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盲买好车

乐维

刚来美国时，没有钱，也没有车。连买东西血拼也要搭先来的同胞们的车才能完成，
麻烦人不说，还极不方便。

1992年春，来美快一年了，手头总算有了二千美元，买台二手车应该可以了。万事
俱备，就欠东风。这“东风”就是帮助看车的朋友，因为即使有了钱，可我不懂车
啊，什么车好，什么不好，我一窍不通，在车子面前就是睁眼瞎一个。所以得请人
帮忙看车，这人除了愿意帮助，还必须懂车。

先来的中国学生中，开了一两年，或三四年车，在我们这些从未开过车的人面前，
个个都可以是“专家”了。看他们的架势就不同凡响，打开车盖，这是引擎，这是
冷却系统，这是机油，这是转换器，清楚得很。下面看地上有无油污，上面看引擎
外圈有没有渗油，就知道这引擎漏不漏油。边看边解释，让我们这种车盲钦佩不已。

大家都忙，懂车而又愿意帮忙，而且还有时间的人很不容易。你得早早打电话问那
几位懂车的同学，谁有空能陪你看车。联系到了人，就去买周末的报纸，打电话约
好车主，再约看车“专家”。电话来去几个回合后，你方能定下看车时间。虽然是
你请，可还得开人家的车，因为你的车不是还没有买吗？只好劳驾朋友帮人帮到底
了。

这买二手车和相对象有点像，“一见钟情”的不多，好事多磨的不少。不是有人说，
有些人买了车就“移情别恋”了，那新“情人”就是新买的车。你不“爱”那车，
你是不会买的。比相对象好一点的就是，你看上了就行，并不需要车也看上你。

买旧车不像是在超市买小商品，便宜，还可以退换。二手车一般也要上千美元的，
对我们这些刚来的留学生来说，那可是“巨款”了。买时看好了，有问题当时提出，
过后卖主概不负责。成交以后一切问题就是新车主的了，卖主完全没有责任。法律
就是这么定的，打官司你也没法打。对象谈不好，还可以说拜拜，这车买的不好，
你还拜不了了。记得我买了第二辆车后，我和一位巴西留学生在电梯里遇上一位教
授，巴西老兄指着我用很羡慕的口气告诉教授：“他有两辆车了!”。那教授对我说
了一句不冷不热的话：“你现在可有双倍的麻烦了!(Now you have double trouble)”。

这买车上当的故事太多了。最让我记忆深刻的是，有一位中国学生，请了人看车。
结果，二千块买了一辆马志达，刚从卖主家开出来。见油几乎见底了，就开进了一
加油站加油， 刚刚加了一半，油就往外漏。原来，油箱的中部，有一个洞，加到一
半，油就从洞里流出了。结果油流到车里，地上，到处都是。他们只好开到附近的
修车行，问可不可以补油箱。人家说不行，因为油箱里，车里都是油，要补就得用
焊枪。那火花四溅的焊抢，碰到油那还得了，你不要车，他们还要命呢。怎么办？
车行说了，只有一招：换新油箱。多少钱？油箱$400多，人工$200多。本来还油箱
不要这么多人工，可是人家还要吸干车里的油才能干吧，所以就贵了。加税就是近$800了。
你还得等三天才能来拿车，因为那油箱他们没有现货，得专门定，要两天才能到货。
他打电话给卖主，人家根本不接。回去找他，人影也没有了。告也没有用，一旦成
交，车是你的，麻烦也是你的了。

