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金秋烂漫。
丁洁心以优异的成绩从护士学校毕业并且已经在L城一家知名大医院当了护士。她的这个职位，是她还在护士学校第三年的时候就被定好了的。校方给了她极好的评估，称赞她从中国文学专业转行护士专业的勇气和拼搏精神，称赞她的负责态度。院方看上了她的这些长处和她的实习表现。
她已经拿到了医院为她办理的绿卡。
她双手拿着那张正式绿卡，它好象很重，很重，同时又很轻很轻。她仔仔细细端详了那绿卡一遍，然后就把它收进了柜子里。她有点怕再看它一眼；她怕多看它一眼，她会竟恨起它来。
她想念可仁。他们有电邮来往，看来他的个人生活和心情都不很好。不知他还会不会出国；经过了通向目的地的一切辛苦和曲折之后，那目的本身是否自然地变了质？
成了她同事的简妮整天要给她介绍对象。“我看你真是太辛苦也太孤单了。”她总这么说。
“不要，千万不要。”她说，“我不会感兴趣的。”
母子俩还住在那个墨西哥区，那个一房公寓。丁洁心还开着当年白可仁留给她的那辆丰田车。那车，中间又给人偷过一回，又是警察给找了回来。
自立上了小学一年级。他是这个痛苦长跑中唯一的惊喜，象是造物仁慈的恩赐。
这个星期六，她和自立从图书馆回来，母子倆正在欣赏借到的新书，突然有人敲门。自立踮着脚尖跑到门前。
“自立，让妈妈来。”每到这种时候，她就记起公寓管理的叮嘱，一定要弄清楚来者，栓好门链，才能开门。
自立听话地站到了一边
“谁呀？”丁洁心问。
没有回答。
丁洁心拉上门链，门开了一小缝。
门口站着的，是陈全俊。
“爸爸！”自立喊了一声。
“全俊，是你！”丁洁心也跟着叫了起来。
“洁心，不光是我。”陈全俊神秘地笑了笑。
“还有谁？”
“阿姨，阿姨，我来看你了！”有个童声响了起来。丁洁心随声望去，没有半点迟疑就认出了叫她的孩子是小然。
顷刻间小然就站到了丁洁心面前，手里拿着一个东西。“阿姨你看，这是你给我的电动飞机，我带来了。”
没想到这个孩子这么长情。丁洁心看着他，摸着他的头 --- 他长高多了---眼睛随着他的飞机转，几秒钟的时间，她仿佛穿越了几年的梦幻。她对着小然笑，笑出了眼泪。
林太太站在后头朝她笑，她强忍泪水，赶紧招呼客人。“来，快，快请进！”客人进来了以后，她就跟自立介绍说：“自立，这是妈妈老给你讲的小然哥哥。这是林阿姨。”
自立叫了小然哥哥，又叫了林阿姨。
“天哪，我真是太高兴了！你们怎么过来的？”
“陈先生带我们过来的啊。”林太太说，“一到L城，小然就嚷嚷着要找丁阿姨。我说丁阿姨搬家了，没地方找，他说要找不到，他就不回台湾了。搞得我呀到处打听。后来还给我打听到了书店，这位陈先生就带我们过来了。”
“小然，你长得好高了。读四年级了吧？”
“阿姨，你记性真好，我就是读的四年级。”
“八年过去了，还记得阿姨，阿姨好高兴！”
“阿姨，你没变。”小然说，童音清脆。
“阿姨恐怕是变老了。”丁洁心知道是自己在客套，孩子的感觉，是不会假的。
“白叔叔呢？”小然问。
丁洁心语噎。
林太太看了看丁洁心，又看了看陈全俊，揪了揪小然的衣服：“小然，别瞎问。”
“我没有瞎问啊，”小然说，“自立小弟弟，你一定很想你爸爸吧？”
自立脸色忧郁，看了看陈全俊，低头不吱声。
“不过呀，我就不想。这次跟妈妈来美国玩，我一点都不想爸爸。”
林太太笑了起来，“这孩子，话真多。”
那一天，丁洁心就陪着小然他们在一处有名的公园玩，晚上就一起在外头吃饭。
“丁阿姨，你现在做什么呢？还看小孩子吗？”小然问。
“小然，阿姨不看小孩子了，阿姨看大孩子。”
小然眨巴着眼睛听不明白。
丁洁心笑了，摸了摸他的头，“阿姨在医院当护士。”
“你真本事呀。”林太太说，“我当初也想过。听说护士很难考，吓退回去了。”
“我是没有办法，逼到那份上，不行也得行了。”
一行人香香地吃了顿饭后，陈全俊先是把林太太和小然送到他们的住处，然后就送丁洁心母子回家。
一路上，他几乎没有说什么话。
“爸爸。”自立叫了一声。
陈全俊回过头来，问：“嗯？什么事自立？”
自立摇摇头，话又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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