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来 电 了

来源: 聂耳 2008-09-13 15:04:55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0 次 (4133 bytes)
随着32团团部在毛登的建立,包头.呼市.北京.天津等地知青的不断到来,这个原始落后.野狼经常出没的地方,有了现代文明的气息。我连附近有一个百十平米大的百货店,建在十字路口,这里便是毛登牧场文明的中心。途径这里.到西乌珠穆沁旗的班车每日在这里停留,周围连队的战友到休息日时,也少不了来这里购物,居住在四面八方的蒙古族老乡骑着马来这里买需要的东西。百货店门前的开阔地上,酷爱摔跤的牧民朋友们总要在这里决一高低。劳作之余,兵团的战友们带着满身的泥土,加入到牧民朋友的行列中,一起为摔跤者助威呐喊。

  毛登,因我们的到来热闹了起来。可是,每当太阳落山,迎接我们的便是茫茫黑暗,牧场失去白日的喧闹,变得异常冷清。深夜,远处的狼嚎狗叫声在夜幕下显得那么凄厉.可怖。

  黄昏时分,劳作一天的我们,为了躲避屋内的黑暗,便三五成群地漫步在连队东侧延绵宽阔的草地上,绿草野花亲切地扑打着我们,清理着我们鞋上.衣上的泥土。纯净清新的空气,扫除了我们一天的疲劳,草原以她自然朴素的美,给我们带来了无比的欢乐。兵团战友们十分珍惜黄昏短暂的好时光,我们拿着人手一把的口琴,合着草原轻轻的微风,吹奏自己心中的歌。

  男战友那里有一架手风琴,还有几把小提琴,女战士这里有三弦.琴琴。三弦是燕平从包头带来的,她会自弹自唱。我则迷上了吴小云的琴琴,也无师自通。每晚,燕平和田胖嘹亮的歌声都会在草原响起:

  站在草原想北京,

  心中一轮红日升,

  草原北京万里远,

  牧民和毛主席心联心。

  我们女战友,往往会合唱这首歌:

  蓝天作帐地做床,

  黄沙拌饭可口香,

  狂风为我送歌声,

  广阔天地好战场。

  遗憾的是,兵团规定,男女生间除劳动时间之外,不让接触,不然,每天会有一个男女合唱。后一首歌,是巴盟兵团人创作的,因都是在“广阔天地”下“蓝天作帐地做床”,所以,感受相同,自然会在我们锡盟兵团传唱。

  有一天,我和好友建华散步,天已经完全黑了,我们说着知心话,不知觉中走了很远,这时,传来轻轻的.深沉优美的男声: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

  只有风儿在轻轻唱,

  夜色多美好,

  歌声多响亮,

  在这迷人地晚上。。。。。。

  这是苏联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这首歌的旋律我很熟悉。文革时,我们学校有些同学,当然是一些不务正业的学生,将歌词篡改成低迷.颓废的格调,暗地里偷偷地唱,学生大都听过,只是背着老师,我熟悉的就是这个词。听到兵团有人用同样的旋律唱这样美好的词,很觉新鲜,我这才知道这首歌原本的词是什么样。

  歌唱得优美.动情.磁性,又有几分忧伤。可是我最终也不知道是谁唱,谁为之手风琴伴奏的。莫非是其他连队的?这一天,我记在了心里。

  草原的黄昏美而短暂,夜幕降临许久,我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草地,向黑乎乎的连队走去。蜡烛有限,手电筒, 是几个生活条件好的战友才能拥有的。夜,大部分战友就着这些亮光快速洗漱。兵团,女,每月发5.75津贴,男,每月5元。女生多的那0.75元,是个人卫生费。远离城市的牧场,东西很贵,0.75元,只能买一沓卫生纸。还要买牙膏.肥皂。。。。。。四年多的兵团生活里,我没买过一次搽脸油,能省的就尽量省。购买蜡烛,大家只能轮流买。一个若大的屋,蜡烛像萤火虫样,星星点点。躺下后如熄灯号没吹,赶紧就着微弱的灯光给家人写信,往往一封信要写几次才能完成。

  十月,我们搬进自己盖起的宿舍。三大排“穿鞋戴帽四角硬”的屋,还没来得急安窗,屋里刚抹过二遍泥,粗糙,潮湿,漆黑。好在,炕是热的,有三面墙可以挡风,窗用柳笆挡着。当白毛风呼啸而起,屋里炕上,地上,定是一层土加雪。收工回来,饭后草草洗漱,穿上毡袜,戴着棉帽.口罩钻入被窝。劳累,让我们忘记寒冷;黑暗,让我们只能选择睡觉。

  在一个寒冷的夜晚,我们就着烛光正洗脸,突然,屋内雪亮,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现象惊呆了,屋里所有的人都似雕塑般停住手里的活。一只25瓦的灯泡挂在屋里已许久了,人们早已忘记了它的存在,这时变得贼亮,贼亮!

  片刻的宁静。突然,像发生了大爆炸:“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大家振臂高呼,大家拥抱在一起,跳啊,跳,泪水挂在每个人的脸上。

  各排战士敲打着脸盆.饭盒.饭桶,绕连队几圈儿庆祝来电的这一天。那天,团部领导理解我们的心,熄灯时间推后了十分钟。

  兴奋过后,我们钻进冰冷的被窝。

  宁静了。这时,有些战士朦在被窝里号啕大哭,有些战士,没有哭泪却流在心里。我和几个战友在静静地听那毫无遮掩的最真实的哭声。哭吧,和我们自己哭,和自己人哭。哭声,渐渐变成抽泣声,在草原沉寂.寒冷的夜,哭声,很久,很久。。。。。。

  第二天,听那些和我们一起劳动的河北来的瓦工师傅们.那些大人们说,团部有了柴油发电机。

 电有了,却再也没有寻到《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再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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