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岐生终于来了,Kevin自然是非常高兴,向红心里的滋味却是说不清道不明,这个男人她已经认识二十年啦,二十年的时间长得足以把一颗敏感鲜活的心打磨成粗糙不平的沙砾样的固体。在机场,看着他没什么表情地把自己的手提箱往车上放,似乎连拉拉嘴角微笑一下的动作也懒得去做,向红突然间觉得他似乎非常陌生,她甚至疑惑,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和他认识了二十年,仅仅是婚后朝夕相处的生活也已经过来十几年啦。
头两天,看他时而清醒时而浑沌的在对抗时差带来的不适,向红也没有跟他谈任何事。第三天,她终于忍不住了,趁Kevin上学的时间,准备和他做一番长谈。结果却没有如愿以偿,黄岐生根本不认这个帐,他口气肯定无比而又不耐烦地说如果是这个事,就不用跟他谈,说跟狐狸精根本没其它关系,所有的联系都是工作关系而已。向红不得已,只能搬出孙文娟和向燕,结果黄岐生就冷笑,加重口气,你不说我也知道是孙文娟这个娘们搞得鬼,以前看她还不错,现在年纪大了,更年期综合症,天天就会嚼舌根。这样一来,向红除了再三强调他不要因此怀恨在心,在公司里给孙文娟穿小鞋外,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说辞来继续和他长谈,结果是她殚精竭虑思考了好几天的谈话就这样不了了之。她的心里却好像无端地被塞进了几团烂棉花一样,疙疙瘩瘩的不舒服。
这天,他们俩和Cindy一起,在Downtown看了两套Condo,本来他们是不打算买Condo的,前几天看的也大多是西区的独立House,可是Downtown无以取代的地理位置注定了其房价的直线飙升和人们对其美好前景的预测,刚好地产经纪又向他们推荐这两套房,于是过来先看看再说。
看完房子出来,已经12点多了,三个人准备找个餐馆,一起吃个午餐。Cindy说她知道一家日本料理,味道非常正宗,尤其是他们家的三文鱼和吞拿鱼刺身,绝对新鲜和地道。已经看到餐馆的门脸了,却找不到停车位,东转西转折腾了半天,好容易找到一个地方,却离那个餐馆已经是相望两不见的距离了。停好车,三个人晃晃悠悠地走过去。
黄岐生还是那个老习惯,在几步之遥的后边,不紧不慢地跟着两个不停地说着笑着的女人。眼看就快到那家日餐店了,当他们走过一个咖啡快餐店门口时,一个人突然从路边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嘴里兴奋地叫着Cindy,上去给她来了个深深的熊抱,并且还抱了半天才松开,松开前还恋恋不舍地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Cindy和向红一下都愣了,向红更是下意识地扭头去看黄岐生,黄岐生停在那里,面无表情,不知他在想什么,但非常了解他的向红知道,这个喜怒均不形于色的男人指不定肚子里在怎样翻江倒海呢。
回家以后,黄岐生的面无表情变成了面如乌云。他带着厌恶的口气说,你以后少跟她联系,这种娘们!
向红压住自己的火解释,那个人是她女儿的家庭教师,人家老外兴这个,动不动就拥抱,其实只是一种见面礼,难道你不知道?
我傻啊,当我看不出来?
看出来什么啦?Cindy本身就是个大大咧咧的人,Jasper又是个老外,他们拥抱一下又能有什么猫腻?向红心里有点虚,但看到黄岐生的小题大作的样子,胸中有火,不由自主提高了声调。
什么猫腻我不管,不过我告诉你,你最好别跟她来往太多,没什么好处!黄岐生丢下这个警告,扭头上楼去了。
向红心里一团的无名火被他烧旺了,恨不得冲上楼去,找他理论一番。可是他好容易来一次,又呆不了多久,向红不想把时间都花到吵架上去,只好强压住自己的火,刚好这时,手机响了,是Cindy。
沮丧的Cindy在电话里一遍遍地跟向红重复她的失误,我知道Jasper的公司就在那里,这个日餐馆就是我俩一起去过的,怎么就没想到呢。而且12点多,正是他们出来吃午饭的时间,我怎么就这么傻呢?
向红不想让她知道和黄岐生的针锋相对,开个玩笑安慰她,怕什么啊,老黄又不是你老公?再说鬼子抱了你有什么关系,他不会想别的,如果一个中国男人抱了你,那你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Cindy无心开玩笑,有点儿气急败坏,你没看见Jasper的眼神啊,傻子都能看出来,还亲我一下呢。老黄不是我老公,可是他认识我们家老张啊,唉,这回我死定了,怎么办呢?
