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九)(十)(十一)
杜鹃(九)
人生途中的很多事情的重要性是当事人在当时无法知晓的。几年或几十年后,我们通常有两种情绪,一是觉得自己当初为一些并不重要的事打破头撞破脑袋地去争感到可笑和不值得。另一种是为自己当初轻描淡写地放弃了对自己人生影响如此深远的机会感到惋惜。所以,当我们成熟以后,吃过苦头的我们开始教育比我们年轻的,告诫他们如何如何。可是,有多少年轻人会听你?如同我们当时对待成熟者的劝告一样。
如果中国社会的改革早10年或20年发生,或者这个过程拖迟20年发生,我和杜鹃关系的发展一定很顺利。就像我们研究所的上一辈人,轮着评职称,轮着分房子,轮着换更大的房子。你要混得好,可能轮着等公家给你配车配其它东西。你顺着这个程序来,尽管有时有些怨言,比如和你资历相同的,他住了小三居,而你还是大二居。他评了正研究员,而你还得等几年才能评,因为名额有限等等。可是,这些差异带来的不平不足以动摇你生活的基本东西,例如职业,爱情,甚至生命的取舍。
就在我和杜鹃尽情享受爱情的时候,一个你无法逃避的进程在等着你,那就是如何为以后的小日子做打算。
第一个问题就是房子问题。杜鹃在部机关工作,如果她是男性,结婚后拿到住房(不一定是独立单元房)是没有问题的。但当时北京有个非常不合理的规定,那就是结婚要按男方分房。这样,房子的事情自然是我要奋斗的东西了。
我们研究所文革前院子很大,后来经过和其它部研究院合并,并于文革中期因所谓战备需要被下放到湖北省山区近十年时间。等研究所搬回北京后,发现原来那么大的院子已经被其他单位占去大半了。剩下的又被北三环上的一个立交桥工程切去不少,这样一来,除了办公楼和几座老的宿舍楼外,就没有多大空间了。
后来建了几个高层,又被部里其他单位搞去不少。总体而言吧,住房极为紧张。我们室里有几位结婚好几年了,排队等房非常辛苦,最后才分到和另一家合住的二居室里。
这种两家合住一个单元的事情常有两种问题发生。一个是两家因习惯不同产生小矛盾,然后矛盾慢慢激化,最后两家在公用的客厅,厕所以及厨房领域开始激战。最后闹到不共戴天的地步。有这个这样经历的人曾对我诉苦:“大仙呀,听哥一句话,宁可死,也别和别人合住。”
另一种情形恰好是另一极端。两家处得像一家一样。即使是两个私人领地的卧室也可以随便互串。我们所里就有这样两对夫妇,两个男的像向兄弟一样,两个女的像姐妹一样。后来干脆两家合伙做饭。然后,有段时间,一家的男的出长差在外地搞资料收集,另一家女的到上海去英语培训。剩下的两位不知怎么就勾搭上了。
如此一来,年轻人对单身宿舍楼打起了主意。你要是在宿舍楼搞一间房子结婚,绝对不会有上面在合住单元的事情发生。另外,宿舍楼里热闹,结婚以后你还可以继续享受单身的乐趣。
在我和杜鹃恋爱之前,就有不少人打起了在宿舍楼里独占一间房子的主意。方法基本上有两种,一种是给总务科科长送礼。一种是本来两人住一间,后来另一个结婚走了,剩下的一个立刻就将媳妇弄过来住上了。
我那个室友是北京户口,所以那个宿舍基本是我的。周末周日,我和杜鹃有了这样一个空间是比较幸运的,尤其是寒冷的冬天。曾有朋友告诉我,他和女朋友由于没地方去,只好溜大街,最后女朋友脚被冻疼得哭起来。
