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徙行 ──译诗送紫阳
Lao Dan
此辰此刻君重见
山灰结出红樱串
凛冽长空暮气徐
夜来南飞雁
令吾悲兮启吾念
逝者交臂未及看
尘寰万物吾所依
消失无留恋
幽魂何功及安恬，
窃思或有功德满，
无复求乐于其间，
亦或界空竟乃易，
万般难思辨。
译后记：
总想为赵紫阳再写点什么。
一位老人，迟暮中等待了十六年，软禁中度过了十六年，他终于撒手尘寰；把希望，
把等待，把自由，把信念，付于流水，交代落花，在夜幕将颓的时分，静静地西行
而逝，默默地盍去双眼。
可以行文，可以赋章，可以措联，这些都是人间情与义在尘寰与天国的交接中的迁
延与留恋，都是此生赞与檄在黑暗与光明的转换时的喧腾与激战，但是，我想，在
这时代激烈动荡，人权全面挺起，道义冲破锁链的精神与物质，前景与历史，思想
与框架的大空间里，最好的表达，还是莫过于诗篇。
穷思不如借鉴。于是想到 Louise Gluck 的新作，是登在 The New Yorker 去年十
二月六日的期刊。它的大空间大跨度大思维大手笔，可以织絮集锦编成我的新花
圈。
这不是一首悼亡诗，也不是一首回念词，但是它在述说“逝者如斯”，它在歌唱消
逝的壮观。它在试图理清没有出现的空缺与没有看到的将来的理性的最后接线。
这首诗给我的第一个深感，使我一下子失却对理解与常识的信念。那首句“This is
the moment when you see again”力图把 this的近谓与 that 的远指相联。“See
again”或者是说重新或者是说曾经，将来或者经验──那都是 that 而不是 this。
接下来所铺开的夜景全是动的画面：山灰，红樱，何时何处可曾见？那是夏威夷大
岛上的夜观。炽红的火市岩浆，顺山势而冲而淌，满坡满涧。一直漫至岛屿的边沿，
在悬崖的楚翘处，它再次告别了母亲，把自己投入大海的深渊。海水在沸，蒸汽在
喧，鱼龟逃串，碧天尽染。
这么壮丽的画面，有如激越的诗篇。我不能拿出我的相机，因为我知道，无论多么
高级的相机，都无法使这样的火红的夜，火红的山，火红的海，火红的天，聚神凝
声，重新再现。
驻神之余，偶然仰望夜空，啊，红光中闪过夜幕上的飞燕。你没有看到过这样的三
维场景，运动的诗句，隽永的图片。但是，你隐约觉得，这一切的一切，都似乎曾相
见。
当我念到首阕的末句“the birds' night migrations”，我知道，这就是我们娴熟
的诗句“似曾相识燕归来”，只是这儿，用了英文的语句与旋律，可谓是别开生面。
那鸟“ birds”可以是莺，可以是燕，但是我还是用了“南飞的大雁”。莺燕的归
来是春天，而南飞的雁群，才出现于我夜空中观察的经验。我想，作者本诗中，也
是取其“长空逝去”之意，而不是“春光归来”之妍。所以，这里又不纯是“似曾
相识燕归来”，而是“我们一再看到暮色中南去的雁”。没说出来的那一句，是不
是“似曾”句的上联，“无可奈何花落去”？那章句可惜太柔弱，那花卉无疑是太
娇嫩，它可能是与火一样的红，与夜一样的艳，可是春末风雨的吹打与摧残，不是
诗人的主题，也不是诗章的尤怨。用流火驱散风雨，用奔下悬崖掩过吹打与摧残，
这才是不同的情，不同的意，不同的声，不同的色，不同的告退，不同的熄唁。
另外一个跨度较大处在于诗的收篇。最后两句，把“simply enough”与“hard”紧
紧相连。
简单到难以想像，到底是困惑还是简单？还是两者必居其一，此事古难全。
联想到同一句诗中“not being”似乎有些小难。我想它只是“to be or not to be”
中后者的文变，但又含义比它深远。我把它译为“界空”，是悟中之空，还是“实
物”的空？我以为，都为我们的想象所界定，都为我们的想象所界穿。“to be or
not to be”二者都是绝对的唯物，为什么又要与“soul”相牵连？还有“solace”
与“ pleasures ”前后相随，也看得出作者的两难。
用这么一首非悼亡诗来追送紫阳，“This is the moment when you see again”死
亡和葬礼，这些“not being”有超出存在“being”的神力与沿延。
附：原诗
The night migrations
This is the moment when you see again
the red berries of the mountain ash
and in the dark sky
the birds' night migrations.
It grieves me to think
the dead won't see them----
these things we depend on,
they disapper.
What will soul do for solace then?
I tell myself maybe it won't need
these pleasures anymore,
maybe just not being is simply enough,
hard as that is to imagine.