向红觉得她说得也对,可还得安慰她。放心吧,男人不会去嚼这个舌头的,吃饱了撑的?
可她还是控制不住似的一再提起,向红听得头都大了,不得不打击她,再唠叨下去,你都成温哥华的祥林嫂啦,我会跟他说说这件事,老黄本来就不爱说话,我相信他也不会那么无聊的。
Cindy不再说什么了,看到她这种过激的反应,想想刚才黄岐生的警告和表情,向红自己的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样不好受,突然想起哈姆雷特说过的那句话,弱者,你的名字叫女人!现在已经是21世纪了,几百年的时间在人类的互相争斗互相厮杀中波澜壮阔地过去了,可看来女人的名字仍然没有改变。想想自己的状况,向红一时有点百爪挠心的感觉。
一转眼一个多星期就过去了,自从在Downtown碰到Jasper以后,黄岐生的看房兴致和热情就像50岁男人的那个功夫一样,直线下降。虽然又跟着她们看了几套,却也是搪塞敷衍、草草了事,向红看在眼里,心中便有些焦急,寻思着怎样跟他好好谈谈此事,又一时不得要领。这天,黄岐生的两个朋友约他出海钓鱼,总共三个老爷们,向红不愿意跟着他们碍眼,又想趁此机会跟Cindy谈谈,就一个人留在家里。
送走Kevin以后,向红急急忙忙给Cindy打电话,看来被黄岐生撞破秘密的阴影已经彻底飘散了,Cindy的话音又恢复成了颇具感染力的爽朗和明净。她也不问向红是否有事,上来就先把她和Jasper的战果汇报一番,心急火燎的向红只好强作耐心地等她说完。
Cindy的快乐好像是在磁场中不停地强烈震动的线圈一样,每一次震动都化成了强大的电流,顺着电话线一直传到向红的耳膜。其一,如果他们不见面,Jasper每天晚上临睡前就一定会给她打个晚安电话;其二,Jasper居然送给她一套三张中国民乐的CD盘,里边有春江花月夜、二弦映月、梁祝等家喻户晓的名曲,也不知他从那个中国店淘来的宝贝。Cindy笑得像中了649一样,说实话我以前根本没怎么听过民乐,他送来了,我也不敢说没听过,只好假装很喜欢的样子,快把我累死了。不过放上一听,还真不错,现在我已经爱上民乐了。向红心想,如果那些或已经作古已久或尚健在的民乐大师们知道了Cindy爱上民乐的原因,不知他们是应该悲哀于Cindy这个正牌炎黄子孙对民乐的漠然,还是应该高兴于一个黄头发老外对民乐的热爱和传播。最后,Cindy关于她和Jasper的内容是她们已经约好,趁这个周末再请上两天假,去班芙度假,用Jasper的话说,再不去就太晚了,已经进入十月了,加拿大漫长而寒冷的冬天就要来了。
听到了她的最后一条,向红的心里有点发梗,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秋,想起他们那尚不知在猴年马月的阿拉斯加之约。自从黄岐生来了以后,应向红的要求,他一次电话也没打,Email也只发过两次,内容也不多,只是简单的问候,而其中唯一带感情色彩的一句话也不过是,(有人陪伴)现在心情应该不错吧?向红不知道他这是真正的善解人意呢,还是说他已经觉得无趣,在从兴奋走向理智,从激情走向平淡?
向红告诉了Cindy她的担忧,Cindy脑子还挺快,从你侬我侬的浪漫中一下子跌进现实中来,居然思维清晰明白。指点向红,他不是已经把钱带来了吗,暂时买不买房子没关系,我们可以等他走后慢慢看,有合适的再买。只要他不把钱再带回去就行,你手里有了自己的资金,将来赚多赚少还不都是自己的。
是啊,他已经把钱带来了,虽说这两天他情绪不高,但到目前为止也没发生什么能促使他再把钱带回去的事情,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可是,炒房真的稳妥吗,有多大的把握赚钱呢?赚多赚少都是自己的,如果赔了呢?不过耳闻目睹的周围的炒房者,鲜有真正赔本的。向红的心里依然有些放不下,她非常羡慕Cindy拿得起放得下的风格,可是她无论如何努力也做不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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