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冰花的军旅生涯(九) 此情可待成追忆

“ 我将于茫茫人海中寻访我唯一之灵魂伴侣, 得之, 我幸; 不得, 我命.”                                                                                        ---徐志摩     70年代, “恋爱” 对我们来说还是一个具有神秘色彩的字眼儿. 道德, 纪律, 从小所受的教育, 束缚着人性的自然发展. 甚至觉得 “恋爱” 是件极不磊落, 极不光彩的事, 至少说也是 “低级趣味”. 努力按毛主席教导的, 做 “一个高尚的人, 一个纯粹的人, 一个有道德的人…”.      别说谈情说爱, 新兵连时, 城市兵小L用黑卡棒儿卷了一下刘海儿, 露了点儿爱美的小情调, 惹了一场大麻烦: 连续两个星期班务会讨论, 人人洗脑, 彻底清除 “小资” 意识, 树立革命战士的 “美” “丑” 观.      但青春毕竟是美好的. 妙龄女孩儿, 无须装饰, “清水出芙蓉”, 美得纯净, 自然. 再加上一身国防绿, 美得朴实, 庄严. 多少还是有些魅力的.      “你不用介绍你, 我不用介绍我, 年轻的朋友在一起, 比什么都快乐…”. 快乐着但很敏感, 小心翼翼地在纪律允许的范围内与同龄异性交往.      放映训练班时, 俺的第一位 “粉丝” 羞答答地登场. 那是某团的一个电影组长, 来自北方与我故乡相邻的省份. 高窕个儿, 漫长脸儿, 看东西总是眯着眼睛, 象是要回避现实. 我们参加训练班, 从电工基础理论, 放映机, 扩音机, 发动发电机ABC开始学, 他是属于加强训练, 所以任我们的班长. 老师不在时, 有问题就问他, 他也兄长般诲人不倦. 不知为什么, 他总把 “学习” 念成 “xiao习”. 训练班结束, 在我收拾东西时, 笔记本里忽然掉出一封信, 叠得象小男孩在地上拍的 “四角”, 但有两个俏皮的尾巴. 惶惶然左右看, 还好,没人发现. 不用看落款, 第六感觉告诉我, 一定是他写的. 那是俺今生收到的有划时代意义的第一封情书.      谈朋友是不敢的. 部队生活刚开始, 人生刚翻开新的一页, 还不知命运将把俺带到哪里. “老兄您已然是 ‘党盖儿’(入了党, 提了干), 小妹俺还是 ‘新兵蛋儿’, 我们不在一个起跑线儿…” 礼貌地, 调皮地, 通篇用儿化韵回了一封信 (他后来说每看一遍都大笑一番, 谢天谢地, 还没骂俺.) 婉言谢绝了. 那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      在那个微妙的年龄, 到一个新环境, 在努力工作, 表现自我的同时, 心灵的雷达也在周围同龄人中悄悄地搜索. 第一年, 没发现 “敌情”.      在纪念毛泽东主席逝世周年的日子里, 我们处筹备一个大型纪念活动, 从所属师电影队借来一名新兵, 一个东北帅哥儿--- 小Q, 让他帮我们画一巨幅毛泽东主席的黑白标准象, 准备放在舞台中央为大会所用. 人常说画鬼容易画人难, 尤其是画一个处处悬挂着的, 人人都熟悉的人, 没有一定功力是难以完成的.      我和小S 的任务是打下手. 无论这小Q需要什么, 我们或去领, 或去买, 都要给他变出来. 而更多的时间是围绕着画室, 新鲜, 好奇的欣赏他娴熟的画技, 自信的神情, 从勾勒线条, 画出轮廓, 到或轻描, 或重抹完成作品, 最后喷上一层防脱色的东西---大功告成, 黑白分明, 简洁庄重, 神采奕奕, 呼之欲出.      我们问他这能耐是怎么学来的, 他略带调侃地回答:      “ 哪儿用学啊, 这是与生俱来的.”      “我想起来了, 那天护士一手把你接到人间, 你放到她另一只手上的, 就是她的肖像画儿”. 年轻人在一起, 谁都想装装老大, 占点儿便宜.       