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仲麟是怎么抗日的 - 摘自《中国震撼世界》十四.一位教授的自述

来源: kodak 2010-01-22 15:57:39 []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0 次 (8434 bytes)
在解放区的时候,我常常见到杨主席。他的政府设在一个小村子里,离我在部队上所住的那个村子大约有十二里远,中间要翻过一座小山。有时候,我无事可做,就逛到那里去,盼望他请我吃饭—他经常请我吃饭。他有一位厨师,是从蒋介石的某省长那里俘虏来的。我不敢说这位厨师政治上的可靠性如何,但是我敢说他的烹调技术是非常出色的。他在一间农民的茅舍里,随时就能做出五六道菜的宴席来。我一辈子也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菜。其味道和款式远远胜过在上海和北平的高级馆子。这位厨师尤其擅长做蛋,其中一种是把蛋煮了以后裹上面粉烘烤。他做蛋做鸡的花样多极了,我记得我每次去吃饭他都没有重过样。
  杨秀峰一般只是为了陪我才吃一点点这样的佳肴,因为他的口味极简单。他和此地所有的人一样穿一身棉制服,不过他的鞋子已磨坏了大半,补着皮子。他身体枯瘦而矮小年龄五十岁上下,耳朵有些聋,问他话很费劲,不过他是北平人,操一口清晰的京音,因此听他说话还是很愉快的。
  杨秀峰不经常在家,他常常骑上驴,翻山越岭,长途跋涉,巡访各个县,问讯人民的疾苦。这位瘦弱的知识分子曾经周游过欧洲,曾经是北平颇有名气的历史学教授,如今象游方
  僧人似地在山区里奔波,从驴背上向那些不识字的、疑虑重重的农民群众施政。这样一幅图景,宛如回到了十三世纪,老实说,我总觉得有点滑稽。这位皮肤白皙、细声细气、举止文雅的教授,干吗要跑到这群粗犷的共产党人和从前的封建农奴当中来呢?他明明会一无所得而大有所失,为什么却要在中年之时投向共产主义事业呢?——何况不是作为党员,而只是作为政治上的同盟者有一天,我们在他的屋里吃饭,然后又坐着抽土制的烟卷,品粗制的绿茶。他的屋子是石砌的,因为石料在这一带是很丰富的。就在这个场合,他开始给我讲他的经历。他的神情异乎寻常地沉静,简直很严肃。
  “一九三七年日本侵略中国的时候,”他说,“我已四十一岁了。我想,作为历史教授,我比一般人更爱国。你大概知道,代表上层社会的读书人是太少了,国难当头的时候,就没有多少人能够领导民众。这样,你就会明白,我决计积极地投入抗日战争乃是义不容辞,也可以说势所必然。我这么说,只是让你知道,我,一个中年助教授,既非职业军人,也缺乏政治经验,大概是出于爱国心吧,就自动投效蒋介石政府,听从蒋军保定行营的委派,前往冀南发动那些似乎无动于衷的、在我看来也是无知的民众去打游击。
  “你可以想见,当我来到蒋军所放弃的游击区一看,心中是多么惊奇,我看到民众自己已经组织起来了好几支队伍。国民党的官儿们跑了,于是人们自己选出了好几个县政府。虽说我是半道插进来的,我在老百姓中还是建立了点威信,一年后,三十个县联合成立冀南行署,我被选为主任。
