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昌浩幼子口述父亲曾致电毛泽东表示要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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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昌浩幼子口述父亲曾致电毛泽东表示要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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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说:这里是甘肃省高台县烈士陵园,这里埋葬着三千八百名西路红军将士的遗骨。2008年的冬天,一个来自澳大利亚的老人,带着妻子、儿子来到陵园,祭奠死难的烈士,面对着墓碑,老人不禁泪流满面。

 

陈祖莫:里面埋着三千八百个红军的遗骨啊,不管怎么样他是你们的首长,他活了,当时活了对不对?但是你们都死了。我就说我替我爸爸给你们赔礼道歉,我爸爸生前多次说,对不起你们,我替他来看望你们。

 

陈晓楠:在西路红军死难将士墓碑前,替父亲赔礼道歉的这位老人叫陈祖莫,这里并没有埋葬他的亲人,但他和他父亲的命运却和这片土地,和西路红军紧紧地联系在一起。陈祖莫的父亲陈昌浩,25岁就出任了红四方面军的军政委,和张国焘、徐向前一起,创建了川陕革命根据地。他文武双全,常常亲历战阵,战功卓著,威震八方,有“军神”之称。1936年10月,为了打通通往苏联的国际交通线,奉中央军委的命令,陈昌浩、徐向前率红四方面军主力后改称的西路军,两万余人西渡黄河进入河西走廊。但也正是在这里,他们被十八万“马家军”围歼,全军覆没,仅少数突围回到了延安;西路军孤军血战四个月,7000人战死,5600人被俘后遭虐杀、活埋,很多女兵被奸杀,或沦为乞丐,在红军历史上这写下了极其悲壮的一页。兵败河西走廊,成为了陈昌浩人生中最大的一个转折,之后他迅速从人们的视野当中消失了,在滞留苏联13年之后才又重新回到祖国。陈昌浩的一生大起大落,而对于出生在苏联一个破旧小院里的陈祖莫来说,父亲简直就像一个谜。这个真实的父亲,陈祖莫寻找了近半个世纪。

 

解说:这是陈祖莫第一次踏上这片记录着西路军历史,也彻底改变了父亲一生的土地,一到这里,他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陈祖莫:我梦见我爸了,穿着军装,就那么,我们正在排队呢就那么过来的,我真梦见了。

 

陈晓楠:你经常梦见他?

 

陈祖莫:我从来没梦见过,就是到了高台,西路军那个地方,我突然梦见了,而且我都梦得,我感觉我扶着他的肩膀,穿着衬衣,那个肩膀挺挺薄的,我还感觉到好像肉感似的,扶一下,第二天早上一起来,我跟我太太就说,我梦见了,她说准是托梦了,刚到的时候,就刚到,就那天早晨,就那么扶着,清清楚楚地,还不是这么,我还这么搂着,记得,这么摸着后背,热乎乎的。

 

陈晓楠:来找你说点什么?

 

陈祖莫:不知道,可能有好多话可能想跟我说,我总觉得,因为我们之间确实有好多话没说完,也没机会说。

 

陈晓楠:在他整个在世的这一生中,你都没有真正了解他?

 

陈祖莫:没有,我父亲到底什么样的一个人,我就想寻求我真正的父亲。

 

解说:1941年苏德战争爆发后不久,苏联东部一个叫科坎多的小镇,来了一个身材颀长瘦弱的中国人,当地人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他也很少和人交谈,每天靠在采石场背石头做苦力,换取少量食物维持生计,这个中国人就是曾经的红四方面军统帅陈昌浩。

 

陈祖莫:他什么活也都干过,消防队员也干过,只能自力更生,自力更生,由于生活所迫吧,各种工作你都得做,而且我记得我父亲跟我讲过,他挖过战壕,打仗的时候挖过战壕。

 

陈晓楠:他那会儿去挖战壕的时候,他是什么身份?

