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在东方，朝霞已经隐约的撩起了夜的黑幔，照亮了刚刚有一点蔚蓝色的遥远的天边。
昨夜逝去了。欧阳瑾早早起床收拾皮箱，她一夜未眠。她想了很久，毅然做出了这个决定——向学院请半年的长假，并且已经订好了今天从赤塔飞往北京的机票。来俄罗斯留学已经快要一年了，深深刻在脑子里的就是肖恩带给她欢乐和自信，每一段幸福的往事还都历历在目。在艰苦的留学环境中，如果没有肖恩，他很难想象自己会走到今天。肖恩对她来说是那么的重要，可以说是她全部的精神支柱。随着肖恩和她感情的结束，一部分的她也跟着逝去。
从系楼走出来，欧阳瑾都不记得自己是如何面对维拉老师和莉莉安娜的眼神，她深知，自己这次回国能再返回这块伤心地的希望已经非常渺茫了。上了去飞机场的出租车，欧阳瑾就闭上了眼睛，她想把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事全部都忘掉。可当她刚刚闭上眼睛，眼前就出现了肖恩的面孔：那张舞会上魅人的脸，向她表白时激动的脸，感恩节烤鸡时幸福的脸，为他打抱不平时愤怒的脸......
“啊——！”欧阳瑾猛地睁开双眼，大叫了一声。
“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司机透过反光镜看着欧阳瑾。
“呃......没什么。谢谢。”
欧阳瑾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竭力驱逐肖恩这张令她伤心欲绝的面孔。她将头靠在椅背上继续休息。由于一宿没睡，不知不觉中，她还是闭上了沉沉的眼睛。这时，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肖恩，居然是季玛。平日里季玛对她的用心和真情，也像过电影似的一幕又一幕地在她的脑海中上演。如果当初选择了季玛，情况是不就完全不同了呢？欧阳瑾睁开了双眼，她对肖恩的感情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到了机场，时间还早。欧阳瑾最后一次跟莉莉安娜和a班的几个同学通了电话 ，她们对她都非常关心，依依不舍中，欧阳瑾还有些怀疑自己这步棋是否走错了。
欧阳瑾看了一眼手表。
中国国际航空公司的CA917次班机马上就要降落在赤塔了。她站在她的皮箱旁边，望了望机场大厅的欧式圆顶，心里默默地念着：永别了，赤塔。永别了，季玛。
“旅客朋友们，CA917次航班已经准时降落。请大家准备好证件，从关卡检证处按顺序通过。”
欧阳瑾左手拿着护照和往返签证，右手拉着皮箱排在了一位中国妇女的后面。待这位中国妇女的证件依次通过了检查后，欧阳瑾伸出了左手。
“维卡——！”
欧阳瑾回过了头。
随着一道划破了天际的刹车声 ，季玛从出租车里钻了出来，疯狂的向她跑来。
“小姐，您的护照。”站在欧阳瑾身旁的爱沙尼亚族边检员向她催促道。
“维卡！”季玛不由分说的将欧阳瑾从排队的队伍中拉了出来，大喘着气，责怪的瞪着她。
“季玛？你怎么来了？”欧阳瑾回头看着排在她身后的一位老先生走了进去，“季玛，我......我要走了。你多保重啊。”
季玛把两手放在腰上，还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走？你要去哪儿？为什么要离开？！”
“我......季玛，我回国后再给你打电话吧。”
“什么回国后？你怎么能在肖恩和我最需要你的时候离开？！”
季玛凑近她。
“你说什么呢，季玛。我和肖恩分手了。”
“维卡！我要郑重其事地告诉你：现在是肖恩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能走！！！”季玛斩钉截铁地说。
“季玛，你听我说......”