上小当的就更加数不胜数了，或者当时没有什么事，没开多久，毛病就都出来了。
就是有人给你看车，那防不胜防的小陷阱到处都是，你很难保证不当冤大头。

虽然“专家”不能保证肯定好，但是如果没有“专家”看车，就更没有把握了。所
以我也开始找“专家”朋友帮助看车了。买好周末版的报纸，专看“Car for Sell”
版面。在一千美元左右的广告中艰难地搜寻。根据朋友们的经验，日本旧车可靠性
好，不容易坏。开到十万英里以上都没有问题，而美国车一般不到到十万英里就不
行了。也有的朋友说，美国的6缸车还是不错的，十万以上没有问题。但4缸车不能
买。好，先找找日本车吧。看广告，打电话，约时间，跟“专家”朋友去看车。忙
了三个月，出动七八次，看了十几辆车也没有买下来。不少车与广告上说的大不样，
或价格谈不拢。稍微懂车的朋友都陪我们看过车了，有些还看过两次以上。看车总
是要耽误人家的时间，一次一般要两三小时。虽然每次看了车都请他们吃饭，但他们
为了将时间赶回来，一般也没有时间吃。后来就有点不好意思老麻烦他们去看了，
加上买车的兴致也没有以前高了，就不急了。

可车不能不买啊，怎么办？只好自己多作Homework, 等到自己认为差不多了才找人
看。为了提高成功率，还经常打电话请教朋友买车的经验。什么老车主要看引擎，
和刹车。其他要次要一点。打开前盖，看引擎有没有漏油，漏油严重引擎可能有问
题。每个人都有点经验，和他们谈谈也挺长见识的。

虽然为买车的事发愁，而老板交给的研究还不能耽误。除了看车，我就只能天天泡
在实验室。一天下午我正在实验室做实验，一位叫Pat 的美国学生来了。他是我们
化学系的大四学生，中等个头，不胖不瘦，很精干很成熟的样子。特喜欢和我们这
些年纪比他大很多的外国研究生玩，不特和同龄人在一起，尤其看不起那些比他小
两三岁的新生。他说他们很蠢，竟然拿着一个玻璃试管问他：“这是试管吗？”。
我想起了我上大学时，读了两年后，对新生总有点看不起。
我看他很活跃，曾问过他：“找没有找女朋友？”。他说：“没有”。我问：“为
什么？”。他大摇其头说：“你看看那些女生们，其实很不行，却一个个自以为很
了不起”。我说：“她们很自信”，他一笑：“是的，自信过头了”。一副宁可打
光棍也不会去找她们的神态。

他走来对我说：“我们有几个人想这个周末在楼下的草坪踢足球，你可以来吗？”。
我们常常在一起踢足球，挺好玩。出出汗，放松放松。

“周末不行，我要去买车”。我说。

“买二手车吧？你找我呀!”他豪爽地说。

见我迟疑，他告诉我，他很懂车，尤其是旧车。他开的就是很旧的车,自己买的，开
了三年了，有点小毛病，都被他修好了。找他买车不会有错。

我说好吧，到时我联系好了告诉你。他说，我们上午去，下午赶回来踢球。他还是
没有忘记他的足球。

当时很少有那个中国学生是找美国人帮助买车的，大概不好意思开口。这到挺好，
Pat肯帮忙，那就让他帮帮看。反正同胞“专家”们也太忙了。

我早早地买了报纸，挑了几辆我可以买得起，价格也还合适的车。晚上和车主们打
了电话，得到了这些车的一些情况。周五我拿着报纸到化学系碰到Pat，我将挑的那
些车的基本情况念给他听，并将我在电话中听到的信息告诉他。提了几辆车，Pat都
没有吱声。当我提到一辆81年的Buick Skylark，是第一车主(First Owner), 车子
才跑不到七万英里。我打电话寻问了卖主为什么。他说这是他岳父的车，本来老人
就不太开车，而且老头前两年过世了，所以才跑了七万英里。原来要$1700，现在他
说$1500就可以了。Pat听完，很果断地说：“我们先看这辆车”。我问为什么？他
说：“一般来说老人和女士开车比较小心，车子磨损少。尤其老人的车更加保养的好”。
我们决定我打电话联系，周六上午去看车，回来下午踢球。

因为如果成交，就要将车开回来。我们又叫上一位名叫尤艾的斯洛伐克留学生和我
们一起去。尤艾也才二十几岁，斯斯文文的，也爱踢足球。所以他爽快地答应了，
也想让我能够回来和他们一起踢球。我们开始念他的名字念不好，因为有打舌音。
他就说你们可以念成：“Your eyes"，然后再含糊一点，就行了。所以我就叫他
“尤艾”，他说非常接近正确发音了。