 

陈祖莫:普通老百姓,文革的时候我们家里一直有一个大奖章,上面有一个斯大林的那个像,是我爸爸在苏联得的奖章,这个奖章是奖励我爸爸在卫国战争时候,为卫国战争做出的贡献。

 

解说:在边远小镇科坎多做了两年的苦力后,陈昌浩辗转来到了莫斯科,进入苏联外文出版局,当上了一名普通的小职员。1945年8月,已离开中国六年的陈昌浩,和莫斯科姑娘格兰娜结婚;不久,他们的儿子陈祖莫出生了。

 

陈祖莫:我母亲是一个很普通的一个人,是一个工人家庭,她爸爸是木匠,她自己是个纺织女工,我们住的房中间一个过堂,厕所、厨房都是公用的,然后三间屋子住了三家,我爸爸就一间屋子,一进门是个桌子,角那是个办公桌,一个床就完了,我记得我小时候,都跟爸爸妈妈睡,没有单独的床,没地方放,特小,就在那种环境过了好多年好多年。

 

陈晓楠:最普通的人?

 

陈祖莫:最普通的人。

 

陈晓楠:那会儿他,就是生活里有什么跟普通人不一样的地方吗?

 

陈祖莫: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埋头工作、工作,我爸爸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是烟不离手,烟灰缸满满的,一天到晚就是低着头就在那,而且我记事的时候,他正好搞那大字典的时候,家里面满都是卡片,跟我印象不一样的,人家就有,有自己的周末,欢乐,玩,我爸爸整天抽着烟就跟那工作。

 

陈晓楠:有没有什么情绪的起伏吗?

 

陈祖莫:没有,没有,呆头呆脑的那种知识分子,就在那一天到晚的忙于这个。

 

解说:这个在苏联机关工作的小职员,整天埋头工作,没有人知道他曾经的历史,甚至对家人他也是只字不提。

 

陈晓楠:周围的人不知道吗?

 

陈祖莫:不知道。

 

陈晓楠:不知道他是中共的高层?

 

陈祖莫:不知道,绝对不知道,连我妈妈都不知道,别人怎么能知道呢?我妈妈她就不知道我爸爸是干什么的。

 

陈晓楠:真的?

 

陈祖莫:真的,真的,我妈妈也思想特别简单,她只不过觉得跟我父亲有感情,有感情就结婚了,一结婚了,那我妈妈更不关心你过去干什么,只要有孩子,有丈夫,我妈妈就过得非常地幸福,把一切都给了我父亲,就是基本上他不会跟任何人讲,不会跟任何人讲,他也没跟我妈妈讲过,我妈妈就把他当作普通人,从来没有说过我现在伺候一个高级干部,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战将,她从来没有这样,我妈妈就是普通老百姓,咱们就是普通老百姓过日子,你是丈夫,我是老婆,这是孩子,来吧,过日子吧。

 

陈晓楠:兵败河西走廊,分散突围之后,陈昌浩化装成商人历经坎坷,辗转回到了延安。而西路军的失败,在当时被定性为了西路军领导错误地执行了张国焘的“逃跑主义”和“分裂主义”路线的结果。在经过近一年的审查检讨之后,陈昌浩被安排到了中宣部工作,任宣传科长,同时兼任抗日军政大学等三所学校的政治课教员,从此离开了战场。1939年8月,经毛泽东批准,患有严重胃病久治不愈的陈昌浩,搭乘周恩来的专机前往苏联治疗,不曾想,这一去就是13年。到达莫斯科之后,在苏联政府和共产国际的安排之下,陈昌浩住院治疗,病情很快得到了控制,而出院之后,他马上向组织提出了回国的要求,但没有得到答复。1941年6月,苏德战争爆发,苏联政府下令疏散平民和外国侨民,一时人如潮涌,向东方转移,陈昌浩作为侨民被紧急疏散,最后流落到了中亚共和国一个叫做科坎多的小镇,靠到当地的采石场去背石头卖苦力维持生活。在此后的13年里,陈昌浩多次给中共中央、苏共中央和共产国际写信,要求回国参加抗战,但都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解说:1943年中共中央在采石场找到了正在做苦力的陈昌浩,把他安排到苏联外文局工作,陈昌浩重返莫斯科,开始了一个普通小职员的生活。日子一天天过着,这个普通三口之家,生活虽然清贫,但却平静而幸福。陈昌浩在妻子的眼里,是个可靠能过日子的丈夫;在儿子的眼里,是个虽然呆头呆脑但却挺可爱的爸爸。

 

陈祖莫:这是我爸爸,对,就是个普通的爸爸,就是挺好的爸爸,而且什么样的爸爸,不喜欢让我亲他的爸爸。

 

陈晓楠:是吗?