“不，”季玛毫不客气地打断道：“应该是你听我说才对。”
季玛和欧阳瑾在机场大厅的候机室里坐了下来。
肖恩的家
“肖恩，我给你买了早点。我们一起吃啊。”伊万拎着从比萨饼店预订的水果比萨和马林果牛奶走了进来。
可是，屋子里静悄悄的，并没有人回答。
“肖恩，肖恩？！”伊万把早点放在茶几上，在各个房间来回找，“奇怪，这么早就去上课了？”
伊万打开了卫生间的门，瞬间，眼前的景象令他惊呆了：肖恩流着鼻血倒在了卫生间的地上，镜子、水池和浴缸全部沾满了鲜血，一片片的血迹斑斑。
“肖恩——！”伊万吓得六神无主，一身冷汗。拼命地摇晃着躺在地上的肖恩。
肖恩的面庞煞白，微微地睁开了一只眼睛。
“肖恩，你怎么了？！你挺住，爸爸送你去医院！”伊万迅速地将肖恩背起，飞快地奔下了楼，把肖恩安顿在宝马x5后排的座位上。
“肖恩，听着，爸爸就在这儿，你挺住！你不会有事的！”伊万发动了引擎，将宝马开到了马路上，然后换档、加速、飞快地往市中心医院驶去。
赤塔市中心医院
“您是患者的家属吧，请您进来一下。”医生轻声对伊万说。
这时躺在医院病床上的肖恩已经意识清醒了，他拼命地回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现在为什么会在医院。他坐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医生诊室的门外，将耳朵贴在了门上。
“很遗憾，先生，刚才血常规和骨髓化验的结果已经出来了，两次化验的结果一样。肖恩.格林患的是急性淋巴细胞性白血病......”
“什么？！医生，是不是弄错了？！”
“不会错的，先生。血常规的检查十分精准，况且我们又对他做了骨髓检查......”
“天哪......血癌......”肖恩闭上了眼睛，靠着医院的墙壁，慢慢地蹲了下来。他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欧阳瑾。往日和她独处的“二人时光”一一展现在眼前：她在他学院比赛上失败时安慰她的眼神；他在向她表白时，她那美丽迷人的眼神，当他在圣诞夜送给她定情信物时，她向他念的诗歌；他们在海誓山盟时，他第一次吻她时的美妙感觉......上帝可真会捉弄人，现在他们两人的感情已经如胶似漆了，彼此都离不开。如果他死了，永远地离开了她，那他怎么办呢？他深知，为了欧阳瑾，这次他必须要失去她。一时间，肖恩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他的精神崩溃了，他实在是无法想象在他所剩无几的日子里没有了欧阳瑾会是怎么样......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向他袭来......
季玛家
“爸爸，肖恩真的得了血癌？”季玛一进门就冲到伊万面前嚷道。
伊万面对眼前的季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时间紧迫他不得不向他袒露全部真相。他点了一支雪茄，把肖恩身世的来龙去脉讲给了季玛。
“什么？！爸爸，难道这是真的？！”显然，季玛对情敌肖恩是他同父异母兄弟的事实难以接受。
伊万沉重地点了点头，雪茄颤抖的烟雾反映了他内心那种不言而喻的复杂和不安。
“听着，季玛。肖恩是你的哥哥，他现在非常需要你的帮助。他得了急性淋巴细胞性白血病。”一滴混浊的泪珠从伊万的眼里滚了下来。
季玛摸了摸口袋里的丝绒质的首饰盒，脑海中回忆着刚才和肖恩的谈话。
“医生说如果不马上治疗，这种急性白血病半年就能夺去肖恩的生命。现在唯一能救他的就是骨髓移植手术。季玛，你愿意跟我和肖恩一起去检查一下你们的骨髓配型吗？”
“爸爸，什么也别说了。不管肖恩是不是我哥哥，如果我能救也得救。”
季玛斩钉截铁地说道。
“好样的，季玛！我们现在就走！”还没等季玛反应过来，伊万已经将他拉出了家门。
赤塔市中心医院 血液科
赤塔市中心医院院长兼血液科主任亚历山大皱着眉头，凝视着肖恩和季玛两个人的检查报告。
“怎么样？”伊万有些焦急。
“情况不乐观啊。我们院开展的传统骨髓移植手术需要供者与患者的白细胞抗原六个免疫标识，也就是说三对均匹配时，才能取得成功。而且手术后很可能发生的移植物抗宿主病及其他并发症的风险也大大降低。但是，由于骨髓供者季玛.尼古拉.彼得洛维奇和患者肖恩.格林是非同卵异基因兄弟，他们的HLA，即白细胞抗原只有一半相同，这就要求为患者进行单倍型相合骨髓移植手术。可目前我们远东地区，尚未有这种手术取得成功的先例......”