第二天一早，Pat开来了他的绿色的雪夫莱。好家伙，这是一台8缸车，又长又大，
车身有点小锈斑，但总的说来还好。一问是68年的车，比他还老，而且已经开了十
八万了。他说他两年前，花了$800美元买来的，又花了几百元修了一下，开起来很
好。看得出他是很喜欢这辆车子。

我们上了车，Pat开着车上了高速。车子跑起来很有劲，也很平稳，没有什么噪音。
这个Pat和他的这辆车颠覆了过去我对美国车的看法：美国车也有很好的。

当时来美不久，还受中国不还价就会吃亏的观念影响。上路不久，我试探着问Pat：
“看了车后，我们能不能先出个$1000。看车主怎么反应”。Pat马上说：“不能这
样。这车应该值这么多，压得太低不合理”。停了一下，他又说：“这样吧，我看
能不能让他降两百看看”。

卅分钟后，我们下了高速公路，开上了乡间小路，路边是长满了绿油油的玉米和大
豆地，初夏的阳光洒在那嫩绿的叶子上的露珠上，一闪一闪的。我们开了十分钟，
来到了四周都是庄稼地的一处独立的农舍。

那辆绛红色的Buick Skylark 已经停在房前的空地上。车子看上去保养的不错，没
有什么明显的锈斑和碰痕。只是车身上有一层灰，看来车主并不象一般的卖主都会
把车洗得很干净以图能卖过好价钱。卖主是一位大约四十左右的白人，一身工作服，
不高不矮，显得很精干。开朗的笑容，知书达理的样子。一见面就说：“你就是昨
天半夜打电话的那位？”。因为我刚来美，不知太晚打电话不礼貌。晚上11点还打
电话给他想了解一下他的车况。他说：“我已睡了，你明天再打吧！”。见他问起
来，我有点不好意思。

Pat 问能否试开一下车。车主马上答应了。当Pat 准备将他的驾照留下已做抵押时，
他说不用。一般卖主都要买主留下驾照才能试开，有些还亲自陪在车上。这乡下人
烟稀少，他就不怕我们开了跑了？这车主真的是完全信任别人。

我们也就不客气了，上了车。先由Pat开，上高速，再停在路边打开车盖，检查引擎
和漏油情况。然后尤艾再来开。两人都表示这车很好。这可能是因为地方远，没有
人来买，所以他一直没有卖出去。Pat和尤艾都觉得，$1500买下来都很值。

我们开回来后，卖主出来问觉得如何。Pat对他说，这车不错。卖主也说这车很好，
因为他和他夫人都有车，所以没有人开这车。他还主动告诉我们这车的一些小毛病，
说应该怎么处理，怎么保养。想起别的车主对毛病惟恐藏不住，这位车主的坦诚让
我觉得真不好意思要Pat提降价的事了。

Pat将车子又看了一遍以后， 对车主说：这车子很好，完全值$1500。不过我的朋友
刚从中国来，还是穷学生，比较困难。能不能考虑再降两百？就当是支援他一下。
卖主说，这车是值$1500或更多，不过既然他还是学生，$1300就$1300。“OK，Deal!”。
他爽快的答应了。

真的有点让我感动。我将$1300现金教给他，他将签了字的车权证(Title)，和钥匙
交给我。

我们正准备走，他说等一等。他将他的夫人从屋里叫出来，他夫人是一个很端庄的
女人，三十几岁的样子。他告诉我们，她对这车很有感情，一直不愿把它卖掉。我
想因为那是他爸爸的车，有她的一份思念，她当然舍不得卖了。怪不得放了两年才
卖。她和我们打了一下招呼就又进屋去了。男主人说她还是难受。对我们说：“我
去去就来”。一会儿，他拿来了一瓶酒，两打鸡蛋和一些蔬菜送给我，说是他自己
生产的，让我拿回去吃。

买车人家让了价，临走还送东西给我。来的时候我还想杀他的价，真让我觉得不好
意思。

我们告别了好客的卖主，Pat还开他的雪夫莱。尤爱开我新买的Buick，我陪坐在边
上，感受一下新买来的车，一路上尤艾对车赞不绝口，开起来很舒服，感觉好极了。
到了家后，我将酒和蛋分别送给了他俩，蔬菜留给自己吃，因为他们都是单身汉，
自己不做饭。吃了点东西，我就跑去和他们踢球了。

第二天下午，Pat又来了。给我换了机油，又告诉我去车管局换Title.