不过,我明显感觉到这个小空间的不稳定性。我的室友比我大,已经在做结婚的准备了。如果他结婚了,所里一定会安排另一个人来。另一个威胁是有人曾想和我的室友说要和他换宿舍,原因是有人想将我的室友换到他房间,从而替代我的单间待遇。
对于第一个威胁,我曾告诉室友:“哥们,你如果要结婚的话,一定提前告诉兄弟。这很重要。”
对于第二个威胁,我也告诉室友千万别答应。这个似乎要安全些,因为我最后还有否决权。我要是不同意,新人不可能进来, 室友当然理解我,他说:“大仙,你放心,我会配合你将这阵地给你保住。”
第二年春天,正当我和杜鹃一同在老家欢度完春节回到北京的时候,室友告诉我他要在五一节结婚了。
祝贺以后,我自然流露了一些不安。室友安慰我:“大仙,别急,想想办法。不是哥们急,而是我女友要出国,必须得领证。”
办法一定是要想的。为此我首先想到结婚。只要我和杜鹃领证了,把新房安在这里,一切都没问题了。
我立刻给杜鹃打了个电话:“丫头,我们结婚吧。你先到你单位开个介绍信,然后我们登记去。”
杜鹃:“你没发烧吧?怎么突然想起结婚了?再说,你求婚也得浪漫点吧,打个电话算啥?还有,还得先征求老人同意呀。我爸对你春节期间和人斗酒很有意见,没准他还不同意你做他女婿呢。”
我说:“情况紧急,需要非常行动。再说我们只是领证,其它以后再说。”然后我把情况给她解释了。
她沉默了一下,说:“还是有点太急了,我心里还没准备好呢。”
“不就是领证吗。领完证你还可以慢慢准备呀。”
“哼,领完证,我还有什么可准备的?你得给我时间。周末跟你细聊吧。”
“没问题,五一之前我们必须搞定。”
我很高兴,心想,怪不得人说坏事能变好事呢。这下好,不仅房间保住了,媳妇马上也有了。
可兴奋的火焰没过几小时就被杜鹃的一个电话给扑灭了:“大仙,我们现在不能结婚。”
“啥?为啥?”
“知道晚婚年龄吗?北京地区男26周岁,女24周岁,不达这个年龄,单位不能开介绍信。你该知道你多大吧?”
我急了:“谁他妈这么规定呀,婚姻法里不是男20,女18吗。你哥和我一样大,孩子都有了,凭啥我就不行?”
杜鹃:“你先别急,急也没用。这样吧,我下班过你那里去。”
晚上我和杜鹃仔细研究了此事。相对于我,杜鹃显得平静些。她说:“别急了,尽管我对你这小空间很感温馨,但我从没想过要在这里过日子。车到山前必有路。”
可是,我不能甘心。尤其想到以后周末周日没有自己的小空间,就更接受不了了。 正路不通,只好走旁门了。
此事不能和杜鹃商量,我料到她一定反对。为此,我又找到张洪。先夸奖了他以前对我和杜鹃恋爱状态的分析,并对自己当时没能理解他那三个策略表示歉意。
张洪笑了:“小事啦,你知道吗,战争史上最伟大的战略一般都是在战争结束后才被人们充分认识,决策之时很难让人理解的。”
本想说他一通,但除他以外,别人还真不好去商量。所以我说:“这次,哥们又遇到难题了,还让你给分析分析。”
“啊?杜鹃又有变故了?正常的,根据我的观察,恋爱有三关,第一关是第一秒钟,如果第一秒就没看上,基本上就没啥戏了。第二关是第一个月,如果第一个月两人没擦出该有的火花,那也难了。第三是第一个半年,如果两人没有将对方的性格全盘接受,也够呛。”
我打断他:“你有完没完?什么乱七八糟的。今天让你来,不是让你出主意,只是让你帮我想想细节。”
然后我就给他说了占宿舍的事。我说:“现在问题是,宿舍必须要占,还得用非常手段去占。”
“嗯,怎么去占,想好了?”
“屁话,想好了还找你?我有病呀?”
