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的生活流水帐 zt

来源: sifu 2010-12-19 19:54:20 []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9001 bytes)

最初的记忆:电影
七十年代初期的露天电影场里,放映最多的影片是《青松林》、《难忘的战斗》和《渡江侦察记》,孩子们把电影中经典的政治话语改变成儿歌,政治宣教便或多或少蒙上了一些游戏的色彩。《青松林》中的插曲被这样传唱:钱广赶大车,给老子带点货,茄子、辣子还有胡萝卜,钱广的女人气呼呼,为什么只给我两块五?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渡江侦察记》的故事情节被概括成四句话:渡江侦察记,牺牲了周常喜;过了浏阳河,枪毙了候登科。
那时候,最伟大的英雄不是董存瑞,不是黄继光,而是杨子荣和洪常青。家家户户的墙壁上,除了五大领袖,就是《智取威虎山》和《红色娘子军》的电影画,《红灯记》的剧照也张贴上墙,但李玉和、铁梅的剧中形象不如杨子荣和洪常青那么潇洒俊朗,在大多数孩子的眼里,英雄要么目光如炬、上穿一张虎皮,要么红唇白齿、下穿一件裤衩,革命真好啊,一群人跳着舞、唱着歌,就把国民党反动派从江北打到江南,最后打到台湾岛上去了。
只到《闪闪的红星》出现以后,七十年代的革命价值观才有了新的变化。“我是红军战士潘冬子”是七十年代中期最流行的儿童语言;潘冬子挎一杆步枪、穿一身军装行走在山花丛中的情境,是七十年代的孩子们眼里最美好的理想图景,“红星闪闪放光彩,红星灿灿暖胸怀”,唱着这首半懂不懂的歌,我们不止一次地问大人:怎么不革命了?怎么不战斗了?
没有革命的年代,寂寞的孩子就自己站出来炮制革命,有人拎一把菜刀,深更半夜爬到地主家的院子里放火,救火的人问:你是谁?他硬挺着脖子回答:我是红军战士潘冬子!
最初的恐惧:地震
唐山地震后很长的一段日子,我们每天晚上都跟着大人爬到屋顶上睡觉。政治动荡不安,谣言就格外容易传播起来,大人们从早到晚都在谈论有关地震的消息,说哪里已经震了,哪里死了多少人。地震的谣言过去不久,又来了抽血的谣言,说有个敌对国家组织了一帮特务潜入中国,装扮成革命工作组,用最先进的机器,抽孩子们的血,他们只要用机器一照,闪出一道亮光,就能把人身上的血抽干。
那些日子,我们天天守候在家里不敢出门,书不读了,牛不放了,有人躲在屋里,有的钻进地窖,一听到远处有汽车响动,地头上干活的家长们就一哄而散往家里跑。
1975年,人们几乎就生活在谣言和谎乱当中,而地震真正来临,是1976年的初春。本来,周总理去世、天安门事件发生,对七十年代的孩子没有多少印象,但大人们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冷峻,他们早出晚归的开会、没完没了的学习,深更半夜回到家里,还要把声音压到最低才敢说话,这种气氛或多或少给我们留下了一些关于政治的记忆。
秋天的一个早晨,村小学的广播里放出哀乐,刚上学的孩子们稀稀拉拉返回家,有人问:咋不上学?回答说:毛爷爷死了!孩子的家人脸都吓绿了,抡起铁锹把就往孩子身上抽打,妈妈的,叫你胡说。有人帮他说话:他没有胡说,毛爷爷真得死了!地头上干活的人全都呆住了,手中的铁锹把一杆一杆掉在地上。下午的时候,一位八十四岁的老汉爬在村口,抢地呼地的哭喊:毛爷爷啊,我都活着,你怎么就死了……
那是一个阴雨连绵的秋天,晴了,又阴了;阴了,又晴了。毛主席追悼会结束以后,我想从花圈的灰烬寻找点什么,最后捡了一只没有烧透的白纸花回来,挂到村头的白杨树上,纸花在光秃秃的树杈上挂了整整一个冬天。
最初的流行:帽子
小学快毕业的时候,开始流行黄军帽。戴军帽有讲究,先用牙齿沿着帽子顶上的针钱接缝咬出一条挺挺的棱角,再把报纸折叠起来撑在帽沿四周,这样,帽子戴在头上始终感觉是挺拨的。比我年长一些的孩子,大多数人都有一顶帽子,每天放学回家,大家都要在路上比一比谁的帽子更新、更挺,我没有帽子,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比,有时候也会被他们拉过去做个评判,做评判是有条件的,他们从书包里拿出干馍馍让我咬上一口。
到了初中,家里给我买了一顶黄军帽,一块两毛钱,在合作社买的,我也在帽沿上咬了一圈棱角,在帽子里面垫了一圈报纸,有人的时候戴一戴,没人的时候揣在怀里。
那一年快入冬的时候,迎来包产到户以后的第一个农业大丰收,县里的秦剧团到公社慰问演出,唱得是《周仁回府》,我没有耐心看戏,坐在马路边上看人来人往的热闹。一个留长头发、穿喇叭裤的“打砸抢”骑着自行车晃晃悠悠地绕到我身后,伸头从我头上摘下军帽,蹬着车子飞一般地扬长而去。我一边骂,一边追,终于没有追上,回家哭到半夜,父亲答应第二天再买一顶黄军帽给我。
八十年代初期,社会治安一片混乱, “打砸抢”就成了所有坏人的代名词,大人们骂不听话的孩子,一开口就是:你这个“打砸抢”!到了第二年,政府开始治理打、砸、抢等社会治安问题,喇叭裤看不见了,长头发又变成了小平头。有一段日子,飞机天天从头顶上过去,听人说,“打砸抢”抓得太多了,监狱关不下,火车运不完,天上的飞机是送“打砸抢”到新疆的戈壁滩上劳改去的。由于惦记着自己那顶黄军帽,我天天看着头顶上的飞机念叨:枪毙了才好!
最初的理想:武术
八十年代初的流行读物,是《说岳全传》、《兴唐传》和《杨家将》,一本小人书在班上传阅,看到最后,页面已经拦得拼不起来了。我读小说全本的时间略早一些,同学们请我讲说岳和兴唐的故事,我常常拿捏一下,说不讲,肚子饿,就有人从书包里掏半拉馍馍出来。我初二年级的班主任爱听三国,每到周末的班会时间,他就叫我站在讲台上说三国,一本《三国演义》,从“滚滚长江东逝水”到“三足鼎立已成势”,用了两个学期的时间,硬是从头背到了尾。
