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温和而不驯服的女人
北京机场。云云胸前挂着一个小包，里边装的是护照、机票和其它随时要用的重要东西。身后背着一个双肩旅行包，里面有新买的手提电脑。尽管有人说美国的电脑更便宜，但岳虹想还是买好让孩子带上，免得到了美国下车伊始找不到买电脑的地方，耽误了使用。
孟建峰正在给云云办理两个大行李箱的托运。岳虹还在叮咛云云：“你到了那边，马上给我打电话报平安，知道吗？”
云云：“知道，妈妈，你别担心，我的导师会接我的。再说，美国的治安比中国好，你不要担心。”
岳虹：“哪个国家都不是绝对安全的。哪怕万分之一不安全，只要这万分之一降临到你头上，那就是百分之百的不安全了。所以处处要有安全意识才行。”
孟建峰拿着行李票过来了。他对云云说：“这行李票你要装好，那边出机场提行李，可能要出示行李票的。可不敢随便乱塞在那个口袋里啊，到时候会找不着的。”
云云：“知道了。”说着，把行李票装进胸前挂着的小包里。
岳虹：“你到那边，出了机场不要乱跑，等着你的导师来接你，不要随便上陌生人的车子走。”
云云：“妈妈你放心吧，都说过多少遍了。该注意的问题，学姐学兄们都给我说过了。你知道，我的导师是美籍华人，我跟他已经在电子邮件中交换过照片，我不会认错人的。”
云云眼睛也湿润了，她对孟建峰说：“爸爸：我妈妈一向很照顾你，你也要注意照顾好我妈妈……这样，我在那边才放心。”孟建峰有点尴尬，对云云的话不置可否。
岳虹说：“云云，我们看着你起飞才离开。起飞前给我们发短信。”
云云点头含泪转身走了，那等候安检的队伍很长很长。岳虹与孟建峰在后面踮起脚尖望着云云在逶迤而动的队伍里移动着身影。
云云的身影拐过弯看不见了，岳虹和孟建峰走出候机室，来到机场外面。他们不断地看表，并抬头看天空。
终于云云发来短信：马上要起飞了。
几分钟后，一架银燕轰鸣着飞上蓝天。岳虹再次看看手表，对孟建峰说：“你看，起飞了，肯定就是这架飞机。”
孟建峰手搭在额头上向天空望着，岳虹也抬头望着。那银白色的飞机在云端里，越飞越远，渐渐什么也看不见了。
岳虹和孟建峰还站在那里将手遮在额头上久久地望着。
孟建峰挽住岳虹的手臂说：“走吧，已经看不见了。”
岳虹流着泪：“孩子走得那么远，我会多么孤独……”
岳虹的泪眼中似乎看见了自己几十年前坐着毛驴车去红崖村的情景。她心里对云云说着：女儿，你乘坐的飞机轰鸣着飞去了，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我和你爸爸还站在那里望着……我没问你爸爸这一瞬间想到了什么，可我却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当年载着我的梦想起步的那辆毛驴车，想起了那山，那路，那清脆的驴蹄声……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场景之间是那样的遥远，远得像是隔了两个世纪，然而它们又是那样的贴近，近得使我来不及调整自己的焦距。”
孟建峰看看岳虹的泪眼，岳虹似乎没有发觉孟建峰在注释着自己。
孟建峰：“你怎么了？”
岳虹定定神：“没怎么，我不知咋回事，想起了我下乡插队时坐的那辆毛驴车……那时，我也和云云今天一样，怀揣着自己的梦想起步了……”
孟建峰默默地没有说话。
岳虹的眼前又出现了买衣物回来云云与自己说话的情景：
云云“妈妈：其实我们这一代并不是像你们想的那样不知道好歹，不过我们主要是往前看，考虑的是要发展，要进步，要赶超西方国家。而你们这一代却并不懂得引导我们前看，而总是引导我们向后看，告诫我们不要忘了旧社会的苦，不要忘了改革前的穷……”
岳虹若有所思……
云云：“我说对了吧？”
想到这里，岳虹苦笑了一下摇摇头。
孟建峰：“你在想什么？怎么神经兮兮的？”
岳虹：“建峰：你知道云云是怎么对我说的？她说咱们这代人不懂得引导年轻一辈往前看，只是不由自主地将现在与过去比，不由自主地引导子女往后看，总是试图告诫他们，不要忘记旧社会的苦，不要忘记改革开放前的穷……我看云云说对，往后看的结果是容易产生满足现状的想法，而往前看却可以产生奋斗和前进的思想动力……”
孟建峰：“哦，说得有道理。云云这孩子啊，表面看有时说话很坦率很尖锐，实际上她很懂事……就是咱俩之间……她也可以说发挥了很重要的弥合作用。试想想，还有谁能让咱俩共同为她忙碌，共同陪送她到北京，共同远望着她乘坐的飞机离去，又共同回味着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岳虹望着远处的景物，听到这里，心里一热，便轻轻地点头。
