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国和我 - 老三届的回忆

来源: 聂耳于 2011-12-28 13:31:12 [档案]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次 (30519 bytes)

“老三届”是一个历史特色很重的概念，不经解释，现今许多人可能已不知它的涵义了。
       “老三届”是指于1966、1967、1968年分别毕业的高中初中毕业生。一共是六届学生，共有约2000万人。按正常的七岁上学计，最大的高66届毕业生是1947年出生，最小的初68届是1952年出生的。过去对“级”这一概念是指入学，如1965年初中入学的叫做初65级，这一级按毕业算就叫做初68届。“届”是指毕业的年限。所以，老三届都是指那三年毕业的那些六个年级的学生。
       1  “老三届”身上承载了太多的历史苦难
       “老三届”是在新中国刚刚建立后，处于欣欣向荣时期跨入学堂的一代人。当他们一跨入学校，历史的命运就与他们紧紧相连，在他们身上有着社会苦难经历的浓缩。他们是研究中国当代史不可多得的历史标本和历史符号。
        他们大多是从1954年到1960年上小学，尤其是高中老三届。在他们脑海中留有合作化时的热闹，耳边留有公私合营时的大喜报和震天响的锣鼓声。他们见到的过昨天还站在课堂上的尊敬的老师，今天就被大字报轰下课堂，去敲钟，再就不见了。无论城市还是农村，他们都吃过大食堂，高举过“三面红旗”。他们彻夜不眠的游行声援过亚非拉人民革命。他们为丑化英美帝国主义的街头轻喜剧拿过道具，糊过高帽子粘过高鼻子。在那时他们知道了杜鲁门，艾森豪威尔是美帝大坏蛋。他们高声齐颂“敢让山河开道，喝令五岳让路”，高唱东风压倒西风。他们阅读的作品是《红旗歌谣》，《红旗飘飘》。他们在58年的中，都以自己稚嫩的小手围在土高炉前，挥动着超过自己体力的大铁锤，砸出一筐筐据说是矿石的石头，为伟大领袖的1070万吨钢而奋斗。
      “三面红旗”的火热刚刚退去，大饥饿就接踵而来。他们正在享受着新社会的雨露长身体之际，却被饿得两眼发花，双腿浮肿。“瓜菜代”也抵不住饥肠辘辘，人像发疯一样的追逐食物，树皮，榆钱，玉米芯都是填充胃的好东西。哄抢食物的风潮一幕幕展现。偶有人吃人的事也被传开。
       1962年“调整巩固充实提高”的八字方针为民休养生息开了一条缝。高价点心，高价自行车开始流行，市场可以建立。以高价物品的形式回笼货币，抵御通货膨胀。肚子虽然还饿，但已经不用“劳逸结合”不去上学了，而必须开学了。当时，粮票很值钱，三斤可以换一个烧饼。我是一个被饿昏的少年，也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偷了家中三斤粮票，去换一个小烧饼，解一解几个月不见白面的口馋。
       好不容易熬到了63，64年，饿肚子稍有好转，“社教”，“四清”运动又热火朝天的开始了。学校连篇累牍的阶级斗争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连四清社教文件“前十条”，“后十条”“二十三条”都讲的快能背出来了。小青年们在阶级斗争一抓就灵中，不甘心落后，被组织到贫下中农中去访贫问苦，忆苦思甜。在对地主斗争的控诉大会上，口号震天响，标志着革命性的坚定，向阶级敌人吐去一口唾沫，显示着政治的可靠。

1965年底，姚文元的《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拉开了奇妙的运动大幕。狠批“三家村”（邓拓吴晗廖沫沙），彭（德怀）罗（瑞卿）陆（定一）杨（尚昆）四家店集团。1966年6月1日伟大领袖赞颂的北大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伴随着《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社论，揭开了文革的大幕。
       正常的上课秩序被打破，老三届们一片欢呼，兴高采烈。北师大女附中给毛主席的一封公开信，推迟了高考，彻夜庆祝之后。谁也没想到这一欢呼使得高考招生11年不能进行。等他们之中的幸运儿，再次踏进大学之门时，都抱上了小孩。
       这时正是老三届们要接受正规文化教育的关键时刻。在他们还没有成人成熟地思维能力之时，却是要经受平时的好朋友一夜之间骤然分成两派，变成敌我的情景。政治的绞杀和恶斗，以强大的外力控制并扭曲着幼小纯洁灵魂的健康成长。正常的人际关系被斗争所代替，亲不亲，以线分的人际交往逻辑，毒化了人的情感的正常培养。破四旧，使得悠久的文化传统被打断，平等博爱被当作资产阶级思想而批判。青年人不得不处于文化荒漠中靠手抄本和八个样板戏来填充饥渴的心灵。没有文化哺育是他们人生的最大不幸。
     到了十六岁以上时（老三届的初二以上所有年级），最高统帅的一声号令，一鞭子就把他们统统赶到了农村。农村的老三届就作为回乡知青，与城市下乡知青并肩战斗。单说下乡知青，他们远离家人，以自己未成年的身躯去迎接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没有亲情的温暖，没有生存的经验，还要把那些没有自己文化高的老人作为自己毕恭毕敬的老师，让自己处于被教育被改造的地位，去进行生存的摔打。记得很清楚，刚下乡的第一天，几个女生大声痛哭了一天一夜。
       两年的乡下再教育，好不容易盼来了有人可以返城的消息了，一场力争改善生存的大搏杀又开始了。动用一切资源，想尽一切办法，为了求得一个回城名额。为了回城，要和自己为了消解情欲而结合的异性朋友或配偶，一刀两断。多少恋情，婚姻经不起返城的诱惑，下乡条件下撮合的恋情婚姻，又有多少能出自爱，这是更加不敌回城的动力了，留下的孽债又有多少？真情也会被蹂躏。我记得一对同学，两人深情相爱，一个争取到了指标，两人兴奋之中偷食了禁果。女方被吓得闭经几月，只得汇报知青办，这一坦白又被压得八年不能回城。
        好不容易回到城里的知青，又发现家已不是自己的家，社会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处。受到劳动力市场的挤压。没有城市的技能，拉车，送货，打小工，找长活。为了生存，什么都干。没房子，没钱花，没老婆，没有家。好不容易凑合成家，还要被晚婚晚育惩罚，求爷爷告奶奶，领上证住在茅草房里，不小心怀上个娃，还得看有没有指标。要不到指标，怀上的也要让你打掉。
       混上个工作，一心一意干好，向往上爬爬。可偏偏又赶上干部知识化，为了知识化，我的同学一手抱一个小孩，硬硬啃下了大专证书，当上了厂里的助理工程师。恶补文凭之后，再想往上走，又赶上了干部年轻化。就死了心好好混日子，坚持在岗位，可又赶上了打破大锅饭，，改制，这把年龄只有下岗。为什么一趟一趟的列车总是偏偏要把这批老三届人远远的甩出去？你说冤不冤呀？
　　最终能在职场中坚持下来的人，就凤毛麟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