从迷恋岳云手中的一双铜锤开始,武术是我们那一代人初长时期最美好的人生理想,经常幻想有个白发长须的老头半夜出现,在枕头旁边留下一本武功秘笈,让自己一夜之间练出飞檐走壁、百步穿杨的绝世武功。到电影《少林寺》公映的时候,电影放到哪里,我们就三五成群地跟到哪里,不管山沟还是平川,不管十里还是八里,一遍又一遍地看。回来的路上,你是觉远,我是王仁则,说着说着就开打了,嘴里发着噼哩啪啦的声音。
有一段时间,我们躲在校园外的树林里,秘谋离家出走投奔少林寺的计划。我们想一路乞讨,徒步到河南,然后剃发为僧,如果少林寺方丈不肯收留,我们就在大殿外面顶风冒雨、长跪不起。准备出走的前两天,本来很坚定的信念出现了一些迟疑,如果一路上讨不到吃的怎么办?如果跪了三天少林寺仍然不肯收我们怎么办?后来,我们找村上一位会武功的人为拜师学艺,学了大约十来天时间,看到真正的武功和小说里写的武功差异很大,觉得自己一辈子也成不了武林高手,对武术的兴趣就慢慢地黯淡来。
有一位辍学的同学,真得去了少林寺,是家长带着路费、学费送过去的,两年后回来,办了一个少林武术培训班,收了不少弟子。我去看过一次,他光着膀子,穿一件米黄色的大裆裤,带领徒弟们蹲马扎。
最初的思考:歌曲
那一年的一个下午,学校广播里放了一首陌生的歌曲,歌声飘进耳朵的一瞬间,我有了一种古古怪怪的感觉,听惯了希望的田野,听惯了边疆的泉水,突然听到低沉的男人声音,或多或少有些惊奇和不适应。“我深深地爱着你,你这多情的土地”,春暖花开的时候,阳光明媚的日子,我第一次对音乐产生的反应,居然是一丝莫名的忧伤。
读高中的时候,我曾经是一个小寿匠,为了挣自己的学费,天天跟着我的语文老师在死人的灵棚下画棺材,画一口棺材收二十五块钱,老师分给我五块。老师宿舍里有我一张床,半夜回来,我们在校门口买上几瓶啤酒,在宿舍里喝酒、抽烟,把录音机音量拧到最大。“我的热情,好象一把火,燃烧了整个沙漠。太阳见了我,也会躲着我,燃烧在沙漠里的小爱河”。这些录音带大都贴着复印出来的黑色标签,但强劲的打击乐声音依然狂热难挡。很多年以后,每次听到这些歌曲,我都会想起十六、七岁的某个夜晚,我们画完棺材,骑着自行车黑夜赶路。
1989年深秋的一个傍晚,我坐在一所大学的校园里,在昏暗的灯光下面,张望前面过往的人群。失学以后,我开始做一些小生意,每次进城,都要到这座曾经向往过的大学里走一走,我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起风了,有音乐飘进我的耳朵,这样的夜晚,秋风穿透了我周围的世界。“在人潮汹涌的十字路口每个人都痴痴地等,每个人的眼睛都望着那象征命运的红绿灯,在赤橙黄绿的世界里你这未来的主人翁,在每一张陌生的面孔里寻找儿时的光荣”。沙哑的声音,仿佛是来自天籁的哭诉,抑制不住的悸动和震撼,在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就是一片深秋的树叶,在寒冷的秋风中瑟瑟发抖。从此,我记住了罗大佑的名字。
苦涩的日子,寂寞的行程,在农村老家那间泥壁斑驳的小屋子里,我常常关掉灯,把自己浸泡在乡村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千百次地回味崔健、苏芮、赵传和齐秦,在音乐的世界里寻找喉头哽咽的感觉,并且反刍着那些几乎已经绝望了的梦想:“什么时候儿时玩伴都离我远去,什么时候身傍的人已不再熟悉,人潮的拥挤,拉开了我们的距离,沉寂的大地,在金钱的夜晚默默地哭泣……”
最初的迷茫:前途
高中毕业后回家,收到了一份写满爱情的来信。她是我初中时候的同学,听到我高考落榜的消息,她说“自己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她说要用“爱情的雨露”来浇灌我,信的末尾是:在天愿做连理枝,在地愿做比翼鸟。
身处绝境,天外飞来横爱,自然喜不自禁。那时候,她已经是一名信用社的职工,吃国家的口粮。我们的恋爱坚持了半年,她看到我前途无望的时候,告诉我说,爱情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美好,我听懂了她的意思。人生当中最迷茫的一段时光,我实在看不到前途在哪里,曾经想过到一家地区文学刊物做个聘用制编辑,试探性地徇问,他们没有要我的意思;后来想到当兵,体测的时候就被淘汰;最后什么也不想了,天天看着家门口的白杨树发呆。
相了几门亲,女方的家长都看不上我,说我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有一个女孩子挺愿意的,相亲的时候,她们在隔壁屋子里叽叽喳喳地议论,说这个人脸白。她的家人坚决不同意,脸膛子又不是白面馍馍,肚子饿了你能啃着吃吗?说话的声音很大,我和媒人在这边听得一清二楚。
百无聊赖中过了两年,城市的距离已经远得不能再远。到五大毕业生招干的时候,我的前途才有了一些新的变化,因为有一张自修的专科文凭,说媒的人又找上门来,那个已经对爱情失望了的女孩子也重新递过话来,说,如果我愿意,她的父亲可以找关系、托路子,想办法帮我招干。
70年代到90年代,我们从有理想变得失去理想,精神和命运在迭荡起伏时代变迁中开始消沉,开始麻木,没有大起大落,也没有大悲大喜。有了这样的生活经历,你就会明白《人生》和《平凡的世界》为什么会成为那个特殊年代的畅销书,因为它肤浅地表达了70年代以后农村青年对外面世界的仰慕和渴望,而这种肤浅,恰恰又迎合了我们这一代人的文化层次和生活背景。我们不需要深刻的领会,我们只想从路遥小说里看到自己的前途和命运