 

陈祖莫:嗯,我不知道,我爸爸就是不喜欢让亲,人家小孩儿,小孩儿都往爸爸身上一趴,一亲的,高兴,我爸每次做出那个动作,他可能还是……

 

陈晓楠:其实还是一个中国人的表达方式。

 

陈祖莫:可能是吧,到后来我长大了,有时候我妈妈说亲亲爸爸,还是那样,就特别的觉得浑身那样难受,没有那种习惯。

 

陈晓楠:那时候你知道你父亲是个军人吗?

 

陈祖莫:不知道。

 

陈晓楠:小时候就是他从来没跟你讲过战斗故事?

 

陈祖莫:没有讲,而且我记得那时候他开始驼背了,就是搞著作翻译的时候,整天就趴在桌子上那么搞的驼背,所以我根本就看不出他曾经是一个军人。

 

陈晓楠:已经没有军人的这种样貌了。

 

陈祖莫:没有了,完全没有了。

 

解说:滞留苏联期间,陈昌浩著有《共产党和共产主义》,编译出版了《政党论》、《列宁文集》等马列著作,并主编完成了工程浩大的新版《俄华辞典》,他把著书翻译作为自己唯一能做的革命工作,全心投入,废寝忘食。

 

解说:1949年建国前夕,陈昌浩再次致电毛泽东,表示只要能够回到祖国,就是做最底层的工作也心甘情愿,并表示要彻头彻尾洗涤过去所犯的滔天大罪。1952年的一天,一个不速之客敲开了陈昌浩的家门。

 

陈祖莫:坐的那汽车是当时最高级的汽车,元首的那种叫做嘎斯车,你想我们住的那个院子特破,那车开进那个院子,我们小孩儿记得清清楚楚的,哎呀,跑去好家伙,那三排座的那当时,你想想。

 

陈晓楠:特大一反差啊。

 

陈祖莫:特大的反差,我觉得这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坐这车,到我们家,好,那一开门就是厕所,那厨房,那个过道。

 

陈晓楠:你父亲见到他是什么样的情绪?

 

陈祖莫:比较激动,平时没人来找我爸爸。

 

解说:来人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驻苏联大使张闻天,张闻天通知陈昌浩,党中央毛主席已经批准了他回国工作的申请。

 

陈祖莫:我记得我爸那个兴奋啊,这我脑子里还留着的印象,特别兴奋。

 

陈晓楠:什么样那天是?

 

陈祖莫:说要回去了,中国好,哪都好,什么都好,而且他说的我,我就是从哪来的,你到那你会知道,肯定比这好,我妈大概是不能相信他,走的时候怕什么啊,怕中国,没有床单什么的,还买了好些这些东西。

 

解说:经过近十三年漫长的等待,陈昌浩终于踏上了回国的路,而对陈祖莫和母亲来说,他们并不知道在陌生的中国,迎接他们的将是一种怎样的生活。

 

陈祖莫:开始我就觉得,怎么我们回中国跟苏联不一样啊,首先我们坐上了一个软席的一个火车,经过西伯利亚,那么走了七天,那个软席,把那桌子一翻开是个洗脸盆,哎哟,我们家在苏联原来那种环境,公共厕所,没有,没有洗脸的地方,就在厕所里洗啊,一下子我就感觉不对。

 

陈晓楠:从那一刻就觉得不一样了。

 

陈祖莫:不一样,太幸福了,你想坐那个包厢里,那都是日本的那种好的豪华的那种包厢。

 

陈晓楠:你父亲呢?这一路是情绪?

 

陈祖莫:我觉得爸爸脸就真是笑开了,真是笑开了。

 

解说:1952年6月,陈昌浩携妻子格兰娜和幼子陈祖莫回到了阔别已久的中国,刘少奇等中共领导代表党中央亲自到北京站迎接。

 

陈祖莫:一到中国,我的妈呀,轿车、警卫员、勤务员、厨师,我的妈呀,我的爸爸是干嘛的呀,先住在崔明庄,崔明庄也是特别豪华的一个招待所,跟我们在苏联的那个家一比较,那真是天壤之别啊,那边是,真是寒酸得很,一到这,我的妈呀,真是贵族一样的啊。

 

陈晓楠:当时明白为什么生活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陈祖莫:我哪明白,不知道啊,大概天上掉馅饼吧,不知道,真不知道这么快。

 

陈晓楠:你妈妈的惊讶跟你一样?