  “我们来到这块比较安全的地方以后—所谓安全不过是暂时的,蒋介石政府开始认识到抗日运动居然能在敌后存在,就突然决定把—个叫鹿钟麟的国民党官员派回河北当省主席。老百姓觉得国民党扔下他们孤军苦战了一年,这会儿又来这一手,十分气愤,大骂国民党两面三刀,决定不承认鹿钟麟这个省主席。
  “看到老百姓这个态度,我觉得必须向他们严肃地讲一讲。我想蒋介石是国家的首脑,不管他过去有什么过错儿,他的任命总还得尊重嘛。我把我们行署的那些民选的官员们训斥了一个下午,然后叫他们承认鹿钟麟是省主席。
  “鹿钟麟一上任,就请我参加他的政府。我答应了,不过条件是我继续当冀南行署主任。
  “可是没过几天,就来了不少蒋介石的特务,有走着来的,也有骑骡子来的。他们逼鹿钟麟撤销冀南行署。鹿钟麟把我叫去解释了他的处境。我说虽然我很同情你这位省主席,可是我还得坦率告诉你,冀南行署是老百姓自己组织起来进行抗日的,我无权撤销。我要是这么干了,老百姓不仅会起来反对你鹿钟麟,也会起来反对我。
  “起先他要求我们把当地的游击队改编成保安团。我一听简直气坏了。我极力按接着怒火对他说:‘你要是把这些抗日战土改编成省防军,就会破坏他们的爱国性质,挫伤他们的热情。,
  “接着鹿钟麟又要撤换县长。我坚决反对。我说:‘县长都是民众选出来的,他们抗日有功。为什么要打击这些年轻有为的人?‘
  “然后鹿钟麟又要求把人民组织的抗日团体一律解散,因为它们末按照国民党的章程组织。我指出,当时国民党已经跑了,这些团体怎么可能按照国民党的章程组织呢?我就对鹿钟麟说,‘你这一条是反动的。民众抗日打开了那么大的局面,怎么可以把他们自己组织起来打鬼子的团体解散呢?,
  “最后,蒋介石的特务要我们废止减租,废止地方抗日政府所实行的累进税制。这种要求完全是与老百姓为敌的,因此我坚决反对。
  “鹿钟麟提出那些要求后,我感到不可能再象从前那样过日子了。我坚信抗战的正义性,但是自从鹿钟麟提出取缔民众团体以后,我就感到很泄气。我从前满腔热情,现在灰心丧气,万万没有想到,抗战竟是那么难啊。
  “有时我也想,对蒋介石的特务退让一下吧,暂时在原则上让一下步是为了民族的利益呀,可是我转念一想很吃惊:不对!有多少象我一样的人,满怀爱国热情,一心想做好事,想为老百姓做事,参加了抗战,结果呢,却什么好事也做不成。
  “我有点自负,我觉得对有些事决不能委曲求全。我决心要同那班妄图搞垮爱国团体的家伙斗到底。可是,在这样的斗争中,我感到势孤力单。
  “不远就有一支八路军的部队,可是他们不肯来帮我。我只好独力奋战。
  一开始我就寡不敌众。一天,日本人在南宫一带发动进攻,我就离开行署去组织附近一个城的民众进行抵抗。鹿钟麟立刻张贴告示,诬称我逃走了,命令撤销行署。他的告示一贴出来,冀南的二百名代表就开了个会,决定反对鹿钟麟的命令。他们举出理由说,你鹿钟麟是蒋介石委任的,我们这些代表可是老百姓委任的,那时蒋介石的人还不知在哪里呢?
