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谁的背叛？
机场的广播反复播报着飞机延误的消息：因为机械故障，航班XXXX将在2个小时之后起飞...安兰有点懊恼。早知道会延误，她也用不着这样赶。她立刻发短信给何峻。她也发了个短讯给林瑞：“恨别离！珍重！”
她起身去斜对面的一个很小的书报亭打发时间。
她低头在翻阅着书报亭的一本杂志。眼角，有个轻盈的身影站在她身旁，她不由地挪了挪脚。那个人没有动，轻声冲着她喊了一声“安兰？”
在这个地方，还会有什么人认识自己？安兰惊愕地抬起头了，一个装扮得很高雅得体，约40岁出头的女人站在她身旁，模特般的修长身材，散发着醉人的香水味，女人有一双犀利的双眼，冷酷地注视她。手里挎着名牌香包，身上佩戴的耳环和项链都是美妙华丽的宝石杰作。
“我们，认识？”安兰诧异地问道。她很少接触阔太太。
“我是林瑞的前妻，秦镜阑，他们家的人叫我镜儿。”她的声音低沉，说的时候毫无表情，似乎那是别人的名字。
“哦--”安兰想到刚发给林瑞的短讯。可是为什么会在这儿遇到林瑞的前妻呢?她怎么会认识自己?安兰有点困惑地微蹙双眉。
秦镜阑用低沉的声音对安兰说“安兰，我们到旁边的茶座聊一会吧。你是乘这趟刚播报的将延误两个小时起飞的飞机吗？”安兰点点头，她诧异不安地跟在她身后。
茶座布置得很简单，在候机大厅的一个角落，相对比较安静。安兰要了一杯热咖啡。镜儿要了一杯奶茶，优雅的扶着茶杯。安兰看到她手上亮闪闪的一只很大的钻戒，在明亮的灯光下泛着刺眼的光芒。
“昨天晚上，林瑞原本要去参加女儿的家长会。虽然法律上，女儿是判给我的，儿子归他。但他还算个称职的父亲，只要有家长会、还是女儿的芭蕾舞演出，他都要求亲自参加。他发短讯告诉我，他没法去开家长会了，看我有没有时间替他去。”境儿翘着兰花指，端着白色画着一朵红色牡丹花的茶杯说。“我刚好在外面买东西，没注意到短讯。林瑞就打电话给他妹妹林菱说，安兰就在他那里，第二天下午2点的飞机就要离开了。他需要林菱赶快帮忙找找我。我早订了今天下午5点的机票去奥地利，跟我先生，所以，我提早4、5个小时到这里，我在这里走来走去地在找你。我倒想要会会这个毁了我第一段婚姻的安兰。”说完，她锋利的目光，冷冷地扫过安兰的脸庞。
安兰一惊，端着咖啡杯的手微微一顫，一大滴咖啡泛到了杯子下面的碟子里，白色的杯子上留下一道褐色的划痕。她放下杯子，不由地朝椅子里挪了挪。一种委屈掺杂着悲伤翻涌上心头。
“你、怎么会认出我？”安兰不由地小声问道。
她面无表情，没有回答。
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镜儿放下茶杯“我一直都很恨你、恨彻心扉，安兰。第一次，知道我必须生活在你的阴影下的时候，是我们在法国度蜜月的时候，原本一切都很美好，除了他经常一个人默默地发呆以外。可是，有一天，他跟几个朋友一起出去吃饭，喝醉了，醉了以后，他就很疯，一看到我，就叫我----安兰。睡着了，连梦里都在喊安兰。从那时起，我知道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在白天，他面对着我，在梦里，他拥着他的安兰。”镜儿从香包里取出一包白色的纸巾，用微颤着的，画着美丽图案的指甲的纤长手指，优雅地取出一张洁白柔软的纸巾，轻拭着嘴角。
安兰暗自握了握自己总是剪的光秃秃的指甲的手，低头说“对不起....”
镜儿自嘲似地说“他对我不错，我要什么有什么，但是，渐渐，我明白，他的心不知游离去了哪里？我一开始，还妄想他会真正地看我一眼，我还努力试着能让他爱上我。可是，他心里只有一个叫安兰的女孩。你就像个无形的影子，生活在我的婚姻里！”
安兰惊讶地看着她，她怎么也想不到，当自己的婚姻徘徊在美云的阴影下的时候，自己会让另一段婚姻中的一个女人痛苦地忍受着伤害......
良久,安兰说“我真没有想过，会造成这种后果... 我以为，我尽量可以让他忘记我。”
镜儿怔怔地望着远方，摇了摇头“他常常一个人到珠海路的公寓里，呆很久。我只知道，那间房子，是当初买了给你们两个结婚用的。后来，就一直空着，他常常在周末跑去。一开始，我以为他去约会什么情人，后来，我复制了他的钥匙，跟踪他，才发现，他只是去那个房间里发呆。发呆完了，还去你们的母校一个人溜达。”
镜儿接着说，“一个很不可思议的人，他的内心，太痛苦了。我觉得他简直已经病如膏肓。三年以后，我生了第二个孩子，我们搬到了现在的住家，因为他的父母亲需要搬到那间公寓去暂住，他就把屋里东西打包，送回了家，藏在地下室的储藏室。我知道有个蓝色的盒子里，都装着你的照片、你写给他的信，还有所有有关你们的东西，”镜儿深深地吸了口气，目不转睛地盯着安兰，幽怨地说“我恨你，安兰，你不是第三者，却比一个活生生的第三者更强大。我恨透了，就叫保姆把里面的东西全都扔了出去，扔得远远的。但....”