 

陈祖莫:一样的,妈妈开始有一点担心,说到中国咱们怎么样生活啊,你干什么,我干什么,挣多少钱能不能养家,好家伙一到这,我妈妈也成了一个小太太了。

 

陈晓楠:陈昌浩回国之后不久,出于战友情谊,时任解放军总参谋长的徐向前,破例设宴邀请陈昌浩夫妇和在红四方面军工作过的一些老同志到家里做客。在老战友家中,陈昌浩低着头,和昔日的老部下——如今共和国的将军部长们一一拱手,表示歉意。1952年6月,陈昌浩被安排到了马列学院任副教育长;次年1月,调入到了刚刚成立的中央编译局任副局长。对于这样的结果,陈昌浩非常知足,欣然赴任。而回国后的陈昌浩曾经在多种场合忏悔自己的严重错误。1962年5月,在武汉和几百名原红四方面军的老战士见面的时候,陈昌浩流着泪向这些曾经跟着自己冲锋陷阵的老部属下们鞠躬致歉。他说,兵败祁连之事,我实在难辞其咎,两万精英,喋血大漠,当我想到这些英灵,犹如万箭穿心。这番话,令在场者无不动容。

 

解说:怀着惊讶、兴奋,陈祖莫和父母在中国开始了新的生活。一天,某军报记者到家中拜访陈昌浩,了解有关“列宁号”的情况,帮着端茶倒水的陈祖莫,无意中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父亲。1931年,一架国民党飞机因燃料耗尽迫降在了鄂豫皖苏区,被红四方面军俘获。1931年11月,27岁时任红四方面军政委的陈昌浩亲自登上该机与被俘飞行员一起,飞往黄安城投掷炸弹,散发传单,进行了解放军历史上的第一次空战。

 

陈祖莫:我印象特别深,他讲那飞行员开始不干,后来呢,勉强好像同意了,但是怕他跑了,就决定得有人在那后边坐着,我爸爸就自己就坐上飞机了,因为别人还没坐过飞机,他说的我就拿着德国的驳壳枪,就在后面,就俩人座的小飞机,是一个单螺旋桨的教练机,就在他后面,说的就脑袋顶在那儿,说你要跑咱们就一块儿死,很惊险,当时我听着就觉得我爸爸真是个英雄,当时我就特佩服。

 

陈晓楠:这是第一次你觉得你爸爸是个英雄?

 

陈祖莫:真的,这是真正的第一次,他给我讲的事,他说的就那么近,那么特挤,我枪就那么坐着,坐在那儿我就顶着他脑袋,后来他说的,哎呀,我们就转下去了,一看底下的人啊,都在那乱了,乱了,然后呢,是我爸爸一捆一捆的那个传单往下扔,国民党的当时报纸说坏了,说红军已经有空军部队了,说有空军部队了,实际上就是那么一架小飞机。

 

解说:红军空军的突然出现,强烈地震撼了国民党守军,黄安城随即告破。一年后,这架创造了解放军多项历史的飞机,被命名为“列宁号”。

 

陈晓楠:所以这个时候,这是第一次你觉这和以前那个,驼着背,抽着烟,编字典的爸爸不一样?

 

陈祖莫:不一样,不一样,确实不一样,讲的那真是振振有辞啊,讲得,好像站起来好像还比划。

 

陈晓楠:所以某些时候,他一下又回到他以前那种,最威武的那一面。

 

陈祖莫:对,大概是手也痒痒,当时的回忆让他也有一点失去自我了,忘了怎么回事了,突然忘了现实了,好像回到了本行了似的。

 

解说:陈昌浩的一时忘我,让儿子陈祖莫发现了一个让他感到骄傲,感到自豪的父亲。但儿子心中英雄父亲的形象很快就变得模糊,不再那么高大。

 

陈祖莫:都知道我是陈昌浩的儿子,我爸没告过我他自己是西路军的主席,他是这个那个他没跟我讲过,但是人家都知道啊,人家都知道啊,他,祖莫他爸当年这个,我听过这话,我隐隐约约的就是知道,我爸爸不是那么一个简单的人,但是永远的一提到这儿,你爸,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犯错误的,也听过别人说,毛选里面讲过张国焘的“逃跑主义”,说我父亲就是原来跟张国焘在一块儿。

 

陈晓楠:那时候对你来讲,知道父亲可能是犯过错误的人,心里是一种什么感觉?