孟建峰：“所以，咱俩今后要好好地生活在一起，让女儿在远方不要牵挂。”
岳虹：“是啊，我觉得咱俩之间也应该按孩子所说的，凡事都往前看吧，不要再纠缠过去的不愉快了。”
孟建峰说：“家庭对孩子的成长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你看，现在的家庭，哪家都非常重视孩子的成长，都在尽力给孩子创造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
岳虹：“说到这里，我想起有人这么说过，说北京的出租车司机都会说政治和官吏的情况，但是上海的出租车司机是谈怎么做生意、挣多少钱。可是那天我跟云云打车回来时，那司机一直在说子女的升学问题。看来我们这西北的省会城市中，出租车司机关心的还是自家子女的教育问题，升学问题。因为这才是他们眼睛能看到的，距离他们最近的出路。”
孟建峰赞同地说：“是啊，咱这离京城远，又不是发达地区，既没有条件在第一时间就关注到国家政局，也无法靠着发达的地方经济去大幅度地积累个人的财富。只能指望自己的孩子学而优则仕了。”
岳虹：“优则仕？哪敢想，能有饭碗就很满意了，应该说是学而优则有饭碗。”
孟建峰揽住岳虹的肩头笑着问：“不说这些了，你在北京陪我几天，我办完了事咱们一再起回去吧。”
岳虹：“哦，这不行，我得先回去，要赶快到各县去活动，再晚就开学了，到那时，人家该订购什么图书和练习册早就订好了，我就插不上手了……
孟建峰刚才还挺高兴的，一听岳虹这样说，感到她满脑子都是自己的生意，就发火说：“为什么你非要按自己的想法做事呢？”
岳虹温和地辩解说：“其实我很多事情都是按你的想法做的，你都认为理所应当，偶尔有一次按我自己的想法办了，你就认为我冒犯了你的天威……”
孟建峰愣了一下，生气地转过头去。
岳虹抱歉地笑了笑：“就这样……你先走吧，我现在就去看机票，如果顺利的话，我今晚就可以到家了。”
孟建峰望着岳虹离去的背影，心想，这个温和而不驯服的女人啊。
北京机场。云云胸前挂着一个小包，里边装的是护照、机票和其它随时要用的重要东西。身后背着一个双肩旅行包，里面有新买的手提电脑。尽管有人说美国的电脑更便宜，但岳虹想还是买好让孩子带上，免得到了美国下车伊始找不到买电脑的地方，耽误了使用。
孟建峰正在给云云办理两个大行李箱的托运。岳虹还在叮咛云云：“你到了那边，马上给我打电话报平安，知道吗？”
云云：“知道，妈妈，你别担心，我的导师会接我的。再说，美国的治安比中国好，你不要担心。”
岳虹：“哪个国家都不是绝对安全的。哪怕万分之一不安全，只要这万分之一降临到你头上，那就是百分之百的不安全了。所以处处要有安全意识才行。”
孟建峰拿着行李票过来了。他对云云说：“这行李票你要装好，那边出机场提行李，可能要出示行李票的。可不敢随便乱塞在那个口袋里啊，到时候会找不着的。”
云云：“知道了。”说着，把行李票装进胸前挂着的小包里。
岳虹：“你到那边，出了机场不要乱跑，等着你的导师来接你，不要随便上陌生人的车子走。”
云云：“妈妈你放心吧，都说过多少遍了。该注意的问题，学姐学兄们都给我说过了。你知道，我的导师是美籍华人，我跟他已经在电子邮件中交换过照片，我不会认错人的。”
云云眼睛也湿润了，她对孟建峰说：“爸爸：我妈妈一向很照顾你，你也要注意照顾好我妈妈……这样，我在那边才放心。”孟建峰有点尴尬，对云云的话不置可否。
岳虹说：“云云，我们看着你起飞才离开。起飞前给我们发短信。”
云云点头含泪转身走了，那等候安检的队伍很长很长。岳虹与孟建峰在后面踮起脚尖望着云云在逶迤而动的队伍里移动着身影。
云云的身影拐过弯看不见了，岳虹和孟建峰走出候机室，来到机场外面。他们不断地看表，并抬头看天空。
终于云云发来短信：马上要起飞了。
几分钟后，一架银燕轰鸣着飞上蓝天。岳虹再次看看手表，对孟建峰说：“你看，起飞了，肯定就是这架飞机。”
孟建峰手搭在额头上向天空望着，岳虹也抬头望着。那银白色的飞机在云端里，越飞越远，渐渐什么也看不见了。
岳虹和孟建峰还站在那里将手遮在额头上久久地望着。
孟建峰挽住岳虹的手臂说：“走吧，已经看不见了。”
岳虹流着泪：“孩子走得那么远，我会多么孤独……”
