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田园问我:“佟枫跟你谈什么?”
我顾不上说具体内容,先感叹我的突出印象:“唉,佟枫今天表现得太冷静太精明了,还真让我佩服。”
田园说:“你先别佩服,她就这样,今儿你被她的理智所感动,明儿说不定就被她的不理智气糊涂了……说说吧,今天到底是什么事儿?”
我说:“她要我悄悄地陪她去那个网友,帮她参谋一下,看是否值得交往。我为难了半天,还是答应了。也不知我答应得合适不合适?”
于是我大致上对田园说了佟枫的想法。重点说了她为什么要选择残疾人做男朋友,并且考虑找个合适的残疾人结婚,以及预定的婚后财产处理原则方法等等。(而佟枫所说的有关她跟田园纠纠葛葛的那些内容,我依然按我以前的原则,都有意识地略去了,因为我不想让田园在脑海中强化他俩的历史)
田园针对我叙述的内容考虑了一下说:“她今天所说的人生计划倒是比较现实的,也是精明的。这是我最赞赏的一次,真的要对她有点刮目相看了。应该说她这人生计划比她爸的计划更靠谱,对佟枫自己来说更安全些……不过,你知道吗?今天比咱们早来的那两个人,是来当说客给佟枫提亲的。”
我大吃一惊:“这佟老板还真的……提的是什么人?”
田园苦笑着摇摇头说:“你想不到吧?提的是大李。我觉得自己在场不方便,就借口找书看,躲到书房去了。直到他们走了,我才出去,所以不知道他们提亲的结果如何。”
我瞪大了眼睛问:“大李?就是佟老板那个保镖兼秘书?”
田园说:“是他。他老婆死两年了,有个儿子上小学六年级。”
我问:“佟老板最信任你了,如果他征求你的看法,你怎么回答?”
田园摇摇头说:“这种事儿,他不会问我的意见,因为我的身份特殊。”
我问:“那么佟枫知道后,会不会问你的看法,或者问我的看法?”
田园嘿嘿一笑说:“佟枫吗?我估计她很有可能直接就骂回去了。但她骂完之后,有可能会对你诉说一遍。到时候你只听,不要表态。”
我朝田园翻了个白眼,嘟着嘴问他:“如果她非要让我说看法呢?”
田园说:“你就这么对她说:佟枫姐,你这么聪明的人,心里肯定已经知道该怎么应对了,我可说不出什么比你更高明的看法来……”
高!实在是高啊。于是我打田园一拳说:“你狡猾!”再打他一拳说:“你贼精灵!”
田园笑着挡住我的拳头说:“你看,找个大哥哥做丈夫很有好处吧?在复杂的社会人事中,时不时地还能指导你一下。”
我茫然不解地问:“复杂的社会人事?这事儿复杂吗?同意就同意,不同意就拉倒,还有什么复杂的呢?”
田园说:“这事儿复杂不复杂,要看怎么发展了……看看下一步再说吧。总之,咱们用平常心对待吧。对于他家的事儿,他们自己若不说,咱就不闻不问。若有事求到咱跟前了,咱也不能置之不理。能帮就帮,不能帮就劝,不能劝就听之任之。出现什么残局,咱照样得帮着处理……佟枫求我照应她家,我答应了的。我也早知道这承诺是一副很沉重的责任,但又不能拒绝她……唉,总之这都是没办法的事儿……”
晚上睡下后,我挪开田园游走在我身上的手,烦烦地叹息着说:“睡吧,佟枫的事儿搅得我没情绪了……明天哪里都不去了,我要复习考试。后天还得陪佟枫去赴约,既然答应了,就不能反悔……”
田园说:“陪她去见见是可以的,但尽量不要表态,提醒她慎重处理……但愿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轻率了……再有什么刺激,她会崩溃的……”
我心里泛上一股说不清来由的不愉快,就把田园推远一点,转过身睡。
田园又靠近我,重新揽住我,抚摸着我说:“你如果厌烦她,以后她再麻烦你什么事儿,我替你出面拒绝吧,就说你很忙很忙。现在说你忙着复习考试,以后说你忙着读书,忙着做研究写论文,再以后就说你忙着怀孕,忙着生孩子……”
我气笑了,然后便在田园的怀里静静地躺着。其实这个夜晚我入睡很晚,心里一直闷闷的,理不清思绪。直到听见田园发出匀称的呼吸声,我才轻轻从他怀里钻出来,翻个身独自睡去,但心里还在胡思乱想着:
怨佟枫老纠缠我们吗?不,她也很可怜,没有别的可求助的人。虽然她似乎隐隐地嫉妒着我,但总体上她很信任我,甚至有些讨好我,我怎能忍心不管她呢?虽然我看出她下意识地希望多接触田园,但她毕竟没有什么明显的表示,而且她也的确在努力克服着自己的“额外情感”……
怨田园不该承诺照顾她家吗?不,即便是普通朋友,有困难也不能看着不管。况且这是他前妻,他两家还是世交,现在又共同经营一个公司。于情于理都不能像对待普通人一样。
怨自己不该找个有婚史的男人吗?不,我的确很爱田园,从不后悔嫁给他。有婚史也不是他的什么罪过。再说,没有婚史但有同居历史的男人,不照样会有这样那样的扯不清的罗嗦事儿么?如果一个男人有麻烦事儿,但并不存在旧情牵连,另一个男人没有麻烦事儿,却有难忘的旧情,让我选择,我宁肯选前者。当然,最好是既没有麻烦事儿,又没有旧情牵连,清清爽爽的。可是,这世界上能有几个男人过了三十岁还是清清爽爽的呢?