 

陈祖莫:我也把自己当做一个干部子弟,我那时候要求进步,干什么,但是我就有种内心有个感觉就是,好像我爸爸是个犯错误的干部,我跟他们不太一样。

 

解说:回国后,陈昌浩心怀感激,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新的工作当中,他参加了《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列宁全集》、《斯大林全集》的编译和部分译文的定稿工作,翻译出版了《宁死不屈》、《旅顺口》等苏联文学作品,为表达对党组织的热爱与忠诚,他还将《旅顺口》一书的翻译稿酬,全部缴做了党费。

 

陈晓楠:他之前跟高层接触的多吗?比如会不会有一些特别重要的客人来你们家?

 

陈祖莫:几乎没有,几乎没有,庐山会议完了以后吧,那一年我就见到了徐帅,他俩真是生死之交,真是生死之交,那么艰苦的环境里一起熬过来的。

 

陈晓楠:然后呢,陆续地有人拜访,也会说过西路军的历史吗?

 

陈祖莫:会谈到。

 

陈晓楠:你父亲每次讲到这儿的时候,你会发现他是什么样的一种表情啊,情绪啊?

 

陈祖莫:有的时候确实,确实是特别特别的难受,确实,这是我亲眼能看出来,我爸爸有一个毛病,他激动的时候烟抽的特多,特多,就抽烟,抽烟,抽烟,抽烟。

 

陈晓楠:看得出来这些心事一直在他心里。

 

陈祖莫:肯定的,而且我觉得我爸爸好多话,是想说说不出来,是一种迫不得已的,是迫不得已的。

 

解说:1960年苏联单方面撕毁合约,撤退援华专家,中苏关系宣告破裂。1963年春天,正在青岛疗养的父亲,突然给在北京上高中的陈祖莫打来电话,叫他到青岛一趟。

 

陈祖莫:一去了以后。妈妈就哭啊,哭啊,哭啊,就跟我说,说你爸爸让我回去,我说为什么让回去,说我老是说苏联好,我妈妈她是个苏联人,她当然对苏联有感情,多少就表现出来了,你们说得不对,苏联不是这样,苏联怎么样,怎么样,她是普通老百姓她哪懂政治这些东西呢,后来呢我爸爸约我上青岛的中山公园,非常严肃地约我,要跟我谈话,最后就明确地表示,就是说你要劝你妈妈回去,我说为什么回去,他说的啊,你妈妈啊就是同情这苏联,他们这修正主义,我说不同意,她的生命就是你和我就这两个人,你现在让她回去怎么办,我说我不干,不让她回去,然后我爸爸就,就生气了,他说的你一定要让你妈回去。

 

陈晓楠:那个对于他来讲也是个很痛苦的决定吧?

 

陈祖莫:很痛苦的,夫妻之间本来感情很好,这么长时间,他也应该不会能舍得,当时我没有体会到,我爸爸反正结结巴巴的,结结巴巴的老说,也没什么太大的理由,我觉得我说不服我,我认为在这个问题上,爸爸你错了,我不能扔下妈妈,妈妈是无辜的,结果呢我坚决地站在了我妈妈这边了。

 

解说:陈祖莫坚定地站在了母亲的一边,并试图说服父亲。但父亲在经过几次组织谈话后,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婚,不久,陈祖莫和父母一起走上了法庭。

 

陈祖莫:嗯,理由是,我妈妈关心我爸不够啊,是我病的时候啊,她要,要跟我提这个要求,那个要求呢,我呢,参加了这个判决,我在法庭的时候,我说爸爸不是这么回事,不是这么回事,最后就我爸爸还转过,转过脸来,就那么看了我一眼,我就看他那眼神里面,是一种,一种无奈,是一种好像有点责备,而且还有点都有点,你怎么就不懂事啊你,这事明摆着嘛,事是这么一个事,你怎么就不理解,我没办法我才说出,你妈妈对我的感情不好,深深地看了一眼,法庭没几个人,就我,我妈妈坐前面,我就在他们后面,他那么一转身,那眼睛留出那种无奈。

 

解说:父母离婚后,陈祖莫和母亲搬进了组织上分的一套宿舍,从此离开了父亲。因为母子都没有工作,只能靠每月到父亲单位领取一些生活费维持生活。

 

陈祖莫:就是我们那个政治辅导员,有时候召集这个高干子弟开会,以前都是在一块儿,但就有一次特别的明显的,突然我找这个,找那个,我的哥们怎么都,都不在了呢,说开会去了,一会儿咔咔咔的都回来了,我一瞧,全是高干子弟,怎么没找我啊,我这个人特别敏感,特别敏感,一下子就感到了完了。

