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时期北京饭店若干见闻 by 当时饭店党委书记

来源: f1234567 2011-10-13 19:28:33 []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11911 bytes)

“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北京饭店的青年职工经不起外界的影响,思想也迷糊起来,唱出了不为资产阶级老爷太太服务的高调。连今后还给不给外宾擦皮鞋也成为议论的话题。总理知道后很重视,这年9月6日他来饭店时说:“皮鞋要擦,你们不擦我来擦!新中国嘛,不擦影响不好。”他还对老职工说:“年轻的不懂,大哥大姐要解释嘛。”



国庆节后不久,中五楼发生了一服务员打黑人小孩的事。事情并不复杂,当时住在中五楼的坦桑尼亚客人,有个三四岁顽皮的小男孩,爱闹爱活动。一次到处乱窜,被服务员抓住,在屁股上轻轻打了一巴掌。小孩不干了,哭着去告诉他妈妈。女客人很不高兴地把事情反映到外交部接待组,我们知道后也批评了这个服务员。过了两三天,廖承志来了,说总理知道了这件事很重视,认为是不尊重黑人国家客人的表现。孩子顽皮只能告诉大人,自己动手打在中国都不行,何况对外国人?一定要严肃处理。当时我们处理这件事有顾虑,因为两派打架的事刚刚处理了,怕再一次引起纠纷,便把它局限在客房科内部对该服务员进行批评,并由科里带他向客人道歉。事后总理知道了很不满意,批评我说:“你们解放军政治思想工作就是这么做的吗?应该把打小孩的事件告诉大家,发动全店职工来讨论,让大家都受到教育,接受教训。”



1969年中苏边境珍宝岛发生武装冲突后,两国关系非常紧张。1970年2月,前来参加中苏边境问题谈判的苏联代表团飞抵北京,住进北京饭店。大家对这次接待工作很重视,安排很周到。他们每天在中楼7号餐厅进餐,对招待的菜、饭很满意。一天午餐,苏联代表团一个成员在盘子里发现了一颗小钉子,他把它挑出来,引起了同桌的哈哈大笑。从苏方代表的态度看,并没有把它当作一回事,可是外交部的接待组却沉不住气了,把它写进了当年第10期的《情况反映》上。2 月18日周总理看到这份《情况反映》,在上面批示:“保卫祖国荣誉”。“请注意内中一条,北京饭店菜里发现钉子一条情况,并请北京市革委会、卫戍区、公安局、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联合派人检查北京八大饭店、招待所的招待工作和各大商场、菜场的政治工作。”总理把这件事提高到“保卫祖国荣誉”的高度,不是就事论事来处理,而是用它来推动北京涉外服务工作,推动各方面加强对这方面工作的领导。令我十分感动。我们也接受了上次处理打外宾小孩一事的教训,把这件事在全店大会上公布。不仅在餐厅科,而且在各科室、各班组进行深入地讨论,找问题,订措施,提高工作质量。通过这件事,大大地整顿了饭店的服务秩序。联合调查组将检查饭店的情况报告了总理,3月10日,总理在报告上又批示道:“对这些地方要抓紧、抓紧、再抓紧,要不断检查,总结经验,有所前进,丝毫松懈不得。”



8个月后,又发生了一档子事。1970年11月28日,毛里塔尼亚大使馆在北京饭店举行盛大的国庆招待会。不料下午突然大风降温,风从宴会厅前台下面吹进大厅,有关人员忙了一个下午,宴会厅主席台区的温度怎么也调不上来。只好希望宴会开始后,风能小一些。那天到会的贵客除我们的总理外,还有柬埔寨国王西哈努克亲王及其夫人莫尼克公主。莫尼克就坐在总理身旁,恰好那天又穿了裙子。风从后面吹来,时而抖动她的裙子。我们一个个心里很不安,又不好说什么,一直捱到宴会结束。我看事情过去了,由于很长时间没回家,便回了住处。谁知刚进家门,饭店的车子就追来了,司机说市委黄作珍秘书长找我。赶回饭店,黄对我说,今天宴会主席台有风,总理很不高兴地找他去批评了一顿。黄嘱我主动向总理作检讨。第三天总理来到饭店,我向总理作检讨,总理说:“宴会厅风大,说了三次,你们查都不查,看都不看。”又说:“你们不是平等待人,你们的指导思想不对头,你们就是不抓思想。人家是小国,你们就那么歧视。我们的朋友遍天下,不能因为人家是小国,是黑人就看不起人家。”最后才缓和起来说:“领导干部不能当老好人,不能看到了缺点错误的东西也不批评。”隔了几天总理在另一个国家的招待会上,又与西哈努克亲王和莫尼克公主相遇,周总理向莫尼克诚恳地道了歉。