张洪想了一会:“哈,人一无所有的时候对需求的满足有几种方式。一是乞讨,二是偷窃,三是抢掠。”
我心中一亮,但不能表现出来,立刻给他说:“你这人心里太阴暗了,行了,不跟你说了。对了,你要是敢将我占宿舍的想法说出去,别怪我跟你拼命。”
张洪满脸狐疑:“你不是让我给你出谋划策吗,具体策略我还没说呢。”
我一脸严肃:“告诉你别提这事了,你再要提,我真跟你翻脸!好了,我们找人打牌去。”
张洪的“讨”“偷”“抢”三招的头两招我都是玩不来的。管集体宿舍的是总务处。处长叫赵留根,是个转业军人。此人平时办事就忒让人不舒服,时不时到宿舍楼来给单身们找麻烦。曾有几次因查电炉的事情我还跟他吵过。让我给他送礼,求他可怜我,打死我也不干。
第二招“偷”的战略根本不存在。我已经住在这里了,我不需要偷。不过我必须得防止别人来偷我。
让我兴奋的是第三招“抢”,我理解过来那就是强占。为此我暗自做好了一切准备,单等五一节到来。
杜鹃(十)
房间保卫战来得比我想想象到要早。三月底当室友从所里开证明要结婚的时候,就有人在打主意了。有人直接找到我,说能不能通融让他的室友住我那里,然后他可以将他老婆接过来住。对于这样直接的要求,我已经想好了回答的方式:“这话你要早一年说,兄弟我没二话就成全你。可你知道,我现在也在处对象,也在准备结婚。这时候我要是将房子让给你,我女朋友不跟我吹才怪呢。”
另一些人给总务处长赵留根套近乎,据说有人送了他好几条万宝路香烟。赵留根答应没答应不清楚,但万宝路香烟是抽上了。张洪得到消息后,马上过来告诉我:“大仙,你最好早点下手,不然就晚了。”
其实我的防御体系早就准备好了。头一个措施就是在我宿舍门上加了把锁。一天,赵留根来到单身楼,走到我的房间,抽出一支万宝路递给我,非常客气地对我说:“大仙呀,你这宿舍在四楼,又靠北,冬天挺冷的,要不要我给你调到二楼去,靠南的。”
我装傻:“谢谢赵处长,我这人呀,特恋旧,这房间虽然我没住两年,但忒有感情。还有,我这人体热,喜欢冷。越北越好。要不我一南方人跑到北京来干嘛?”
“啊,那好那好。不过你室友结婚了,要调一个人进来。”
“不对呀,处长,当初给他宿舍,主要是体现所领导照顾业务骨干。他在这里也就是午睡。现在虽然他结了婚,所里也没给他分房子,为啥要把他午睡的地方拿回去?他结婚了,以后事情更多了,中午休息不好,身体不就搞坏了。你看,所里照顾他重视他好几年了,难道就因为他结婚就不照顾他?他这人老实,自己说不出口,明天我跟所长替他反映反映。”
赵留根一看说不动我,就站起来,走到门口,对着我加的那把锁对我说:“大仙,宿舍是所里的,你怎么可以随便加锁?”
“处长你不知道,咱们宿舍那把锁实际就是个摆设。拿身份证一捅就开。不信你看。”然后我给他演示怎么用身份证开锁。
我接着说:“你知道,现在咱们院里人很杂,老丢自行车。我呢,所有的家当都在这里。存折呀,现金呀,还有这个,你看看。”说完,我打开我的木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用红绸子布包的一个碗,对赵六根说:“这个你不知道吧,这是我们祖传的古董。解放前人家给我爷爷出500块现大洋都没卖。这次,我领女朋友回家。老爸让我拿过来,让我卖了娶媳妇用。我现在正寻买主呢。处长,你认识不少包工头,看谁有兴趣。我不多要,一万五就出手。不过你别告诉别人呀,这所里我只告诉过几个人。你说这个东西白天放在房间里我怎么能放心?所以才加了个锁。”
赵留根没说话就走了。过了几天天,所里开大会,负责后勤的副所长李华利讲话。说:“有些单身职工不像话,居然在单身宿舍里加锁。单身宿舍是所里分配的,不是你们自己的。希望有这样现象的同志自己自觉地将锁取下来。不然所里要采取必要措施。”其实李华利是个老实人,平时管事也少。我想,这个一定是赵留根背后捣的鬼。
我没理他。但还是作好了防范“必要措施”的措施。一天下午,赵留根来到我办公室,对我说:“大仙,上次所长三令五申让大家把宿舍加的锁卸下来,你不听。今天有新人报到,安排到你宿舍。进不去,我就叫人把锁卸下来了。对了,新同事明天到你宿舍。”
我故作惊慌状:“谁下的锁?什么时候?”
