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回忆（9）：十八年前的大年初六

18年前的大年初六，是我终生不忘的一天，不仅是我也是全家终生不忘的。

我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孩子，所以我跟爷爷奶奶最亲。我也是爷爷奶奶最疼的！

那时我们住政府的房子，一个四合院，爸妈住在堂屋客厅里面的房间，我们小孩子住隔壁面向东相连的两房间。爷爷奶奶住我们隔壁，跟我们房子相连，但是要从我们的房门出去经过半个院子才能进他们的房间。

奶奶有气喘，一到冬天就要喷药，基本不能出门，不然喘得厉害。每到冬天，或我或我姐晚自习回家都会去他们房间看看，主要是给奶奶检查被子是否盖好。起初是爸爸交给我们的任务，后来习惯了，都不忘进去看看。 每每此时，爷爷都还躺在床上，带着老花镜看他的小说，或《镜花缘》或《小五义》之类。我们去过了他就乐呵呵得说：“乖乖都回来了，那我就睡了啊！”这个后面的“了”总是拉得很长很满足很愉悦！

那年初五，我们还跟着妈妈在外婆家，听妈妈说那天我哭哭闹闹一定要回家，就只好提前一天回家了。

那晚到家已经天黑了，一进大门我们就冲去奶奶房里，记得奶奶问我们外婆给压岁钱了没？我说给了，还把自己的压岁钱交给奶奶。奶奶高兴地说：“等乖乖长大了，上大学了挣钱再给奶奶！”我说等我长大了，买房子还要接奶奶去住呢！记得她是笑得很开心的。

当晚，我做了奇怪的梦，什么梦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天半夜下着雪，我是被梦惊醒的。不知为什么忽然想去给奶奶盖盖被子。于是我就套上羽绒服只穿睡觉的睡裤就下床了。一开房门，发现外面飘着雪花，冷得发抖，我把羽绒服的帽子拉上来，就跑去他们的那屋。我帮奶奶拉拉被子，发现他的电热毯没有开，就帮她开了，还告诉她下雪了。奶奶是跟我说了话的，忘了说了什么了，我发誓如果我知道那是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一定会记着的！

 隔天一早，照例听到爸爸趴在被窝里大声的叫我们！

奶奶的早餐是一杯牛奶，加上两个白糖油炒蛋。牛奶是爷爷泡的， 那两鸡蛋是爸爸趴在被窝，露出半个身体，用放在床前不远的小电炒锅炒的，每天晚上爸爸都会准备好，早上做好了就大声的叫我们其中一个去端送给奶奶！

 年初六，我冻得瑟瑟得跑到爸爸床前，端着那个小碗就往奶奶的那屋跑，乐呵呵的冲进去。我看到奶奶的床前桌上的一杯牛奶没有动过，还在冒着热气，她半坐半倚在床头，我叫她，他没有睬我，我用勺子把爸爸的炒鸡蛋喂到她嘴边，她还是没有睬我，我忽然吓呆，不敢想，也从来没有想过，从来没有经历过“死亡”！

我飞快得冲回爸妈的房间，说：爸，快看奶奶，她不吃，叫她不睬我！

爸爸棉衣都没有穿就冲了过去，当我跟着他跑到奶奶旁边时，我看到爸爸已经象小孩子一样一边叫奶奶一边哭出声了。爸爸对我说：快去叫李大夫（家里最靠近的卫生室医生）。这时妈妈还没来得及进去就折回头，打电话叫车，我憋着一口气来不及喘就冲出院子大门，跑到街道上了，我是从人群里钻到那个卫生室的，“啪”地一声撞开为了避寒关着的大门，对着李大夫喊：“快点去我家看看我奶奶！”李大夫是认识我的，他飞快得准备着东西，我在一旁边跳边喊：“你快点，你快点啊！” 他是跟着我跑到我家的。

