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去医院做了个小手术后,我顺便拐到病房看望昨天刚生孩子的玛丽。
玛丽是两年前认识的。一天,我正在门诊忙碌,隔壁诊所的儿科医生打电话过来,问:梅医生,你能否临时加个病人,她叫玛丽,6个月前刚生了女儿,情绪十分低落,我担心她患了产后忧郁症。
不一会儿,一位女子抱着婴儿走进来。她个不高,说话轻柔,气质优雅,看上去形销骨立,黑幽幽的眼睛里笼着层薄薄的雾。怀里的孩子,瘦得像非洲小难民,小鹿般四处张望。
这就是玛丽,一位年轻的中学美术老师。
玛丽的家在外州,丈夫是本地人,第二代拉美后裔。婆婆和玛丽关系不算好,又因为生了女孩不开心,玛丽生产后没人帮忙,孩子带得格外辛苦。雪上加霜的,是玛丽发现丈夫有了外遇,是同一间教会的教友。玛丽顿时身心交瘁,情绪跌入谷底,食无味,寝无眠,若不是因为幼小的孩子,她几乎有了轻生的念头。
我见了玛丽后,给她用了抗抑郁的药物,又送去做了许多次心理治疗和婚姻咨询。渐渐地,玛丽情绪恢复正常,和丈夫重修旧好。
这是玛丽的第二个孩子,怀孕期间她坚持不服用抗抑郁药,并希望产后也能自然恢复,不再重蹈覆辙。基于玛丽的病史,我心里暗暗替她捏把汗。
夜间的病房鸦雀无声,长长的走廊里,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在“嗒嗒嗒”地回响着,空气里混合着一股新生儿特有的气息。
此时,一阵悦耳的竖琴声悠然飘入耳鼓,柔和绵长的韵律,如秋天的微风低拂,细雨轻扬......
我打开病房门,见鹅黄的灯光下,玛丽半卧在床,怀抱着哺乳的婴儿,眼睛微闭着,任凭流水般的音乐漫过,静静地覆盖全身。床边木椅上,坐着一位容貌清秀的中年女性,眼前摆放一架竖琴,音符顺着她芊芊十指缓缓而出。
玛丽抬眼见到我,苍白的脸上露出微笑,热情介绍她请来的音乐师苏珊。苏珊是位专业的竖琴演奏员,并持有音乐治疗师的执照。她为各种有需要的病人服务,包括产妇、癌症患者等,常常登门表演,给他们身心带来享受。爱好音乐的玛丽,打算尝试用这种自然的方式,解决自己产后忧郁症的问题,据她说效果不错。
近些年,北美流行一种“音乐疗法”。就是借助优美动听的音乐,替病人缓解压力,减轻疼痛,治疗焦虑和忧郁症。音乐的频率、节奏,是一种物理能量,能使人体细胞产生和谐共振现象,直接影响人的脑电波、心跳、呼吸节奏。
我记得,在中医里,也有“五脏可以影响五音,五音也可以调节五脏”的讲法。古人所提倡的修身养性之道“琴棋书画”,代表音乐的“琴”就排在第一。
音乐的疗效,尤其是止痛,作为产科医生的我,有亲身体会。母亲们如果打算自然生产,不使用麻醉剂,其中最常用的方法,是在产程中播放平日爱听的乐曲,以放松心情,转移注意力,使孩子顺利出生。
眼前的玛丽,为调节心情,避免产后忧郁症,选择音乐疗法,实在是个聪明的主意。临走,我拥抱了她和孩子,并祝愿她早日康复。
离开医院时,天色已晚,漆黑的夜空,银河像一条绚丽的五线谱,缀满了音符般的群星。我想:人真幸福,倘若活在没有音乐的世界,该是怎样的一幅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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