 

陈晓楠:在你的这个心里其实有几个这样的起伏。

 

陈祖莫:有,有,有。

 

陈晓楠:普通的孩子,高干的孩子,重视的孩子,然后又突然变成有问题的一个家庭。

 

陈祖莫:对,完了,以后就别指望着说有什么前途了。

 

解说:1964年陈祖莫高中毕业,一心想当刘少奇首席俄语翻译,成绩优异的他,没有能进入心中理想的大学,而是被录取到了某师范学院英语系。

 

解说:1966年文革爆发,近两年没有见到父亲的陈祖莫听说编译局贴出了很多批判父亲的大字报。一天,他不知不觉来到了编译局,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看,不禁让他大吃一惊。

 

陈祖莫:说你爸爸带,拿着机关枪打一方面军的,最后一上纲上线,你爸爸打的就是毛主席,你在文革里边,说一个人不要说,说打毛主席,就说稍微用词用错了,这已经是罪大恶极了这就,我爸爸居然问题是那么严重的,我当时讲句实话我都怕了,我都怕了,敢情我爸爸是这么一个人,那时候觉得又看见了一个陌生的爸爸。

 

陈晓楠:又陌生,完全不了解的爸爸,就是其实你父亲的面貌,在你心目当中变换过很多次?

 

陈祖莫:变换了很多次,确实,从一个普通的小职员到一个英雄,一个曾经带兵打过仗的将军,这时候到一个罪人,第一个震惊,第二个呢我产生怀疑,我说我爸爸他行吗?就这样一个人,怎么行呢?这是当时的心情,最后呢,后来多少呢,还有一种幸灾乐祸,这是我真实的想法,就是说啊爸爸,你反我妈,你看看,倒霉了吧。

 

陈晓楠:本来你对他有一点怨恨。

 

陈祖莫:有一点,我有怨恨,要对我爸没有怨恨那是假的,所以有一点幸灾乐祸,我觉得呢,哎呀,反正是报应吧,可能是。

 

解说:看着眼前铺天盖地的大字报,陈祖莫感到震惊,感到害怕。而就在这时,在群情激愤的人群中,他猛然看到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陈祖莫:我看见我爸爸了,而且我记得我爸爸那时候,印象特深,跟我过去的爸爸不一样,变得又黑,又那种,好像那种浮肿了的人,浮肿的还不是白的,是一种黝黑的那种,我不知道从中医上讲什么,这人可能,反正是心情是绝对不好,我就觉得好像他不是他似的。

 

陈晓楠:他看见你了吗?

 

陈祖莫:我不知道他看见我没有,我是看见了他。

 

陈晓楠:他在做什么?

 

陈祖莫:也是看大字报。

 

陈晓楠:天哪,自己在看自己的罪名。

 

陈祖莫:自己看,那大字报很多,就在院里面看大字报的时候,我看见他在那儿看呢。

 

陈晓楠:看的时候什么表情你看得清吗?

 

陈祖莫:我没看清,因为我们不是很,很近,而且呢,我,我有意识的,我,我没有走过去。

 

陈晓楠:为什么?

 

陈祖莫:我走过去我说什么,你想想我说什么,你说爸我又来看你来了,或者爸,你看看你挨斗了吧,或者爸,你说我说什么,我很乱很矛盾的,觉得没法面对他,没法面对,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看见了得了,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就走了。

 

陈晓楠:其实你有点迅速溜走了的感觉?

 

陈祖莫:对。

 

陈晓楠:陈祖莫对我们说他至今仍然牢牢记得40年前那个昏暗的下午,在群情激愤的人群当中,在一片片大字报的海洋当中,他所看到的父亲那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而实际上这些年来父亲的形象在他心里一直是变化的,从在苏联时期的小职员,到回国后人们传说中的大将军,再到眼前大字报里写的这个罪人,他不知道哪一个是真实的陈昌浩。他说他这时候忽然想起了那间在苏联的破旧的小公寓,想起了他们一家人在那里所过的最平凡不过的生活,想到了那个呆头呆脑的不让他亲的父亲,他说他宁愿父亲永远都是那个最平凡的小职员,因为只有在那个时候他离父亲是最近的。不过,此时此刻在和父亲遥遥相望,而却始终不敢走上前的这一刻,陈祖莫并没有想到,这竟然是他和父亲的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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