 我跟着他来到奶奶的床边，我看到爸爸抱着奶奶还在使劲得叫妈！李大夫稍稍看了一下就对我爸爸说：我带强心针了，但是打了也没有用了！我爸爸说：打，没用也要打！ 。。。。。

 我听到爸爸大声得哭，好像很害怕。。。。

 犹如五雷击顶，我不知道怎么一下子就这样了？怎么昨晚还好好的就这样了呢？我哼哼叽叽就是哭不出声，也没有眼泪，只感觉眼里湿湿的，就是滴不出一滴眼泪，我惊恐得看着来了很多人，把家里的沙发冰箱脸盆架都搬到了院子里，把客厅腾了个空无一物。然后我看到爸爸哭着抱着已经换了新衣新鞋的我亲爱的奶奶走向客厅！

我靠在墙边不敢靠近，不知站了多久，看着院子里渐渐得被床单似的的一块块绸子布变的无颜六色！直到一个没见过的老太太走过来把我的粉红色羽绒服里面的白色翻出来又给我穿上。我才慢慢得靠近客厅。。。妈妈拉我过去说：给奶奶磕头！

我看到一个不认识的阿姨在我奶奶的前面，把一块长长的白布条递过来，我撒腿就跑：“我不要，我不要带，我奶奶没死！” 一大早憋着的那口气终于释放出来，我哭，我目中无人得大声哭！根本看不到院子里有我的校长，我班男同学的爸爸，还有我的体育老师。爷爷抓着我说：“不要哭，留着等爷爷走时才哭！”。。。。

那晚，我趴在院子里冰冷的水泥花台边上，看着天上的月亮，感受着“失去”，原来是如此的痛苦,如此寂寞，如此无奈！那时我在想我没有了奶奶以后该怎么办呢！

。。。。。。

年十二，我们该上学了，妈妈说把胳膊上的那块黑布都摘了吧，上学不好看！

孩子们没有一个睬她，都带着上学去了，连上小学的弟弟也不例外！

 在以后的三年里，如果有人问我：你爷爷奶奶还在吗？我都回答：在！都在！

 。。。。。。

几年前，当82岁的爷爷去世时，我对我男人说：“我宁愿自己是个孤儿才好，就不用感受失去亲人的心痛！这一次一次的难受啊！”
他说：不是这样的，只有得到过“爱”的人才能有“爱”给别人，没有人给你，你哪来的“爱”给别人呢！

（这篇用来纪念我最爱的奶奶，您最疼的小乖连一块糖果都没有机会买给您，但是大家都记着您，都记着呢！）

油菜写于2011年初六

所有跟帖： 

• why the web setting become like that? 奇怪ing... -一片油菜田- ♀ (0 bytes) () 03/12/2011 postreply 09:19:23

• 顶 -wiser56- ♂ (59 bytes) () 03/12/2011 postreply 09:30:49

• 朴实而感人肺腑的爱的纪念，顶！ -蜂蜜- ♀ (0 bytes) () 03/12/2011 postreply 10:10:36

• 个人认为爱这种情感，是一种类似本能的东西。你说的那种不懂，也许是勉强过来的吧？ -嘿嘿哈哈- ♀ (0 bytes) () 03/13/2011 postreply 03:40:22

• 那天夜晚，月亮也一定流眼泪了。体会你的苦痛和思念! -申檐- ♂ (0 bytes) () 03/12/2011 postreply 10:37:21

• Ding--只有得到过“爱”的人才能有“爱”给别人 -圆白菜- ♀ (0 bytes) () 03/12/2011 postreply 17:45:49

• 只有得到过“爱”的人才能有“爱”给别人。说的好。 -青柏- ♀ (0 bytes) () 03/12/2011 postreply 17:47:51

• 慈恩最难忘，顶油菜的孝心！ -woman40- ♀ (0 bytes) () 03/12/2011 postreply 18:16:16

• 人都有遗憾，善待还活着的人。 -sunflower28- ♂ (0 bytes) () 03/12/2011 postreply 20:15: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