所有跟帖: 

不符合实际。也许作者那里比较闭塞。 -peterwanginwxc- 给 peterwanginwxc 发送悄悄话 (13 bytes) () 12/20/2010 postreply 04:35:54

我们读初中时,风靡加里森敢死队,我们都练飞刀。 -peterwanginwxc- 给 peterwanginwxc 发送悄悄话 (69 bytes) () 12/20/2010 postreply 04:37:55

1978老邓上台。 您老人家再住在发达地区,也不会超前历史吧?敢死队哪都是什么年代了?!! -clwgdc- 给 clwgdc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2/20/2010 postreply 04:54:22

看好了,我说的是初中时。 -peterwanginwxc- 给 peterwanginwxc 发送悄悄话 (41 bytes) () 12/20/2010 postreply 08:33:09

11届3中都78年底了。 -peterwanginwxc- 给 peterwanginwxc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2/20/2010 postreply 08:34:22

加里森敢死队首播于1980年比10月,是中美建交带来的...... -继开- 给 继开 发送悄悄话 继开 的博客首页 (1928 bytes) () 12/20/2010 postreply 09:31:00

乡恋的争论是文化界大人的事,和我们小孩没有关系,也没人关心 -peterwanginwxc- 给 peterwanginwxc 发送悄悄话 (175 bytes) () 12/20/2010 postreply 04:4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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