半醒半睡中,我还在想着我妈曾经说过的话:夫妻之间,一方的事儿,也是双方的事儿,任何一方想把自己完全摘出来,跟他的事儿撇清关系,那是不大可能的。只要不涉及到感情问题,只要不危及到自己的根本利益,就不要求全责备。
我妈当年跟我爸相爱,我爸被兰花拖累十多年,间接地把我妈也拖累了十多年。我妈在煎熬中活得该多累啊?我现在似乎有了更深的理解……我现在遇到的这点麻烦比我妈当年不是轻松得多么?
最后我想,我是别无选择的,只能尽量帮佟枫建立起自己的生活,那样,我跟田园的日子才能少受烦扰……好在田园是很维护我的……
我感觉不过打了个盹,天就亮了,起床时已经不见田园了。洗完脸到阳台上一看,他已经在院子里练拳。左邻右舍都是同样的两层楼,起早的人都在自己阳台上伸展着胳膊腿儿,一边还伸头朝我家院子里望着,看田园在那里练得虎虎生风。我悄悄离开阳台进了书房,把自己埋进书本里。
田园弄好早饭来叫我,我闭上眼睛伸出双臂展了一个懒腰,让自己坐的转椅在原地惬意地转了一圈。田园亲亲我,再将我拉起来,我撒着娇装出不情愿的样子被他拖到了饭厅。当我端起那碗绿豆稀饭时,心头已经无形中涌出了一股热流,我便毫不吝啬地朝田园多抛了几个媚眼,嬉笑着说:“老公真好,我真有福……”
田园说:“知道我真好,为啥还动不动就背过身不理我?”我知道他在翻昨晚的旧账,也不去回应他,只顾吃饭。三下五除二解决了民生问题,朝田园甩了一个飞吻说了声拜拜,就又上楼去用功了,无情地把一个“残局”留给他收拾……
我原想用功一整天的,但是中午后,我终于还是被田园拽着去游泳了。用田园的话说,我俩是一条黑龙带着一条美人鱼。虽未能像毛主席他老人家一样:“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击水三千里”,但也算击水数千米吧(当然是游过来游过去累加计算啊)。
尽管我在脸上抹了足够的防晒霜,但爬上岸晒太阳时,我还是坚持用随身带的旧报纸盖在脸上。保护我的小白脸儿不被晒黑,也防止它过早出现黄褐斑。
虽然北京的阳光总被杂质们遮挡着,但其威力还是不可低估的。因为等到我们起身返回时,我偷偷掀开胸前的泳衣看了一下,发现泳衣遮住的部位与暴露的部位已经搞了一场不成功的颜色革命,形成一体两色……我告诉了田园,他却硬说那是一国两制,嘿嘿。
返回路上,田园说:“咱直接啃老去。”一听不用做饭,我立刻雀跃响应,于是田园打电话通知,然后我们便开车直奔公爹的府上。这时,我那公爹和我那婆家哥嫂已经做好饭菜等着我俩呢。
佟枫跟那网友的约会地点定在离她家很近的一个茶馆里,时间是第二天下午四点钟。我提前来到佟家,按事先商定的计划,对那老两口说带佟枫在周围散散心。他俩连问都没问,只说外边热,你们早点回来。
我一看,佟枫淡施脂粉,脖子里戴着那串红玛瑙佛珠项链,看来她有迷信心理,可能企盼这所谓开过光的佛珠给她带来好运。
我推着轮椅出门,保姆跟了过来。我笑着说:“给你放假一小时,你休息吧。”
甩掉保姆刘嫂后,我一个人推着佟枫下楼。佟枫是北京长大的,又在这个区住了多年,熟知周围的一切,所以我们很容易就找到了地方。
当我们敲响一楼的一个小包间门时,一个中等个头的男人慢慢走过来开门,并微笑着跟我们打招呼。我愣了一下,因为穿着白色短袖和黑色长裤的他,几乎看不出残疾。不过我往里面一看,见有一根拐杖靠在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