因画事引起的话题与风波



北京饭店不仅是当时的著名饭店,并且是国家的重要活动场所。房间厅堂布置讲究,挂有许多名


人书画,徐悲鸿的、齐白石的、陈半丁的、潘天寿的、于非的、李可染的、……



这些画虽很名贵,但多是花鸟鱼虫,高山流水,描绘自然界的东西与当时“文化大革命”的气氛当然不合。形势总是逼着人跟随潮流走,于是想求变,请人在显著的地方画了几张以现代题材为内容的人物画。



周总理是喜欢看美术作品的,一天,他在西楼前厅看见东西服务台墙上的两幅画:一幅画的是身着各族服装的中国人手拿毛主席语录在欢呼;一幅画的是不同肤色的外国人拿着小红书在摇动。总理停在那里,习惯地抱着双臂反复观望。我还以为总理嫌放置得哪里不合适了,正揣摩,总理忽然发话了:“画中国人民热爱毛主席是可以的,至于世界人民热爱毛主席这话应该让人家说,不该由我们说。你们画成画挂在这里,外国人看了会产生强加于人的感觉,不大合适。”我听了思想上豁然开朗。可是取下一幅,两边便不对称了,又没有合适的画替补,干脆全都取下来了。



还有一幅画,是我认为的成功之作,主动引导总理看的。这幅画挂在饭店中楼东南角一间餐厅里,题为《无产阶级司令部》。画面上出现了林彪、总理、康生、陈伯达、江青五个人。没想到总理一见大为恼火,严肃地说:“哪里来的无产阶级司令部?我怎么能和林副主席画在一起?快取下来!”



这幅画当时便按周总理指示取下来,但我们并不理解,心里总以为是总理过于谦逊了。时间不过一年,政治风云突变,先是庐山会议揪出了陈伯达,后是林彪摔死在蒙古温都尔汗。这时,我真从心底钦佩总理这位伟大政治家的远见卓识。我知道,他不可能预卜那些人的各自具体归宿,但他那时便不愿与那些人为伍,是肯定无疑的。



我这个人迟钝得很,并没有从这几次组画中提高政治敏感性,终于在三年后又惹出了麻烦。那是在东大楼快要盖好的时候,为了把新大楼厅堂、房间布置得高雅些,需要数量很大的高质量绘画。那时画家比较好请,有的是被大批判“批”回了家,有的是“困”在学习班里无事可干。著名画家李苦禅、黄永玉、黄胄、阿老等都先后被邀来北京饭店。技法精湛,风格各异的绘画,从他们手下不断地创作出来。



当时社会上刮起了反资产阶级文艺黑线回潮风,这批在北京饭店作画的著名画家,引起“反回潮”者的注意。他们首先对1972年由古元、陶一清、黄润华为北京饭店创作的《红日照延安》大画发难,使我们想到新画的这批画的审查问题,有些美术家也不放心,便出主意找国务院文化组的美术组的人来看。美术组很快派了一个人来,把画成的画翻了一遍。



不久,美术组来借饭店的新画,说要在美术馆搞展览。我当时一点警觉性也没有,爽快地答应下来,没有想到他们耍鬼把戏。他们把画拿去后,色彩鲜艳的花鸟画不用,人物画不用,专挑一些墨色浓重的山水画,说是诬蔑社会主义的中国,都是穷山恶水,暗淡无光;还把黄胄题为《任重道远》的沙漠骆驼画,说成是影射现在的中国人民仍然苦难深重;把宗其香画的三只老虎,说成是三虎为彪,是歌颂已经摔死的林彪的;把黄永玉画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猫头鹰,说成是攻击伟大领袖毛主席的。他们把这些画挂在美术馆西厅,加上很长的前言,发动和组织人们去观看和批判。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们这样做,不只是针对画家的,还是针对支持北京饭店工作的周总理的。这股风刮了一阵子便悄无声息了。据说毛主席说了话。毛主席说中国的泼墨山水就是这么画的嘛。


