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忆起之无关风月(5)
当肖洛出现在我面前时,我事先准备好的那一大堆说辞都说不出口了。肖洛仿佛早就知道怎么一回事,他没有质问我为什么要撒谎,更没有问我为什么会跟辛沐风在一起。还好醉倒的那个是辛沐风,不然,以肖洛的个性,不知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那天陪着肖洛把辛沐风送回我跟辛沐风相处一晚的那个宾馆,回来的路上,肖洛一直沉默着,专心致志地开车。因为毕竟有些做贼心虚,我极力想找一些话题打破车厢里的沉默。
“辛沐风还没有结婚吗?他怎么住在宾馆里?”这个问题一问出口,我就立即后悔了。
果然,肖洛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他没有告诉你吗?”
“我跟他又不熟。”我辩解,自己也觉得无力。傻子都会知道,孤男寡女在一起,一个喝得烂醉,这两个人关系一定不寻常。可是,我们两个真的也没有什么。
“给你打完电话后,我跟他是碰巧在练歌房遇到的。他说出来喝茶的,谁知后来改了主意,说要喝酒。后来喝高了,说了很多他小时候的事。他其实就是想找个人倾诉一下。”我不管肖洛听不听,自己往下说。我知道,肖洛一定很想知道事情的原委,只不过,他是不会直接来问我的。
肖洛没有说话,继续一副全神贯注开车的样子,甚至没有注意到已经开过了拐去我家的路。“你开过了。”我提醒他。肖洛好像没有听到,继续开他的车。
我有点害怕了。“肖洛,你怎么了?你不要想多了。我跟他没有事。”这句话有点此地无银,不过,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了。
肖洛依然没有理会我,一口气把车开到海边才停下来。我还没有张口说话,肖洛突然就一把揽过我,用他的嘴巴堵住了我的。他狂乱的样子,让我又想起他去洗头房那天之前的吻。我想用力推开他,可是汽车里空间太小,我挣扎了几下,只能放弃,任由他夹杂着粗重喘息的吻淹没我。
肖洛的手开始在我身上游走,“不要。”我拼力推开他。“肖洛!”我试图喝止他。可是肖洛喝醉了酒似的又欺身过来,“凌儿,我要你!我要你!我等不及了。我们结婚吧。”
我趁着肖洛放松的时候,打开车门,挤下车。肖洛颓然地坐倒在车座上。
潮湿的海风吹过来,我的眼睛也跟着潮湿。我其实是理解肖洛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不能够答应他。难道,真的是因为,我不够爱他吗?还是因为辛沐风,因为这个男人,让我开始怀疑自己对肖洛的爱,到底有几分是爱情。
那天回家的路上,我跟肖洛再没有任何交谈。大概,心事,都是在无语中成长起来的。我跟肖洛原来像哥们一样无话不谈,不过,自从辛沐风的出现,我们,就成了各怀心事的两个人了。
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母亲的房里静悄悄的。我蹑手蹑脚地进自己的房间,突然听到母亲微弱的声音,“凌儿……”
推开母亲的房门,借着窗帘透过的昏暗的光亮,赫然看到母亲躺卧在地上。
“妈妈!你怎么了?”我去扶母亲,却不能挪动她。
“我好像腰以下不能动了。凌儿,打电话叫救护车吧。”母亲很冷静地对我说。
我奔到电话机旁,先打出去的号码,却是肖洛的,“肖洛,快来我家,我妈她,不能动了。”我的声音里已经透着哭声了。这个时候,对我来说,肖洛比救护车更能帮助我们。
打完肖洛的电话,我才拨叫救护车。
母亲脸色苍白,不知道她在那里躺了多久,还好现在天气不冷,不然……我自责为什么没有早点回来。
我用力把母亲的身体扶端正,轻轻地帮她按摩腰部和腿部。“能感觉到吗,妈妈?能感觉到我用力了吗?”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滴下来,却来不及擦掉。
“不用按了。我自己按过很多遍了。”母亲的口气平静中透着无奈。
“妈妈,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我几乎是喃喃自语地安慰着妈妈。
我其实是那么得害怕,却又不得不故作坚强。就像母亲一样,也许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体,不过,她从来没有让我为她操过心。
我们都在咬着牙坚持。生活,有时候,孤独得是那么让人心酸。
肖洛和救护车几乎是同时赶到的。我早就忘记刚才我们之间的不愉快,这个时候,他是我除了母亲之外唯一可以依赖的人。
肖洛紧紧地抱着我的肩膀,我则紧紧地握住母亲的双手,就那样的,陪着母亲,一同去向未知的命运……
母亲的诊断出来了。肋骨骨癌晚期,发现太晚,已经转移扩散至腰部,压迫了中枢神经,致腰部以下失去知觉。
医生的判断是还有三个月到半年的时间。做好临终关怀吧。这是那个年轻的医生冷冰冰地抛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我倒在肖洛的怀里泣不成声。“我该怎么办?肖洛?”我不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人,不过,这个时候,有主见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母亲在医院里长住下来。肖洛的父亲出面帮忙给母亲安排了一个单间,费用打了六折。
以前读书时,我会义正言辞地唾弃这种靠关系解决事情的体制,偶尔也会意气风发地大放厥词。不过,现在,我也不得不承认,我是这种充满弊端的体制的受益者。不然,单单母亲的床位费就够我负担的了。