“午饭后,我叫几个民工干的。”那些民工都是赵留根老家来的,在院里搞基建。
我飞奔回宿舍,呆了一两分钟,出来大叫:“不好了,我房间失窃了。”
赵留根本想着我该有更激烈的反应。一见我不说话就跑回宿舍有些纳闷,就跟过来。一见他来,我就虎着脸:“赵处长,我房间失窃了,你赶快做两件事,一是马上通知保卫科报警,另一件事就是将那倆撬锁的民工找来。”
“失窃了?怎么会?他们撬锁的时候我在呀。干完了,我们连房间都没进就走了。”
“你进来看呀。”
这时已近有几个同事围过来了。我将赵留根和他们领到里面。赵留根一看,傻眼了。
我的木箱子被撬开了,地上还有几处箱子的碎木。衣服洒满一地,那个红绸子包裹扔在床上。办公桌抽屉打开了,一些饭票零钱撒在地上。另外,一根一米长沾满水泥的粗螺纹钢筋也在地上。
赵留根急了:“大仙,你看那碗还在吗?”
我打开绸布,拿出碗来,我笑了:“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赵留根说:“你看还少了别的没?”
我到抽屉里找了找:“坏了,存折没了!赵处长,赶快报警,让他们快来将那倆民工控制起来。要不他们把钱取走了就晚了。”
此时,张洪在走廊转过来了,一看这情形,就用怀疑的眼神和我对了一下。几秒钟后,这家伙明白了。他往外面跑,大喊:“民工偷钱了,砸锁的民工偷钱了。”
这个消息几分钟就传到在工地工作的那倆民工那里。两人开始还很冷静:“我们没进房间偷东西,怕啥?”
可边上人说:“嗨,就怕到时候说不清呀,警察一来,将你们往派出所一带,看你怎么申辩。我看你们还是先躲一躲吧。”
等赵留根到工地找这两人问话时,两人没影了。
这时,赵留根有点傻了。他回到我宿舍。当我问他有没有报警的时候,他说:“大仙,要是没少贵重的东西,就别报了吧。那两个民工跑了。”
民工跑了?!我没料到有这结果。 一边的张洪在那里挤眼,分明要让我知道这是他的杰作。这时,我不客气了,立刻将赵留根的手臂牢牢抓在手里,说:“好啊,赵处长,我让你报警,你不报也就罢了。可你居然过去给让嫌疑犯通风报信,让他们跑了。好,我不跟你理论了。我们到所长那里去。”
赵留根在部队呆过不少年,有些力气。他想挣脱。可是我在大学里就是学校田径队推铅球扔铁饼的,我用手将他手臂牢牢扣住,他所有的反抗都是无用功了。我将他拉到副所长办公室,然后就将事情一五一十地给副所长李华利说了。
李华利问:“你存折有密码吗?”
“没有,不是所里统一办理的帐号吗,给我们自动发工资用的。也没告诉我们要设密码呀。”
李华利立刻给办事员说:“快,先给银行打个电话,然后开个介绍信到银行,将大仙的帐号停了,别让他们取钱。”
我在别上说:“所长,快报警吧。让他们过来检查检查指纹,就知道是谁用钢筋撬我箱子的。”
副所长对着赵留根说:“你呀,看你都干些什么事?警察来了,看你怎么给他们说。”
我在一边插话:“其实,这事肯定不是赵处长教唆他们干的,赵处长知道我有个值钱的古董,但那东西居然没拿走。所长你看,要是赵处长教唆他们去偷,怎么会留下那东西呢?”
