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姐比我大16岁，二姐大8岁，三姐大两岁，原本在大姐和二姐之间有个哥哥，但是早产后没有存活下来，夭折了。我们家的三个女儿，大姐因为是长女，前八年是家里的掌上明珠，所以很霸道， 妈妈和奶奶都很宠她。二姐最漂亮也最聪明，深得爸爸的喜爱。”
“大姐不喜欢读书，可是跟着妈妈学理财，得到妈妈的真传，十八岁就出嫁了，她先生家里做生意，大姐嫁过去就管账，把生意打理得红红火火，婆家很喜欢她。二姐很喜欢读书，而且成绩一直很好，当时爸爸很想让二姐考台大医学院，继承他的衣钵，可是没考上，进了台大物理系。即便是物理系，父亲还是非常引以为荣的。”
“就是因为二姐是三姐妹中的佼佼者，受到的宠爱最多，也是最叛逆的一个。在她上大学之前，家里就给她物色好了男友，是父亲同事的孩子，可是二姐就是不同意，大家认为她眼界高，就没有勉强。 她上大学以后，爱上了台大外语系的一位学长，父母都是老师，家境算不上贫寒，也难以和富庶搭界。而且还是外省人。”
这是我第一次听说“外省人”这个词，我当时问林健雄：“外省人是什么意思？”因为他把外省人和家境不富裕连在一起说，直觉那是个贬义词。
“外省人是相对于台湾原住民而言的。”他含糊而过。因为想听他二姐的故事，我也未及深究。
很老旧的段子，不是门当户对的婚姻是不被允许的，他妈妈给他二姐夫指了条路：出国。表面上是说他二姐正在上大学，也不打算结婚，如果他出国能混出点资格，婚事还可以考虑，事实上是希望时空的差距可以拆散他们。
他二姐夫果然听了未来岳母的话，出了国，除了英语过硬，其他的一窍不通。后来不知又听了谁的主意，学了法律，一边打工挣钱，一边刻苦攻读。
他二姐暑假说是到日本玩，结果背着家里跑到了美国，看到男友日子过得太清苦，就决定不回台湾了，大学也不读了，在美国结婚，用自己应得的那份嫁妆供老公上学。
“爸爸觉得反正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不如成全了他们，可是妈妈特别生气，认为这是辱没门楣、大逆不道的事。当时大姐出了个馊主意，告诉妈妈扣住嫁妆不给，无媒无聘的婚姻不做数，大姐认为这一切都是二姐夫策划的，想人财两得。不过说实话，二姐夫一无所知是不可能的。”
“本来这样也就罢了，大姐居然跑到二姐夫的家里闹。结果二姐的婆婆也不示弱，说了好多难听的话。我只记得大姐被人家抢白了一通，气坏了，跑到家里告诉妈妈， 二姐的婆婆说我二姐还大家闺秀，这种没有家教、没有廉耻的媳妇，还真不稀罕要之类的话。”
“本来这是大姐自取其辱，可是二姐是为了帮婆家，反倒让婆家看不起，妈妈更气了，一通电话打到美国，原原本本的把二姐的婆婆说二姐的话都告诉了二姐。我二姐脾气很暴的，当时一听就火了，电话没有放下就跟二姐夫吵了起来。妈妈还说二姐很快就会回来。可是二姐没有回来，而且写了信说她既然决定嫁给她先生，受再多的苦和委屈都愿意承受，家里人既然觉得她是我们林家的耻辱，就不必再联系，由她自生自灭好了。”
“妈妈收到信气坏了，说就当没有生这个女儿。爸爸则主张立刻把二姐应得的那份嫁妆给二姐，不要让女儿在异国他乡受苦。妈妈因为赌气，就是不同意。我知道爸爸悄悄给二姐汇过款， 我们家的财务都是妈妈负责管，妈妈肯定是知道，但是从不过问。后来Timmy的叔叔说在唐人街看到二姐，肚子已经好大，看上去要生了。爸爸担心二姐在美国没有钱住院生小孩，大人孩子都有危险，妈妈当然也担心呀。就妥协了，把给二姐准备的嫁妆如数给了二姐，还给未出世的孩子备了礼金，二姐和家里的关系才解冻，后来还带着孩子回了一次台湾。”
“二姐因为当年她婆婆说的那些过头的话，心存芥蒂，一直认为婆家瞧不起她，很抵触和婆家有近距离的交往。可是二姐夫是独子，也是孝子，这中间的尴尬、委屈，二姐认为都是大姐一手造成的，所以和家里关系虽然缓和了，可是她始终不原谅大姐。后来二姐夫熬出了头，还有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就把他父母移民到了美国。 二老来到美国，要求和儿子同住。二姐年轻时虽然叛逆，可是毕竟受的是传统教育， 因为生了三个孩子都是女孩， 没有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在公婆面前心里发虚，就愈发忍气吞声，委曲求全了。”
林健雄告诉我，他二姐夫对他们家里人都不是很热情，对林健雄也仅只是客气，所以他在美国这些年，除了二姐邀请，从来没有自己跑到二姐家去过。二姐夫回台湾，从来都没有去看过他父母。上次他大姐来美国，二姐全家都不肯露面。大姐因为当年和二姐公婆之间的龌龊，也没有勇气登门，还是林健雄多次斡旋，二姐才答应带女儿过来见大姨，但是并没有请大姐去她家。大姐给二姐家买了很多东西，还专门有送给她公婆的礼物。直到他大姐就要回台湾了，二姐才勉强发出了邀请，请大姐去她家过端午节。大姐特别高兴，前一天就开始包粽子，端午节好带过去。结果端午节过去，二姐夫带着他父母去纽约了，只有二姐和她的女儿们在家，挺无趣的。
“本来大姐来美国是为了把Jeremy托付给二姐的，可是看了二姐家的态度，就只好托付给了我。二姐那天能来，并不是冲着Jeremy，完全是因为我说想让她看看我的女朋友。Jeremy知道他妈妈和我二姐关系不好，他是不会轻易麻烦她的。我已经和Timmy说好了，让Jeremy 有事情找他。给Jeremy你的电话只是预方便的。 没想到他就愿意跟着你，也许是因为你跟他姐姐年龄相仿，感觉比较亲切吧。这段日子麻烦你了，谢谢！”
“喂，我不是跟你讨谢的，我带着Jeremy一点儿也不麻烦，就是觉得奇怪而已，纳闷儿你们家的亲情怎么这么淡呢。现在知道了，原来还有这么多故事。”
“家和万事兴，我们家里关系这么复杂，你不笑话么？”
“这有什么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各人有各人的苦衷，外人是没有资格说三道四的。对了，你和你哪个姐姐最要好？”
“这个么，大姐比我大很多，最疼我，也最宠我，二姐对我一般，在家的时候，她从来也没有跟我亲近过，她跑出国，我好像都没有什么感觉，反倒是我来美国以后关系近了；三姐只比我大两岁，恐怕是三个姐姐中欺负我最多的人，也许是因为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 比大姐、二姐都有地位，家里没有谁宠三姐，她很嫉妒吧。不过我就是和她感情最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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