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感觉好累......其实与往常差不多，看了八、九小时门诊而已。只是今天大多数病人的情况比较复杂，令我身心疲惫。
不仅是指疾病的诊断处理，有章可循的东西并不难。我相信，作为一个鲜活的个体，人生病都不是偶然的，治标必须治本。而一旦触及疾病诱因，要面对的，就不单纯是医学，而是包括心理、社会等许多复杂的问题。这，就需要投入额外的时间和精力。
50多岁的劳拉，是位新病人，律师事务所职员，看上去气质典雅，养尊处优。劳拉来年检，同时想知道怎样缓解更年期的症状。我了解完病史，问：更年期症状有多种，全身的，局部的；身体的，情绪的。你最需要帮助的是哪方面？还是都需要？
劳拉回答：主要是失眠，白天常感到焦虑不安，心情抑郁。我又问：除了更年期，你最近生活有什么变动？
如果出人意料的话题被打开，英语讲：Just opened
她接着说：半年前，是我最难受的时候，度日如年。去找自己原来的妇科医生，希望能得到帮助。她先叫护士问了问我的症状，然后进来给我开荷尔蒙处方，三言两语就把我打发走了。用了荷尔蒙后，还是没太大缓解，又不愿再看原来的大夫，所以想换个诊所试试。
我一边给劳拉递纸巾，一边听她嘤嘤地哭诉。等她倒完苦水，开导说：据我了解，这场经济衰退，覆盖面很大，你的家庭不是个例。既来之则安之吧，只要全家人身体健康，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看来你的主要问题，是压力造成的睡眠障碍，可以调整生活习惯，多做运动放松情绪，我也会考虑使用治焦虑和失眠的药物。
劳拉点点头：梅医生，谢谢你听我叙述，其实能得到医生的倾听和理解，我的心情已经好了一半。我想先从调理生活习惯开始，实在不成，再来开药。
临走，我拥抱劳拉，望见她的面部表情，又恢复了刚来时的恬静。
另一位年轻女孩梅根，是小学老师，排表上写的也是做年检。对健康病人来说，年检很快，基本一刻钟搞定。结果我和她一待就是半个小时。原来，问起梅根近况如何，她告诉我，很担心自己有性传染病，因为拍拖三年的男朋友背着她，同时和几个女性发生了关系。
说到这里，梅根的小脸，羞涨得像块蜡染布，眼泪啪嗒啪嗒直落。她讲了自己的恋爱故事，讲了男朋友的欺骗给心灵带来的巨大痛苦，讲了自己的身体种种不适等等。我静静地听着，偶尔插几句宽慰的话：恋爱时认错人不是件坏事，至少让你成熟更快，学会怎样识别真假，比婚后才意识到问题好得多。然后，帮她做了一些必要的化验和体检，确保没有性病的危险。
因了这些意外的情形，今天的门诊不能按部就班，比平时慢了许多，连中饭时间都略过了。一天忙下来，像跑了半场马拉松。
然而心中，却感到一种难以言状的满足。我逐渐意识到：人是个有机整体，每种疾病都是关连的。所谓mind over body，精神可以控制身体，身体的病，往往也会有心理因素的影响。假如不只专注局部器官病变，而是顺藤摸瓜，找出根源，会取到更好的治疗效果。
六年前为照顾孩子，自己离开市里的大学医院，加入现在的郊区诊所。在这个保险公司层层设限，行医风险不断飙升的时代，一间私人诊所，要想在夹缝中求生存，越来越难。我们诊所共有六名妇产科医生。病人大多来自美国的中产阶层，思想比较传统。开始时，同事们对一个英语不纯正的亚洲面孔，能否吸引足够病人，持保留态度。而几年下来，他们不再担心，我成了诊所里最忙的医生之一。
明白自己有许多先天不足，也常犯看病重效率不重效果的错误。但我愿借着聆听，每天面对有需要的病人，从身体和心灵的不同角度，理解帮助她们，并与她们分享自己对人生、健康的感悟及态度。
心理学有句名言：聆听就是爱，了解中有医治。希望，我能永远记住并实践它。
(上述文字，情节人物均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Sometimes When It Rains---by Secret Gard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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