  “不过,我们也没有宣布脱离重庆政府。我们发出通电要求撤换鹿钟麟,但是没有得到答复。
  “鹿钟麟既然不承认我们的行署,于是就另行委派各县县长。他为此特地召来了石友三将军的队伍,护送新官到任,给他们保驾。老百姓可不承认这些新官,为此打了不少官司。于是一九三九年夏天就有两个政府唱对台戏,每个区有两个区长,每个县有两个县长,每个市有两个市长。鹿钟麟、石友三一伙不承认老百姓的民选政府,老百姓也不承认鹿钟麟、石友三的政府。
  “要是一两年前我从蒋介石的行营出发来领导打游击的时候,知道事情会弄到这般田地,可想而知,我会吓坏的。
  当时,我万万没有想到这点,所以对事态毫无准备,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我写了八个大字,作为自己的信条:‘协力抗日,改善民生‘。谁反对这八个字,我就坚决跟他斗争。
  “不过我也自知我的斗争力量只是存乎一心之中。我没实力对付石友三。他的队伍开始到处抓农民去当兵。行署给石友三写了封信,说:‘你要多少兵我们可以给你派,请你不要抓人。,但他根本不理。后来,石友三的队伍一到村边,青壮年就跑光了,很难找到人去打日本。
  ‘接着,石友三的部下搞了一种十分混账的税收制度。连棺材也一律要上税,老百姓晾在房顶上的菜要上税,把牛牵进城要上税。政府办庆典要强迫老百姓送礼。抓来的壮丁要是跑了,就罚他历属的村子一百套衣服,以赔偿他穿走的军服。
  “老百姓跑来求我作主,可是我无能为力。我觉得十分愧对老百姓,但又有什么法于呢?我有时觉得在附近打游击的八路军太宽容了。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来帮助我。我觉得自己无能为力,活着对谁也没有用处,又惭愧又懊恼,心中翻腾不已。我感到局势越来越险恶,可又无力去扭转。
  “突然,老百姓自己行动起来了。起先他们揍了鹿钟麟所派的几个县长,接着又揍了石友三手下抓丁的人。石友三派了一名代表来见我,责令我管束老百姓的“无法无天”的行为。我回答说:‘要不是你们把老百姓压迫得这么厉害,他们也不至于这样干。责任全在你们。
  “因为当地的游击队给农民撑腰,石友三就向游击队发动了进攻。他想先把游击队消灭,再制服老百姓。由于游击队和附近一个营的八路军关系很好,所以游击队敢于还击。于是石友三只好去打这一营的八路军。就是这样也还没有引起一场大战,因为八路军还是—让再让,老实说有时候我对他们很气恼哩。
  “只是在发现了日本军官穿着石友三部队的军服出入于石友三的司令部之后,才大打了起来。原来石友三当了汉奸,对汉奸就不能客气。这一打,石友三就逃到黄河以南,后来叫国民党给枪毙了。蒋介石委任的省主席鹿钟麟一看没有了军事靠山,也开溜了。鹿钟麟一跑,他的政府也就如鸟兽散,我们的行署便成了冀南唯一的政权。
  “我开始时的自负,后来的无能,国民党企图消灭民众组织的横暴行为,人民激烈的反抗……这一连串的事情,给我上了一堂意义深长的课,多么生动,一针见血,而又惊心动魄呵!可以说,这使我的思想产生了大转变。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一切到底说明什么?……有一段时间我每天都反复这样问自己,感到非常茫然。这些曾使我苦恼、使我惶惑的问题渐渐弄清楚了。我体会到光是联合抗日分子是不够的,我明白了我还必须与反动分子作斗争。我这个当先生的人,在中年的时候从人民那里学到了这一课,人民成了我的先生,我是他们的学生。我一生中最深刻的体会就是:知识的真正源泉存在于人民的愿望和需要中,或者可以说,存在于人民的心目里。我应当做人民的勤务员。
  “我的思想有了这样的变化以后,我就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不再幻想国民党能领导抗战。经过三年的敌后抗战,我认清了国民党反人民的面目。我原先要是个政治家的话,也许还不会有这点觉悟呢。正因为我是个教授,有普通人的感情,所以不齿于国民党的所作所为。于是,我决心寻找新的盟友一起抗日。
  “国民党跑了以后,我找到了八路军这个盟友。我认识到,西面山西省的丛山对于我在平原上抗战,有很大的帮助;这时有人提出把这两个地区联合起来,我非常赞成。
  “我知道在太行山薄一波那里有不少我的学生,从阎锡山政府里跑出来的戎伍胜也在那儿。我决定去找他们谈一谈。我经过长途跋涉来到了太行山里的总部,我们开始筹划在黄河以北成立一个联合政府。“杨秀峰停顿了一下,我分明地注意到,在他的眼瞎里,在他的脸上,掠过一种不胜感慨的神情。
  “经过一番磨练,我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当教授的故我了……哈,你可以看得出来,现在我这个人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哎,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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