力刷牙。洗漱完毕,他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身子枯瘦,嘴唇干涩,眼眶凹陷,眼球肿胀,整张脸象个沙漠,表情和镜子一样冰冷。冰凉泛青的面孔后面,还隐藏着许多面孔。那无聊的鼻子呆立在那里,和胡须有种说不清的爱昧关系。

 

在人生的旅途上他越走越远,离终点越走越远。

他觉得头上套着紧箍咒,魔鬼正在念着咒语。对死亡的恐惧,使他追随死亡的阴影,带着病态的执着。

 

走出浴室时,觉得影子不真实。他的胸口抽了几下筋。可能因为阿娜身上呛人的香水味,他想打喷嚏,连续几次,没有打出来。一股不知来自哪个方向的湿气向他袭来。他冷静下来,调整了一下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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