──Louise Gluck
Lao Dan
此辰此刻君重见
山灰结出红樱串
凛冽长空暮气徐
夜来南飞雁
令吾悲兮启吾念
逝者交臂未及看
尘寰万物吾所依
消失无留恋
幽魂何功及安恬，
窃思或有功德满，
无复求乐于其间，
亦或界空竟乃易，
万般难思辨。
译后记：
总想为赵紫阳再写点什么。
一位老人，迟暮中等待了十六年，软禁中度过了十六年，他终于撒手尘寰；把希望，
把等待，把自由，把信念，付于流水，交代落花，在夜幕将颓的时分，静静地西行
而逝，默默地盍去双眼。
可以行文，可以赋章，可以措联，这些都是人间情与义在尘寰与天国的交接中的迁
延与留恋，都是此生赞与檄在黑暗与光明的转换时的喧腾与激战，但是，我想，在
这时代激烈动荡，人权全面挺起，道义冲破锁链的精神与物质，前景与历史，思想
与框架的大空间里，最好的表达，还是莫过于诗篇。
穷思不如借鉴。于是想到 Louise Gluck 的新作，是登在 The New Yorker 去年十
二月六日的期刊。它的大空间大跨度大思维大手笔，可以织絮集锦编成我的新花
圈。
这不是一首悼亡诗，也不是一首回念词，但是它在述说“逝者如斯”，它在歌唱消
逝的壮观。它在试图理清没有出现的空缺与没有看到的将来的理性的最后接线。
这首诗给我的第一个深感，使我一下子失却对理解与常识的信念。那首句“This is
the moment when you see again”力图把 this的近谓与 that 的远指相联。“See
again”或者是说重新或者是说曾经，将来或者经验──那都是 that 而不是 this。
接下来所铺开的夜景全是动的画面：山灰，红樱，何时何处可曾见？那是夏威夷大
岛上的夜观。炽红的火市岩浆，顺山势而冲而淌，满坡满涧。一直漫至岛屿的边沿，
在悬崖的楚翘处，它再次告别了母亲，把自己投入大海的深渊。海水在沸，蒸汽在
喧，鱼龟逃串，碧天尽染。
这么壮丽的画面，有如激越的诗篇。我不能拿出我的相机，因为我知道，无论多么
高级的相机，都无法使这样的火红的夜，火红的山，火红的海，火红的天，聚神凝
声，重新再现。
驻神之余，偶然仰望夜空，啊，红光中闪过夜幕上的飞燕。你没有看到过这样的三
维场景，运动的诗句，隽永的图片。但是，你隐约觉得，这一切的一切，都似乎曾相
见。
当我念到首阕的末句“the birds' night migrations”，我知道，这就是我们娴熟
的诗句“似曾相识燕归来”，只是这儿，用了英文的语句与旋律，可谓是别开生面。
那鸟“ birds”可以是莺，可以是燕，但是我还是用了“南飞的大雁”。莺燕的归
来是春天，而南飞的雁群，才出现于我夜空中观察的经验。我想，作者本诗中，也
是取其“长空逝去”之意，而不是“春光归来”之妍。所以，这里又不纯是“似曾
相识燕归来”，而是“我们一再看到暮色中南去的雁”。没说出来的那一句，是不
是“似曾”句的上联，“无可奈何花落去”？那章句可惜太柔弱，那花卉无疑是太
娇嫩，它可能是与火一样的红，与夜一样的艳，可是春末风雨的吹打与摧残，不是
诗人的主题，也不是诗章的尤怨。用流火驱散风雨，用奔下悬崖掩过吹打与摧残，
这才是不同的情，不同的意，不同的声，不同的色，不同的告退，不同的熄唁。
另外一个跨度较大处在于诗的收篇。最后两句，把“simply enough”与“hard”紧
紧相连。
简单到难以想像，到底是困惑还是简单？还是两者必居其一，此事古难全。
联想到同一句诗中“not being”似乎有些小难。我想它只是“to be or not to be”
中后者的文变，但又含义比它深远。我把它译为“界空”，是悟中之空，还是“实
物”的空？我以为，都为我们的想象所界定，都为我们的想象所界穿。“to be or
not to be”二者都是绝对的唯物，为什么又要与“soul”相牵连？还有“solace”
与“ pleasures ”前后相随，也看得出作者的两难。
用这么一首非悼亡诗来追送紫阳，“This is the moment when you see again”死
亡和葬礼，这些“not being”有超出存在“being”的神力与沿延。
附：原诗
The night migrations
This is the moment when you see again
the red berries of the mountain ash
and in the dark sky
the birds' night migrations.
It grieves me to think
the dead won't see them----
these things we depend on,
they disapper.
What will soul do for solace then?
I tell myself maybe it won't need
these pleasures anymore,
maybe just not being is simply enough,
hard as that is to imagine.
──Louise Glu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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