“什么？”伊万更加焦急了。
“您不用着急。这种单倍型骨髓移植技术在国外研究较多。早在六十年代就已经在美国、意大利以及以色列等国家开展，并且取得了成功.....”
“那就是说，如果肖恩.格林去美国做这种手术，成功的几率还是相当大的？”听了亚历山大的这番话，伊万又重新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对，我正是这个意思。”亚历山大微笑着向伊万点了点头，“尽可能让肖恩.格林在美国接受治疗吧，况且他还有较好的骨髓来源，我们必须要抱有希望。”
话音刚落，伊万已经冲出了诊室。
“肖恩，我和季玛跟你回美国去做手术，好不好？你和你的养父母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一定要让你在全世界最顶级的移植中心接受手术治疗！”伊万将两只手搭在了肖恩的双肩上。
“是吗？我们要去纽约了？！”季玛高兴得像个孩子，也不想想这个是什么场合。
“肖恩，听着，你和季玛的骨髓配型完全吻合，只要找到最有经验、最棒的大夫给你们做移植手术就会成功！我们都要对手术抱有希望！”
“对！我们要有信心！”季玛也鼓励肖恩。
肖恩看看伊万，又看看季玛，终于忍不住扑到他们的身上，父子三人紧紧地搂抱在了一起，很久，很久........
“肖恩真的是病了。”欧阳瑾的两眼溢满了泪水，想起了最近肖恩那总是苍白的面孔。
“维卡，我已经向肖恩保证不把这一切告诉你。可是，在内心深处，我知道你离不开他，更不能失去他。”
季玛靠近她，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我违背了对肖恩的承诺。但是为了你，维卡，我是不惜一切代价的。”
欧阳瑾感觉到了季玛手心的温度，眼泪流了下来。
“维卡，不要难过。我们都要对手术抱有希望。和我们一起去纽约吧。我需要你，肖恩更需要你。”
欧阳瑾看着季玛，终于忍不住扑到了他的怀里，就像每当她脆弱时扑到在肖恩的怀抱里一样。
霎时，季玛的心中洒满了阳光，涌动着对欧阳瑾的柔情。他笑着抚慰着她的头发，内心无比的激动幸福：“我们现在就找他谈谈，你们应该彼此有话要说。”
“可是......可是我们分手了，他已经不再爱我了。我感觉天都要塌了!”欧阳瑾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眼泪流了下来。
“傻瓜。”季玛温柔地看着她，“他像你需要他一样的需要你啊。”
“什么？”欧阳瑾抬起了充满希望的眼睛看着季玛。
“肖恩怕连累你，那些混帐理由都是他自己编造的!”
“真的？那些都是肖恩编造的谎话？”
“是。当肖恩得知自己得了白血病的那天，他来找过我。他早就预料到你能来找我问个究竟，所以我当时也只能那样告诉你。可事后，我感到我的心好痛，好痛......”
“可是......你那时没有违背对肖恩的承诺，可你为什么今天却来拦我呢？肖恩不是不让你告诉我吗？”
季玛想起了自己和肖恩那段刻骨铭心的谈话。他说：“这......维卡，至于这点，我们到美国如果手术成功后，我再告诉你，好不好？”
欧阳瑾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感激的看着季玛。在内心身处，她感觉他真的变了，可究竟是什么力量使他改变了呢？就因为肖恩的病？还是......
正在此刻，一缕阳光透过云层，悄悄地射了下来，仿佛在向这对异国姐弟的晤谈表示敬意一般。但欧阳瑾和季玛却没有时间享受这太阳的一缕光热，两个人拉着皮箱，忽忽地冲出了机场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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