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裤题辞

 

当我裸着的时候，我觉得冷；我将穿衣，同时感到羞耻。

过去的旧衣服已经丢弃。我对于这丢弃并不欢喜，虽然我借此知道什么曾经存活。丢弃的旧衣服终将回归大地。我对于这回归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们还存在。

旧衣服的残片委弃在垃圾箱里，不被丢的，只有底裤，这是我的罪过。

底裤，布料不多，规模不大，然而保护珍贵，保护私密，保护所有人的深沉和壮大，谦卑地在黑暗中生存。当曝光时，常常将遭剥夺，将遭脱掉，直至于撕碎而丢弃。

但我坦然，欣然。我将大笑，我将歌唱。

我自爱我的底裤，但我憎恶这以底裤作装饰的世界。

地火在地下运行，奔突；熔岩一旦喷出，将烧尽一切底裤，以及面具，于是并且无可丢弃。

但我坦然，欣然。我将大笑，我将歌唱。

天地有如此静穆，我不能大笑而且歌唱。天地即不如此静穆，我或者也将不能。我以这一条底裤，在明与暗，生与死，过去与未来之际，献于友与仇，人与兽，爱者与不爱者之前作证。

为我自己，为友与仇，人与兽，爱者与不爱者，我希望这底裤的丢弃火速到来。要不然，我先就未曾生存，这实在比死亡与朽腐更其不幸。

去罢，底裤，连着我的题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