她突然放声大哭了起来，梳理的近乎完美的卷发，垂下几条黑色的发缕，无力地垂摆在她白皙的面颊旁，似乎那颤抖着的更是曾经一颗破碎的心，“我就这样惹怒了他。他发疯似地找那个盒子，你知道吗，他甚至一路追着、赶到垃圾回收站。”镜儿擦着泪水。
安兰的眼角也湿润了。恍若隔世一样，当初对爱的凿凿誓言，以为都是骗人的鬼话，时间的流转下，却证实是真切的。真实得就如用时间的利刃切开的记忆娇嫩的皮肤，流淌出的生命鲜红的血液！是生活对人生的讽刺吗？
“之后，他就很少回家了。我知道，他在外面前后有过两个情妇。他一直在找他的安兰，他找不到，他就沮丧、颓废、荒谬。最可笑的，是他第二个情妇，据说长得很像你。他几乎都要为那个女孩疯狂了，那半年里，我就一共见过他三次面。结果，女孩找了个借口，问他一口气要了50万，第二天，就消失了，他还满天下地去找她，原来，那个女孩子根本不是什么大学生，只是个农村出来打工妹，家里还有一个女儿..... 我受不了这段疯狂的婚姻的折磨，我已经忍受到了极点。我承认，我背叛了他，但是，我也是一只被逼疯了的困兽。”
“对不起”，安兰由衷地说。当她自己痛苦地无法自拔的时候，林瑞更荒谬地无可救药。她理解境儿的心情，就像明白自己在婚姻里一直面对着美云一样。是谁的错？让两个婚姻如此狼狈不堪？又问这世间情为何物，只把痛苦与背叛玩弄于鼓掌之间？
“自从三年前我们离婚以后，他一直在跟着一位师傅学习佛理。他变得平和了许多，也没听说他又做过什么荒唐离谱的事情。好像一下子又正常的不像那个我认识的林瑞了。到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好好先生。”境儿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个很眼熟的小黑布包。放在安兰面前。
“其他的东西，都被我扔掉了，包括他写给你的厚厚一叠邮件的打印本。当时，不知道为什么，我只留下了这枚指环。我心里很矛盾为什么留着你们的东西，也许是愧疚吧。我没脸交给林瑞。我一直盼望着能有一天可以让这枚指环物归原主。也算是我对自己的过去的一个彻底了结。”镜儿说，把那个黑色的小布包推到安兰面前。
安兰伸手拿起这个小小的黑绒布袋子，手指触摸着软绵绵细腻的绒布，布袋的口子上系着一条黑色的小绳子，那似乎是对过去时光的一道封条，里面躲藏着的是一个她此生最珍贵的回忆。
她拉开布袋的口子，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掏出一个有点泛黄的白金指环，在冰凉的拇指和食指间微微转动它，指环内侧，还清晰地篆刻着那几个刻骨铭心的字----“LR AL , 1997
9 25"。
往事立刻如潮水般翻滚而至，眼泪即刻夺眶而出......
镜儿不禁动容地说，“你们都一样深爱着对方，又何必这样折磨着彼此？命运。”她喝完杯中的奶茶。拍拍安兰的手背“我要走了，我先生还在那边等我。多保重吧，安兰。”
安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泪眼中冲她点点头，真诚地说“祝福你，镜儿。”
镜儿冲她笑了笑，然后端详她良久，“再见吧！善良的安兰。”镜儿起身走了出去，安兰目送着她远去的优美的背影。她把那枚指环紧紧地攥在手心，感受着它在手心里从冰凉变得灼热，热得似乎要在自己的掌心燃烧起来......
下午天色变得阴暗。飞机终于起飞了，在突然阴沉下来的天色中，当飞机穿过厚厚的云层，在一大片一大片白色的云毯上漫步，云层上居然是晴空万里。
谁的背叛，谁又背叛了谁，在这个世上，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她错了吗？背叛了婚姻的忠诚，从道德上，她错了。可是作为一个有情感的女人，在一个已经在被背叛了的婚姻里残喘的女人，她觉得自己似乎又没有错。是不是她应该有自己的权力去追求自己的梦想？那，镜儿错了、林瑞错了、何峻错了吗？假如大家都没有错，那是谁的错？还是这个万千世界上本身根本就没有对错？还是对与错，只是像这光与影的游戏，在不同的背景里不断的撤换与博弈、对峙？
人们在一个个不知道、无觉察的小错误中反复着、沉溺着，奔向着一个个累积的、更大的伤害和错误。对不对、错不错，只是最终的宣判，宣判的背后，是无数个对与错的交织、与交融的灰色地段，而很多时候，我们在忙碌中麻木着，无视这些对与错的交融，践踏着那些细微的伤害。
她贪婪地望着机窗外厚实无际的云毯，她真想走上去，去感受云抚脚踝的柔曦，感觉云朵被碾在脚下的刹那间心灵的悸动。这时，阳光一大捆一大捆地照射在云层上，飞机就在这光束里穿行，用机身挑拨着光束的琴弦，似乎那阳光里流动的不仅是宏伟的音律还有涌动过的千古的时间流。飞机徐徐地在云海上滑动，她突然祈祷、希望这是一趟没有着陆的飞行，永远漂浮、永远远离尘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