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犹豫是否写这篇,因为话题太严肃,怕大家不好接受。想想还是记录下来吧,或许能对做父母的有点用处。=====
2011 年元旦这天,我值班,一大早就去了医院。
沐浴在晨曦里的医院停车场,只稀疏地停了为数不多的车。昨日温暖异常,人们走亲访友、酒吧畅饮后,此时大多还在沉睡。夜里气候骤然变冷,刚化雪的地面,又冻了一层薄冰。我小心翼翼地从停车场走进病房大楼。刚脱下外套,换上白大褂,腰间的 BB 机响了。
原来是儿科病房护士朱莉,通知我去做妇科会诊。一个叫杰西卡的15 岁女孩,昨晚收入院观察。杰西卡被母亲载到急诊室时,昏睡不醒,浑身酒气,诊断结果是酒精中毒。母亲怀疑女儿被三个男同学强暴,于是儿科主管医生叫我们妇科来检查。
护士朱莉一边摇头,一边叹道,这孩子,半夜三更待在外面不回家,能不出事吗?想当年,若我这样,父亲不打死我才怪呢!说着,她把一个方纸盒递给我,梅医生,这是 Rape Kit ,急诊室带过来的。她母亲坚持要检查,准备找证据,告三个男同学性侵。
我小心打开纸盒,见里面整整齐齐,摆了十几个小袋子,装了各种试管。通常这类收集犯罪证据的任务,由急诊医生和护士来承担。因杰西卡当时不省人事,所以就没能做成。
上次我遇到此类情形,还是很多年前做住院医的时候。为了安全无误,我让朱莉电话请熟悉步骤的急诊科护士来帮忙。接下来我走进病房,向杰西卡询问病史。
房间里没开灯,有些昏暗,病床上半卧着一个脸色发黄的白人女孩,宽松的病号服,掩不住已经发育成熟的身材。旁边沙发上坐着她的妈妈,看面孔不超过35 岁。
杰西卡,我是妇产科的梅医生,不介意的话,可以告诉我你昨晚的经历吗?
女孩一脸木然。
呃,医生,是这样,昨晚杰西卡去同学家参加新年聚会,半夜,才被几个醉醺醺的男孩开车送回来。我见她披头散发,衣缕不整,本要质问,那几个家伙早已逃之夭夭。我猜他们一定做了亏心事,怀疑他们在杰西卡酒里下了迷幻剂,强暴了她,所以请你给她检查一下,回头找他们算账。
杰西卡的母亲气愤地叙述着,但并没有情绪失控。我注意到杰西卡一直没说话,偶尔眼睛朝母亲翻一翻。
我说,杰西卡,你妈妈讲完了,你还有什么要更正和补充的吗?
杰西卡摇摇头,一言不发。我又问她有什么症状没有,比如疼痛,出血,发烧等,她又摇摇头。
接下去,我提了个轻松一点的话题,问她有没有兄弟姐妹? 她开口说,有一个哥哥三个妹妹。我听了,有点疑惑地看看旁边年轻的母亲。
母亲似乎明白我的想法,连忙解释,我16 岁时生的老大。后来杰西卡10岁时,她父亲有了外遇,撇下我们娘几个走了。最近杰西卡很叛逆,老跟不三不四的男生在一起,我劝也没用,这不终于引火烧身。
杰西卡瞪了母亲两眼。
我问杰西卡,你喜欢学校吗?她摇摇头,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帘。我忍不住劝道,小小年纪,还是集中精力,好好念书吧,将来会有用的。我没说出的话是:难道你想步妈妈的后尘么?
正谈着,急诊的护士进来了。她手里拿了一张病人同意书,要杰西卡签字,因为按正常手续,我们先报告警察,然后检查身体收集证据。案子一旦确立,那几个男孩子要被拘禁,还有可能判刑。
出乎意料,杰西卡拒绝在同意书上签字。她淡淡地表示,事情既已发生,我不想去追究他们的责任。
这个回答让大伙儿愣住了。她母亲大声对急诊护士嚷嚷,我是她的监护人,我同意不就够了吗?
护士耐心地解释说,在我们这个州,法律规定,即使遭遇性侵的女孩,若满12 岁,也就有权自己决定是否被检查。
最后的结果是,尽管母亲不断抗议,杰西卡始终没有签字。
走出病房,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什么滋味。听到旁边朱莉在和另一位护士嘀咕:现在有些中学生真不像话,儿子的一位同学,出身富裕,最近趁父母出门,在自己家的豪宅聚会,酗酒吸毒,家长还一直蒙在鼓里呢!这些孩子,物质越丰富,精神越空虚!
离开医院时,天阴沉下来,一场风雪即将来临。我一边走在冰冷的路上,一边想这件事。
我刚认识杰西卡,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做,只是心里隐隐生出某种怜惜。已为人母的我,知道单亲家庭的难处,似乎也能体谅杰西卡妈妈的心情。
然而,美国是提倡人权的社会,一旦出了问题,单纯去追究别人的法律责任有时是行不通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只有靠家长平时以身作则,教孩子分辨好坏的能力,学会保护自己,才能避免酿成大祸。
青少年自制力毕竟有限。作父母的,不可掉以轻心,要常常提醒自己:今晚,我们的孩子在哪里?他们安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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