尽管开玩笑, 但已隐约感觉到了他性格的孤傲和骨子里的优越感.      小Q来自东北某省会大城市, 从少年宫开始学画, 年龄比我们大些, 特召来的. 又是个文学爱好者, 共同语言多了些. 请示了处长, 我和小S决定跟他学画画. 每周辅导一两次, 从简单的静物写生, 人物素描, 到海阔天空无拘无束的闲聊…. 与一个比自己丰富, 见多识广的人聊天儿是一件愉快的事, 同时又能学新东西, “明月清风不用一钱买,” 何乐而不为?      有一天, 忽然送了我一幅他的新作---某电影女演员的炭铅头像画儿, 极其传神.      “喜欢吗?” 他问.      “嗯, 当然.” 俺答.      “拿张照片来, 给你也画一幅.” 他问.      “这个, 这个, 啊, 今天天气很好哇…” 俺顾左右而言他.      脑勺后边的道德老夫子这时出来絮叨了: 让一个男孩子拿着你的照片瞅呀瞅的, 成什么体统! 为了不弗人家好意, 找出了我五岁的二弟一张照片给了他. 不管情愿不情愿, 画得是维妙维肖. “战友” 关系似乎在悄悄变化.      道德束缚观念, 纪律制约行动, 但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一个人的心爱他所爱.      我和小S住在广播室, 俺追求光明, 我的办公桌在里面窗下; 小S喜欢温暖, 她的办公桌在门边靠火墙. 在封闭走廊里烧火炉, 热气通过室内火墙循环取暖, 房顶上有烟囱抽烟. 我俩背靠背, 学习时互不影响.      我和小S有默契, 我的朋友来, 她当 “电灯泡”, 反之亦然. 谁也不许找借口出逃, 给人撞见留下把柄找麻烦.      这天小Q到来, 坐在我桌前, 闲聊几句后, 象是随意的在一片纸上写下:      “我不是空中匆匆飞过的大雁,      不幻想南方那美丽的春天.      在这孤独的似水流年,      需要你的温暖.”      写完, 轻轻推到我面前, 一改平时的傲态, 羞涩的低下了眉眼, 象等待俺的宣判. 原来只晓得他的画儿出色, 竟不知他的字也这么清秀. 心慌意乱中赶紧收起字条, 回头看小S, 依然背朝着我们在那里翻报纸. 那一刻方晓得有种感觉叫砰然心动, 一种从未有过的心理体验. “此情可待成追忆, 只是当时已惘然”.             又一次来时, 靠火墙给他放了张椅子, 指给他:       “哎, 坐那里!”       “为什么?” 他不解.       “那里有温暖啊!”       他嗔怪的剜了俺一眼, 把椅子又提到我桌前. ….他走后, 在我练字用的方格纸下方, 又出现一行字:      “感情上喜欢的, 理智上何必回避?       内心里赞许的, 语言上何必闪烁游移?      下次来, 希望与你单独谈谈.”      是啊, 感情, 理智, 自由, 纪律, 我是有太多的矛盾和顾忌. 还有脑子里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 从小母亲给灌输的: 女孩儿家, “一切言行, 都要安详, 十差九错, 都为慌张…. 沈静立身, 从容说话, 不要轻薄, 惹人笑骂!” (面目可憎, 对吧?)       但这人在咫尺, 文字传情的方式, 让人感到一种不可言喻的温馨, 美妙和神秘. 下一次, 他要说点儿什么呢? 生命是一种期待. (待续)

所有跟帖： 

• 鲁冰花， 原 来 你 军 营 出 身 ， 我 最 佩 服 女 军 官了 ！ -油菜心- ♀ (0 bytes) () 10/15/2007 postreply 20:20:39

• 谢谢菜心. 俺那时不是军官,是军兵 :) -鲁冰花- ♀ (0 bytes) () 10/16/2007 postreply 14:28: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