赵留根这时候已经完全蒙了,见我帮他说话,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就是就是,我怎么会教唆呢。大仙呀,我真不知道这两小子居然这样胆大。要不然,我怎么会找他们去撬锁呀。”
我见火候差不多了,就说:“李所长,赵处长。我知道你们的难处。警察来了,你们不仅要同他们解释,还要跟所里部里写报告。这样吧,如果我存折里钱没动,就放过这两小子吧。我记得我抽屉里也没多少现金了,饭菜票也是准备下周要买的。你们要觉得报警麻烦,那就算了吧。不过,这事下次可千万别再发生。”
李华利沉默了一下,说:“那就等办事员从储蓄所回来,要是里面钱动没动。没动,什么都好说。要是动了,必须报警。我也兜不住。”
赵留根颤抖地掏出万宝路来,给我和李华利递烟。我点起烟,深深吸了一口,心想:“没想到,这事办的这么顺利。”
可谁能想到,此事却成为我和杜鹃关系的一个转折点。
杜鹃(十一)
这件事后,赵留根后没再找我麻烦。我俩见面还很客气,有时还站在一起聊几句。我不知道赵留根是因为我没有继续追究他和那俩民工而受了感动,还是他知道了我设了这个局,从而让他觉得应该以后避免和我这样的刺头产生冲突。对我来说,他怎么想的我不管,只要他不再在房子问题上和我过不去就行。
本想瞒杜鹃的,但过了几周她还是就知道了。在公共厨房里,有人告诉她我房间被偷了。
她回来问详细情况,然后检查那撬破的箱子。她对我说:“你该将毕业文凭,学问证书等重要文件放好。丢了多麻烦。”
“傻丫头,那东西你送给小偷他都不要。另外,你见过有谁找你要文凭和学位证书看吗?这些东西都记录在档案上。再说,即使丢了,到学校补办一个不就成了。”
过了一会,她问:“你怎么那么有警惕性,会想着在门上加锁?还有,刚才有人说你还有个传家宝的碗,我怎么就不知道?”
我笑:“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呀,呵呵。”
杜鹃想了一下,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过了一会,她问:“从你这神态就知道你没说实话。快说,怎么回事。”
杜鹃已经怀疑了,隐瞒就没意义了。我将如何设局保房的事情跟她说了。
杜鹃的反应是我所未预料的,她很气愤:“你?为了占宿舍竟然想到这样的诡计?你还制造偷窃现场?你居然诬陷他人?大仙,我告诉你,你这是犯罪行为!”
我一时无语。我想这不是申辩的时刻,等她冷静了再解释。
可是,这样的责问没完没了。因为杜鹃没有看到我虚心接受她对我的这些指责。我没有低头认错。对她来说,我的沉默和不屑一顾没什么两样。最后,她的一句话让我不能再沉默了:“我真没想到,大仙,你居然这样下三滥。”
我回应:“是的,自小到大,我什么时候脱离过下三滥?调皮捣蛋,偷鸡摸狗,你也不是不知道。怎么现在才这么惊讶?”
“你还有理了,告诉你大仙,你最好去给赵处长和那两民工道歉。”
“我给他们道歉,他们砸我门锁,完全是流氓行为。没把他们抓起来就便宜他们了。我道哪门子歉?”