从此我就开着这辆车，买菜，打工，去芝加哥。别看车老，还是美国车，它从来不
坏。1994年冬天非常冷，大约有两个星期最高气温低于华式零度。很多车几天都打
不能起火来，有的两年新的车也趴下了。AAA的电话都打爆了，打进了也没有援救的
车来，因为路上死的车太多了。人家也是AAA会员。可我的Buick只有一次早晨没打
起了，中午就打起来了。朋友们等AAA不来，就找我们去帮助发动车，结果这辆老Buick成
了他们的救星，着着实实风光了一把。

后来买第二辆车时，我曾经想买一辆倒过几手的车，车主是个东欧来人。发现那车
不是他的，他说替别人卖。又发现，广告上说是88年的车，而车的Title上却是87年
的。我还交了$200的预付款。后来找了几个1米75以上的兄弟，找到了他，团团一围。
说他欺骗，赶紧退我的预付款。他竟已经将$200放在口袋里了，马上拿出来给我。
看来是老手了。从此，我更加坚定买第一车主的车。

1996年初夏，我们卖掉了老Buick，划了$3200买了另一辆也是第一车主的Honda Civic，
88年的。车主虽然没有Buick车主那么热情，但当时我们中国学生中先后买了三辆Civic。
一辆开了不到一年就不行，卖掉了。另一辆开了两年多，修了上千美元。我们的Civic从
来没有毛病，除了换油换胎换消声器，开到13万多没有修过，直到2003年卖出。

车是开了几年，但我对车兴趣一直不大，在中国学生圈子里被人认为是不懂车的那
一类，所以一直没有人找我看车。1994年，一位新来的邻居第一次请我看车。我说
我可不懂车，我只知道First Owner的车好，别的一概不懂。他说他总比我懂吧。好
吧，那就帮你看吧!我让他专门找一手车主的车。他看到了一辆Chrysler，广告上没
有说是第一车主，打电话联系时发现是第一车主。我说那我就陪你去看看。结果是
一对住在非常好的区的老夫妻的车，车保养的很好。人也很热情，主动将已经很低
的$1200降了200，还让我们上他们家坐，喝咖啡，吃水果。耐心告诉我朋友怎么办
过户手续。我的朋友直说：“我今天这是撞大运了!”。后来车子果然很好，几年都
没有问题。

有几个朋友找不到“专家”帮助看车，我就说你去买了第一车主的车，应该不会错。
结果有两个买第一车主车的朋友，都很满意他们的车。

为什么第一车主的车子好呢？我想这时因为他们一般都有很好的经济基础，要不买
不起新车。他们一般受过很好的教育，比较有责任心。他们大都有自己的房子，有
车库。所以车子不会日晒雨淋。他们会按维修手册维修车子，不会因为某项维修很
贵而不做。车子开了八，九年一直没卖是因为车子没有问题，没有问题当然不卖了。
那些才三四年新的车，为什么就倒了几次手？倒手越频繁越有可能有问题。因为当
车子有问题，而修起来又很贵时，卖掉就是一个摆脱麻烦的办法了。但车主一般不
会告诉你车有什么问题，你如果发现不了，那就上当了。他将麻烦甩给了你，他摆
脱了，你却头疼了。

懒人自有懒办法。你如果是象我不懂车车盲，想买一辆二手车。买一辆第一车主的
车，一般来说你都不会失望的。你不必用尽心思去找有没有毛病，提心吊胆地担心
有没有上当，也不必麻烦那些“专家”朋友，轻轻松松的就买到了好车。

2/2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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