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流水杂忆

来源: 2019-06-02 21:03:42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六月三号白天曾徒步和骑车自木樨地到府右街沿途观看,戒严部队试图进入广场受阻,街头人流滚滚,夹杂着穿军装和“便衣”(白上衣绿军裤)的零散戒严部队士兵,群众在公共汽车车顶展示“缴获”的枪支。

傍晚时分,电视里播发北京市政府和戒严部队指挥部的通告,声称北京发生反革命暴乱,要求人民不要出门。出于好奇和到北京火车站退票实际需要,还是骑车出门。

在北京火车站,看到少数学生在月台上的对一列客车车厢里的外地开来的的戒严部队做宣传。

在回程路上的东单,看到一队徒手“便衣”士兵强行冲向广场,遭到群众殴打。

天还未黑时,在长话大楼对过,至今唯一一次在现实中目睹防爆警察部队,他们由西单黑压压地开过来,戴着头盔,手持盾牌,向我扔掷催泪弹。

由于回木樨地需要通过复兴门立交桥有危险,同时还是想再看看广场的情况,于是经平行于西长安街的小街道折返广场。途中经过垂直于西长安街的胡同口,看到火光冲天,不时有中弹流血者抬下来。

晚十一点左右,抵达广场。此时由西向东开进的戒严部队也已抵达广场西北角的中山公园门口。

凌晨一点左右,数百名空降兵由人民大会堂东门鱼贯走出,坐着台阶上,他们穿蓝裤子,武器除了折叠式冲锋枪之外,腰里还有一把匕首。一个军官对我说他们保证不会开抢。当我告诉他西长安街上已经开枪打死人,他就不说话了。

在长达数小时的期间里,广场上有一队几十个头戴钢盔手持冲锋枪的戒严部队士兵反复来回走动,齐声高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知意图何在?

凌晨3点左右,侯德健在扩音器里说:我已和戒严部队一位团长谈过,他们已接到死命令,4点一定要清场,我们再也不要相信他们了,血债要用血来还。

一位男生在扩音器里宣布,用反应声音大小投票,决定是否撤离广场,听起来似乎同意和反对声音差不多,但他还是宣布说赞成的声音大,于是大队学生撤走,扩音器播放悲壮的国际歌。

有个士兵蹲在地上用冲锋枪朝人民英雄纪念碑南面的周恩来题词点射,打得火星直冒。

有个军官跨站在纪念碑西北角的白玉栏杆上,端着老式的双镜头相机为冲上纪念碑举枪欢呼的战士们拍照。

清晨五点多,包括我在内的广场上最后十余个不穿军装的人,在毛主席纪念堂的东侧,被两辆装甲车平推出广场,我的身后还有三~五个学生纠察队员,他们臂缠白毛巾手拉手一字排开,防止有人再进入广场。此时天已大亮。

***在广场上没看到死人,坦克碾压帐篷,机关枪扫射等。***

清晨六点左右,在一辆被推进前门地铁站口以防堵戒严部队从地铁进入广场的公共汽车的售票员座位上休息片刻后,看到前门外的戒严部队发放子弹。有位老妇拽住一个军官衣服哭喊,她的女儿头天晚上去了广场未归,该军官茫然不知所措。

清晨六点三十分,在人民大会堂西北角,听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发告全国人民书,此时身边有些青少年狂喊口号,引来戒严部队开抢警告,子弹从头顶飞过。

经六部口回木樨地。

在新华门斜对过的石碑胡同口再次遭遇催泪弹。

在电报大楼对过的打字机商行外,看到两具年青人的遗体,其面孔憔悴,他们可能是广场上辛苦坚持多日的学生。

在音乐厅门口的坦克旁,有个小孩告知西长安街路中央地上有脑浆,不敢过去看。

在劳动人民文化宫外,看到有多辆坦克呼啸朝广场开进,青少年们向坦克投掷石块,砸得噹噹响。

上午的木樨地,人群沸扬,有人开着戒严部队遗弃的装甲车来回穿梭,一架直升飞机在空中盘旋并对地面呼叫:军委首长命令,戒严部队不能受阻!

下午穿过满地是血胡同,走进木樨地路南的复兴医院,看到停放在太平间和自行车棚里遗体,其中一具至今难忘,那是位满头银发身穿淡绿色斜开口旧式妇装瘦弱的老奶奶,胸口中弹,血从胸前包扎纱布上透出。

千秋功罪,后人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