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往事(11)
我们家本来应该分5分自留地,但我妈又怀了我三弟村生,所以队上就分给我家6分地。
农村大婶估摸得准,都说我妈又怀的是儿子。隔年,我妈最后一次怀孕时,那些大婶们这回都说是闺女,结果又被她们说中了。
我爸特别得意,连得4个儿子之后,他终于如愿有了个老闺女。
种我们家的自留地的主力本来应该是我爸,但我爸带我们哥仨备完垄的第二天,他突然被调到20多里地的另一个大队住队工作去了,那差事当时叫“蹲点儿”。
“大儿子啊,”我爸临走时对我说:“咱们家的地就靠你们哥仨了。有啥事儿不会,就问隔院佟家老大,他是队里打头的,什么都懂。我已经跟给打过招呼了。”
我真想说:“爸,我也没种过地呀。”
我爸好像知道我想说什么,接着道:“不会就学,不学就什么都不会。”
我爸这一去“蹲点儿”,我就成我们家自留地里的“地主”了。
好在我妈从小在农村长大的,种地啥的也明白很多事情,所以成了我的“顾问”之一。
我本来指望石头儿和铁蛋儿他们能帮我大忙,但这俩小子帮了我一回就再也不肯到我们家自留地找我了。
郑小燕倒是很热情,隔三岔五到地头儿跟我说话,但力气活儿指望不上她。
听佟家老大说快来雨了,我俩弟弟也开始玩活了。
干到下晌,眼看乌云在北面的天边越聚越厚,悄悄地往我们近前的方向挪移,我开始心急起来,还有两垄地没下完种呢!
这时,黄永贵不知从哪里跑过来了,啥活不说,手脚十分麻利地帮我们哥仨刨坑、下种。
就在大雨点子稀稀冷冷地拍到地里时,我们家的地种完了。
一边顶着雨往家跑,我一边问黄永贵为啥没上学,黄永贵边跑边犹豫,最后说他爹身体不好,得在家照顾他爹,还得侍弄自留地。
你不学习呀?我问黄永贵。
黄永贵答:哪能不学习。
那你一个人在家咋学呢?有课本吗?
黄永贵便跑边犹豫,好像在琢磨着应不应该告诉我。
我掉头朝黄永贵看了看。
黄永贵“坦白”了:我爹识字,也会算术,我在家跟我爹学。
我脑海里联想到“变天账”啥的,但看了看黄永贵坦诚的神态,我没流露出一丁点儿胡思乱想的样子。
不论如何,从那以后,黄永贵时常帮我侍弄我们家自留地,我也不管石头儿他们咋说,反正与黄永贵也成了好朋友。我妈也欢迎黄永贵到我们家来玩。
我妈跟我嘀咕过:“这孩子太可怜了,从小就没了娘。”
我想起了《红灯记》里的那段唱“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黄永贵他家虽然解放前是大地主,但解放后的生活真比穷人还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