岳虹的泪眼中似乎看见了自己几十年前坐着毛驴车去红崖村的情景。她心里对云云说着：女儿，你乘坐的飞机轰鸣着飞去了，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我和你爸爸还站在那里望着……我没问你爸爸这一瞬间想到了什么，可我却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当年载着我的梦想起步的那辆毛驴车，想起了那山，那路，那清脆的驴蹄声……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场景之间是那样的遥远，远得像是隔了两个世纪，然而它们又是那样的贴近，近得使我来不及调整自己的焦距。”
孟建峰看看岳虹的泪眼，岳虹似乎没有发觉孟建峰在注释着自己。
孟建峰：“你怎么了？”
岳虹定定神：“没怎么，我不知咋回事，想起了我下乡插队时坐的那辆毛驴车……那时，我也和云云今天一样，怀揣着自己的梦想起步了……”
孟建峰默默地没有说话。
岳虹的眼前又出现了买衣物回来云云与自己说话的情景：
云云“妈妈：其实我们这一代并不是像你们想的那样不知道好歹，不过我们主要是往前看，考虑的是要发展，要进步，要赶超西方国家。而你们这一代却并不懂得引导我们前看，而总是引导我们向后看，告诫我们不要忘了旧社会的苦，不要忘了改革前的穷……”
岳虹若有所思……
云云：“我说对了吧？”
想到这里，岳虹苦笑了一下摇摇头。
孟建峰：“你在想什么？怎么神经兮兮的？”
岳虹：“建峰：你知道云云是怎么对我说的？她说咱们这代人不懂得引导年轻一辈往前看，只是不由自主地将现在与过去比，不由自主地引导子女往后看，总是试图告诫他们，不要忘记旧社会的苦，不要忘记改革开放前的穷……我看云云说对，往后看的结果是容易产生满足现状的想法，而往前看却可以产生奋斗和前进的思想动力……”
孟建峰：“哦，说得有道理。云云这孩子啊，表面看有时说话很坦率很尖锐，实际上她很懂事……就是咱俩之间……她也可以说发挥了很重要的弥合作用。试想想，还有谁能让咱俩共同为她忙碌，共同陪送她到北京，共同远望着她乘坐的飞机离去，又共同回味着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岳虹望着远处的景物，听到这里，心里一热，便轻轻地点头。
孟建峰：“所以，咱俩今后要好好地生活在一起，让女儿在远方不要牵挂。”
岳虹：“是啊，我觉得咱俩之间也应该按孩子所说的，凡事都往前看吧，不要再纠缠过去的不愉快了。”
孟建峰说：“家庭对孩子的成长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你看，现在的家庭，哪家都非常重视孩子的成长，都在尽力给孩子创造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
岳虹：“说到这里，我想起有人这么说过，说北京的出租车司机都会说政治和官吏的情况，但是上海的出租车司机是谈怎么做生意、挣多少钱。可是那天我跟云云打车回来时，那司机一直在说子女的升学问题。看来我们这西北的省会城市中，出租车司机关心的还是自家子女的教育问题，升学问题。因为这才是他们眼睛能看到的，距离他们最近的出路。”
孟建峰赞同地说：“是啊，咱这离京城远，又不是发达地区，既没有条件在第一时间就关注到国家政局，也无法靠着发达的地方经济去大幅度地积累个人的财富。只能指望自己的孩子学而优则仕了。”
岳虹：“优则仕？哪敢想，能有饭碗就很满意了，应该说是学而优则有饭碗。”
孟建峰揽住岳虹的肩头笑着问：“不说这些了，你在北京陪我几天，我办完了事咱们一再起回去吧。”
岳虹：“哦，这不行，我得先回去，要赶快到各县去活动，再晚就开学了，到那时，人家该订购什么图书和练习册早就订好了，我就插不上手了……
孟建峰刚才还挺高兴的，一听岳虹这样说，感到她满脑子都是自己的生意，就发火说：“为什么你非要按自己的想法做事呢？”
岳虹温和地辩解说：“其实我很多事情都是按你的想法做的，你都认为理所应当，偶尔有一次按我自己的想法办了，你就认为我冒犯了你的天威……”
孟建峰愣了一下，生气地转过头去。
岳虹抱歉地笑了笑：“就这样……你先走吧，我现在就去看机票，如果顺利的话，我今晚就可以到家了。”
孟建峰望着岳虹离去的背影，心想，这个温和而不驯服的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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