北京饭店自建国以来一直是国事、外事的重要活动场所。饭店所有的建筑都是1954年以前的,在规模上还不如京西宾馆,我觉得实在有改造的必要。 1972年5月份,周总理到饭店来理发,我抓住机会,向他提出了拆掉北京饭店的老楼和它东边北洋时代的铁道部旧楼,建造一座新大楼的建议。我汇报说:“饭店利用铁道部楼房改为对外餐厅一事北京市委定不下来。万里同志说与其花一百多万改造旧的,不如多花点钱盖个新的。建造北京饭店西楼才花了三百多万元。”我接着试探着说:“万里同志说的也有道理,现在外国人越来越多了,不如把这幢楼和北京饭店老楼拆了盖幢新楼。”总理沉思了一下说:“你找些内行人研究研究,我支持一下就是了。”



我喜出望外,立刻把总理同我的谈话,以简报形式向市委作了反映。市领导作为一件大事马上行动起来。分管城建工作的万里同志找我了解了一下情况,迅即召集规划局、建筑设计院研究,组织了包括张博、戴念慈在内的一批著名设计专家进行设计工作。万里同志在建国初期担任过建设部部长,1958年指挥了工程浩大的人民大会堂、革命博物馆和天安门广场的建造工程。他在建筑界有很高威望,有丰富的组织建设经验,由他挂帅领导这一工程的实施,是再好不过了。



大楼开始的设计是按照北京市过去的整体规划进行的,即天安门以东的建筑不能太高,高的建筑应放在东单路口以东。因此,最初的设计先定为9层,后改为 13层。建筑家们提出了各式各样的方案,效果图画了二十几个。后来李先念副总理觉得设计矮了。他说:“三环路以内的空地不多了,北京市今后房屋的建设,要向空中发展。”根据他这个指示精神,又重新进行设计。新的设计是地下3层,地上19层。并按百分之一的比例做了一个大楼的模型,放在饭店里,供中央领导同志观看、提意见。记得邓小平同志从江西回到北京不久,也在饭店看了这个模型。



设计定型后,由北京市革命委员会出面向中央写出建造北京饭店新大楼的报告。对这个报告,周总理看的很仔细。他用的是点阅法,每个标点他都重新点一下,对报告中提出的问题,不时拉出箭头,一一做出明确指示,最后写上拟同意,并点名请其他中央领导同志批示。其他中央领导也都一一画了圈。



11月,批复件回到了北京市。新大楼的工程,也就随之展开了。



接受施工任务的第五建筑工程公司,实行立体交叉作业,采用昼夜三班倒的施工方式,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把大楼盖起来。到1973年11月,已盖出地面16层,来年春季完工已成定局。



正是这个时候,一个事前没有想到的问题发生了。说北京饭店盖得太高了,看到中南海游泳池了,毛主席住地不安全了。在那年头,事事都往路线上拉,这涉及伟大领袖的事,非同小可啊!



周总理是个一切从大局着想的人,为了不使楼层高低问题生出事情来,抱病亲自来工地视察。在一个寒风嗖嗖的上午,他登上施工的最高层,拿着望远镜向中南海方向眺望。北京饭店距中南海有两公里多路,那天雾气又大,什么也看不清楚。他又带着有关人员在人民大会堂顶上向西华门楼台上察看。然后他果断下了决心,立即找张博等设计人员去人民大会堂,研究降低高度的问题。研究决定减去两层并改变顶层的设计。大楼顶层原设计是中型宴会厅和大接待厅。高敞明亮,外形壮观,装修华丽,把它改成内部用房,比原来矮多了。设计人员提出构件都已经造出,不用可惜了。总理说:“造成的浪费由我负责”。与此同时,在故宫西华门北侧,盖了一排长楼,挡住从大楼投向游泳池的视线。不知内情的人看来,在那个位置上出现这排长楼,一定会觉得莫名其妙。



大楼于1974年夏季盖好了。在开业前的一个月,这座楼里热闹非凡。一拨一拨的参观者从这里进进出出,国家领导人董必武、邓小平、叶剑英、聂荣臻、李先念都先后来到这里。



只是为它操心费力的周总理却没有能来,因为那时他的病情已经加重了。直到1975年5月他才有机会出现在饭店的东大楼。他拖着虚弱的身体在17楼阳台上眺望北京市容良久。

所有跟帖: 

在那个时代有几个人知道世界是什么样的。甚至到今天还有人认为北京是世界革命的中心 -SUNNE- 给 SUNNE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0/13/2011 postreply 22:41:06

我看过北京饭店的黑画儿展,印象最深的是李苦禅的一幅作品, -走资派还在走- 给 走资派还在走 发送悄悄话 走资派还在走 的博客首页 (117 bytes) () 10/14/2011 postreply 21:1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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