杜鹃在语言上面肯定吵不过我,最后气得眼泪下来了。我一看坏了,立刻软下来,给她说:“行行行,我给他们道歉还不行吗?我明天就向他们仨道歉并详细说明情况,请求他们谅解。如果他们不谅解,那我就在他们告发我之前跑到派出所自首,争取宽大处理。好不好,你要是心里还牵挂着哥哥我,每天给我送倆馒头去。”
杜鹃也知道,这事情是绝不能说出去的。看见我服软地哄她,在继续教训我几分钟后,就平静了。
两个人第一次吵架的方式和结果非常重要,因为如果你没有特地去准备,那就是你们俩性格碰撞的自然结果。如果你们结婚,那就是你们以后在家庭中地位的基本格调。
和杜鹃有了这次争吵后,下一次争吵的出现似乎就没有什么捆绑了。这之前,和杜鹃交往的半年多时间里,她一直都以温柔的格调出现在我生活和情感里。我知道,有些时候,她压抑着自己性格中许多强势的东西,而我也极力避免同她争论。所以,我们在一起非常甜蜜和融洽,尽管我们似乎都有些放不开。
但是,当我们为占房的事情将自己自然性格放开了一次之后,我俩忽然觉得没有继续捆绑自己性格的必要了。从此以后,一有不同的观点,不同的看法,我们就放开来争论。控制不住的时候,就发展成争吵。模式和第一次一样,杜鹃说不过我,最后气得一塌糊涂,甚至哭鼻子。这时,在争论或争吵中获得胜利的我又主动放弃自己的成果,低三下四地去哄她,说自己刚才说的都是胡扯,是狡辩,是诡辩,直到她破涕为笑,获得最后的胜利。
如果事情本身并不太重要的话,我和她似乎都满意最终的结果。我赢得了面子,将她驳得哑口无言。她赢得了里子,最后按照她的意思去行事。但是,我明显意识到,一些重要的事情绝不能套用这样的模式。唯有的办法就是先斩后奏,不跟她讲。
转眼又到了10月份。一天杜鹃给我电话,说有对丹麦的夫妇随代表团到他们部里访问。丈夫是访问团成员,太太只是随着来玩的。访问团虽然也有一些观光活动安排,但时间很短。太太当然不满意和访问团一起活动,所以就问杜鹃,能不能自己在北京转转。杜鹃不好回答,就问了他们处长。处长说:“最好我们不要以官方名义给她安排,因为要是出现什么安全问题,我们要负责。”
杜鹃想到了我。她有意想让我多接触些老外,以便拓展我联系出国的路子。硕士毕业那年,我就考了托福和GRE,成功拿到了美国Texas A & M 大学读博士的机会。可最后被签证官枪毙了,理由是我有移民倾向。后来,我和杜鹃聊到此事,并告诉她,这一拒签,三年内都会被继续拒签,美国是去不成了。她说:“世界上难道就只有一个美国呀,欧洲那么多国家你也可以去呀。”虽同意她的话,但我并没有采取过积极行动。
杜鹃告诉我,车子她已经找好了,司机会在酒店门口等。我只要第二天早8点到酒店,给8045房间的Nelson夫人打电话就行了。
我编个理由给室里请了假,说要到北京图书馆查资料。第二天我一早就到了酒店。和司机师傅见了面,等到7点50,到前台给8045打了个电话。一会,Nelson先生和夫人下了楼。Nelson先生给我道谢,然后把我和Nelson夫人送上车,
Nelson夫人大约40来岁,身材高大健壮,性格却非常好,说话轻声细语。我给她说,上午我们玩天安门和故宫,下午去八达岭长城。可能时间要长一些。她说好,一切听我安排。
我虽然没有导游经验,但我在故宫里给Nelson夫人的讲解还是很不错的。当我给她解释太和殿龙椅时,周围的几个老外也围了上来。我添盐加醋将历史故事讲得很生动,最后他们给我鼓掌。
那时候到八达岭的公路虽然车不多,没有塞车现象,但路的质量不太好,车速比较慢。我们玩玩回到酒店时,已经晚上7点多了。我本来想告辞,但Nelson夫人不让我走,一定要我和她到酒店西餐厅吃饭。我只好随她的意。
吃完饭后,Nelson夫人又带我去了酒店里面的友谊商店,说要给我买个礼物表示谢意。开始我婉拒,说能陪她玩我自己也很开心,礼物就免了。但Nelson夫人一再坚持。看她那么诚恳,我只好随她进了商店。
白天的时候我就告诉过Nelson夫人我是杜鹃的男友。估计她也知道给我最好的礼物也就是给我的女朋友买点东西。Nelson夫人走到首饰柜台,选了一个18k的金项链,我一看价,800多人民币,连忙说这太贵重了,让她选别的。Nelson夫人没理我,让服务员包好,然后对我说:“我看见你女朋友娟脖子上没有首饰,你送给她,她一定高兴。”
我连忙感谢,并同她告别。
几天以后,我将项链给了杜鹃,说:“我们正式恋爱一周年纪念,这是给你的礼物。”
打开一看,杜鹃十分惊讶,问:“呀,是真金的吗,这很贵吧?”
我给她戴着脖子上,杜鹃对着镜子看了很长时间,我知道她很喜欢。但我内心很清楚,一定不能让她知道那是谁出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