肖洛的父亲时任国土资源管理局的局长,虽然不是什么重要部门,不过,职务级别总是在那里,人头也熟。对我来说很难的事,由他出面,就变得很好解决。
肖洛的父亲一直很喜欢我,不过,肖洛的母亲就不一样了。大概从中学时肖洛为我受了那一刀之后,他母亲就再也没有给过我好脸色看。想想也能理解。哪一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平平安安的,偏偏我,那么小开始,就给肖洛带来血光之灾。我能理解一颗母亲的心,不过,也因为这一点,我对肖洛的求婚更是迟迟不敢答应。
那段时间,我开始在家,单位,医院之间奔波,日子过得昏胀麻木。
我要自己坚持着,不要在母亲面前露出疲惫的样子。我知道,这样的日子虽苦,却比不知哪一天突然的清净来的充实。我开始慢慢地从心理上去接受,母亲会在不远的将来离去的事实,我要让母亲活着的每一天,都尽量地快乐。我不知道,如果不这样想,我会不会支撑不下去。
肖洛基本上每天都来医院陪我,他再也没提那天晚上的事。辛沐风偶尔也会在我心上掠过,我已经忙得没有时间想起他了。有一次,我收拾衣物,翻出以前的日记本,里面有一张陈年的全家福,那是父亲去世那一年照的。那一年,我十二岁。
不知为什么,看着那张照片,我想起辛沐风的妹妹,那个辛沐风说跟我相像,叫妍妍的女孩。不知道,她十二岁那一年,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模样。
我很能理解辛沐风的心情,对我来说,生命里有一些什么,永远地停留在十二岁那一年。我想,辛沐风的一部分生命,应当也是永远地停留在十四岁。
我把那张照片小心翼翼地收好,心里想着,也许有一日可以给辛沐风看。
那段时间倒是有一个好消息让母亲开心了一下,我正式调到市公安分局去了,据说是苏副局长点名要我过去的。这个消息传出来,单位里有些人的眼神就变得别有意味。我没有想太多,清者自清,我又没有请客送礼拉关系,至于别人怎么想,我实在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顾虑太多。
那天,快下班的时候,我正准备离开,苏副局长推开我的办公室门,“小方啊,今天晚上单位有个应酬,你也来一下吧。”
我面露难色,刚想开口推辞,苏副局长接着说,“我知道你母亲的病,你好好表现,过些日子,我向局长帮你申请几天公休假期,你也好好休息一下。”苏副局长的话,体贴入微中夹带着不露声色的威严,我不知道还能怎么说不。
那天晚上,其实根本不需要我去应付,跟我的工作没有任何关系。我坐在那群喝得醉醺醺的男人中间,很不自在,却又不得不时不时地露个笑脸。
这就是生存。我这样安慰自己。千万个不愿意,日子是要过下去的。母亲需要治病,我需要活着。这个世上有哪一种工作可以随心所欲呢。我们其实都在做着并不喜欢的事,却又不得不把它坚持下去。
当然,事情也有例外。像这些男人,尤其是司法系统的男人们,看多了人性中最丑陋的一面,已经无所谓欢喜廉耻,多得是随波逐流,及时行乐。大概,人生真是苦短。像母亲,还这么年轻就……这样想着,我便不自觉地喝多了一些。
那天,苏副局长把我作为新人极力推荐给大家。我的酒量也证明,他的眼光不俗。记得有人告诉我,在机关,一个女孩子要是能喝酒,那么,前途跟酒量便可以成正比了。
我还没有看破红尘。能够在仕途上有所发展,对我来说,依然是一个美好的憧憬。不是为了权力,是因为梦想。
那天,我确实喝了很多酒。不过,应当也还能应付。年轻总是会气盛一些。我以为没问题,我扛得住这点酒。
殊不知,我那样豪爽地一杯又一杯地喝酒,只是让那些阅历丰富的男人们感到刺激和兴奋。灾祸,常常是在我们不知觉的时候,自己种下去的。
那天吃饭的地方,对外讲是家宾馆,而实际,是市政府的内部招待所。一层是游泳馆,保龄球馆等,二层是餐厅,三层是歌舞厅,四层以上才是客房。
那天吃完饭,有人提议,去唱歌。我喜欢唱歌,也喜欢蹦迪,但是,我不喜欢跟这些人在一起,那不是乐趣,是折磨。不过,这并不是我所能决定的。
我跟苏副局长提出先回去的时候,苏副局长的手又很自然地搭到我身上来,醉眼迷离地看着我,“小方啊,不能这么扫大家的兴。机关和学校不一样,你要学会应酬,日后才会有所发展。”
我的恶心又泛上来。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他那种色迷迷的眼神,就本能地想呕吐。想起一句话,这个世界,就是被一些臭男人给腌臜了。苏副局长就是这样的男人。
我曾经很想不通,为什么这样的人,也会混进国家机关,堂而皇之地丑化着政府机关的形象。后来明白,其实,所谓的政府形象,不过是一句口号而已,没有人会真正的在意。
每一个人都在盯住自己眼前的那块肉,算计着如何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至于前后左右是否有腐烂的气味,那不是他关心的。而如果那块腐肉可以帮助自己达到某种目的的话,那么,腐肉不但不腐,还具有非同寻常的存在价值了。
后来有人告诉我,苏副局长之所以能够一无所长却稳居其位,是因为他跟市里的一位副市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些都是说来话长的事,而且,也不会有人有确凿的证据。不过,一种极不符合逻辑的事情的存在,一定是因为,它有着合乎逻辑的原因。不过,一般人看不到这些背后的东西,或者,也无意去寻根究底罢了。
那天唱歌的时候,我因为之前喝了很多啤酒,所以,中途去了几次卫生间。后来我回忆,问题应当就出在这几次我离开的空档了。我只记得我喝了几口苏副局长帮我要的醒酒茶,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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