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不离婚的女人(40.姑夫与情夫)

来源: 2010-12-17 21:15:37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姑侄同侍了一夫,两代混浊成同辈,亲缘杂交着血缘,——命运正用它的不伦之手,把伦常的模式捏成了一只雨囡无从识别的怪兽。

 她望着隋可裘,心里是扎心般的疼痛:“我是戚雨囡,是从美国回来探亲的,刚刚上楼来,就……”

  “什么?——从美国回来探亲?啊呀,你是不是姑姑啊?”隋可裘还没等雨囡说完,忽然就眉梢上扬,旧貌换新颜。

  雨囡刚刚点了点头,就听到门里响起了急促而又顿挫的脚步声:“雨囡回来了?不是说好下午才来看我吗?怎么一大早就赶来了?”

 
  母亲终于出现在可裘的身后,雨囡看了就是一怔,——岁月不仅把那位花旦风干成了老旦,也把一个浑圆的女人风干成了一枚干涸的陈皮,——那种被店家随手扔掉了,也不会影响药性的那种。——雨囡却小心翼翼地迎过去,用心地扑捉着空气中的那缕苦中带香的气息。——不管她怎样衰老,不管她怎样黯淡,她的身影里都有她无法忘怀的过去。那些她与她相依为命的往日,这些年来总是在雨囡的记忆里,散发着温暖而干燥的草药之香。

 不知李来香是被可裘气得伤心过度,还是为一别十几年的母女相见而伤感,她望着面前的雨囡嘴角抽搐了几下,便趴在她的肩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雨囡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抚着母亲的肩头,想说什么还没开口,脸上却已潸然泪下。悲悯、怜惜、感伤、无助、困惑、怅惘、痛苦……雨囡哭着母亲,也哭着自己。

 “哟,奶奶,姑姑回来了是件喜事,你这是干什么?!过会儿让过往的邻居看见了,多难为情,快让姑姑进去吧!”隋可裘眼睛一转,一边张罗着让雨囡进屋,一边勤快把地上的袋子拎了进去,随后关上了房门,细长眼睛里的一对瞳仁,在雨囡带来的两大包裹上不安分地滚来滚去。

 
  进了房间后,李来香擦了擦脸上狼藉的泪水,见雨囡望着玄关对面小饭厅里的一地碎瓷片愣着神儿,就赶紧对旁边的可裘斜了一眼,说还赶快到厨房里拿把扫帚,把地上这些你不小心打碎的杯子收拾收拾,可别让你姑姑一回到家,就被你扎伤了。

 可裘听了虽不情愿,但毕竟也是个背诵过“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中文系毕业生,于是便随声附和着进了厨房,贫着嘴说:“要是知道姑姑今天就来,我改天再弄出这一地的“杯具”碎渣呀,奶奶你咋不早说呢?!”

 见可裘开始打扫起来,李来香就拉起雨囡的手,说雨囡,小心扎了脚。来,顺着边儿上走,跟我看看你帮我换的新家。咱这新居有两厅两卫三个房,是我这辈子住过的最好的房子。本来早想寄些照片给你看,可一是一看到你在美国的英文地址我就打怵,二是不会用计算机,所以住进了新家后,就这么一直拖着……

 雨囡跟着母亲逛着房间,与其是在赏新,不如说是寻旧。她默默地随着母亲走着,眼睛望着新居的明窗净几,家当摆设,心里却在寻找着记忆中的往日。那些摆在玄关架上的儿时的照片,那些爸爸曾为她钉在廊壁上的一排又一排的小动物挂钩,还有她素洁的房间,她石青色的纱帐,她毕业那年挂在墙壁上的《远山秋雨图》……如今它们都已不再,淡褪到了发黄的往事中。取而代之的,是母亲的麻将桌,梆子戏的新道具,以及贴满了肌肉男和麻辣女的可裘的临时睡房。

 陌生的现在,无从预知的将来,回不去的过去。这不是母亲的错,不是换房子的错,不是时间的错。错就错在了怀旧,错就错在了寻根,错就错在了把模糊的码头当成了归岸。

 
  雨囡随母亲坐进了客厅后,就把可裘早已摆在茶几旁的两个袋子打开,一边往外拿着礼物一边说:“妈,知道国内现在什么都有,也不知买些什么好。给你带回了两盒西洋参和几种抗衰老的健康食品,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李来香看着看着就啧啧了几声,说一下子买了这么多,那姑爷子知道了能愿意吗?真是难为你了。雨囡笑了笑没回答,只从地上的肩包里拿出了一支笔,说妈,这盒上瓶上都没有中国字,我这就把中文药名给你写在标签上,免得你吃混了。——话音刚落,就见隋可裘一边进来一边说:“姑姑,我最喜欢没有中国字的美国原装货。咱国内这边的东西吧,即使是国外的牌子,只要有了中国字,准保事倍功半不准成,就是进口的敌敌畏,只要有了中文,想自杀都让你死不了……噢,对了,姑姑,”她忽然就指了指那印着“Izod”英文字的大号塑胶袋:“那里面的礼物,也是给奶奶的吗?”

  “哦,”雨囡想了想,忍着一种强奸民意的感觉,从袋子里拿出了一篮一黄的两款女式皮包。她头也不抬地递了过去,说这里给你和可玉带回来的两个肩包,因为外面的盒子太占地方,回来前打行李时就拆了包装,把包直接放入了这个塑胶袋中,你留下一款,剩下那个拿给可玉吧。

 “哇,”可裘把两只皮包一齐揽到怀中,说太棒了,这款黄色半圆形的像一弯新月,背在肩上一定青春而浪漫;而这款蓝色的则看上去大方沉静,更适合上班族的白领丽人。唉,两个都是我的最爱,怎么办呢?

 “那你就先都拿去背着,可玉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知道呢,搁着也是个搁着。”李来香一摆手做了主,不自觉地犯了厚己薄人的偏心病。

 “也是也是,”隋可裘赶忙应合着,说搁坏了还不如用坏了,否则辜负了这件东西的最佳使用期,岂不也是一种暴殄天物?——姑姑,我这就代可玉收下了你的包,不过你放心,将来即使包包用旧了,我也会把你的这份深情厚意记在心里,及时地转给她。虽然她的心里已经没有了这个家,但毕竟还是我的姐姐,我该惦记她还是要惦记。”

 把无情说成有情,把剥夺说成赐与,雨囡一边给母亲往瓶子上写着中文药名,一边开始反胃。

 李来香见雨囡只写字不搭腔,便抹搭了可裘一眼,然后站起身来说:“雨囡呀,别光为我做事。一大早过来冷了吧,我这就去给你烧壶水泡杯茶,找些你小时候最爱的东洲小点心来,拿过来给你吃。

 
  李来香蹒跚着离开了房间,隋可裘眼睛还是不断地溜着那只袋子,两枚瞳孔扩散着黑幽幽的欲望。雨囡抬头看了看她,索性就一笑,说可裘,这个袋子里面还有东西,但没有你的了。你在留下了那两款肩包的同时,我便打算把里面剩下的两件Izod的运动衣,留给可玉了,刚好以前听母亲说过,你比较喜欢跳舞,而她更喜欢室外运动。

 隋可裘一听撅起了嘴:“姑,那是从前了,现在不一样了。自从上次跟他……跟人学会了打高尔夫,就迷上那蓝天当被、绿草为床的高尔夫球场了!——对了,姑姑,如果能穿上Izod去跟他打高尔夫,我一定会杆杆出彩,小鸟连连,你就给我……

 “可裘,谁是他?——你在谈恋爱?”雨囡没抬头,却忽然就截断了她。

 “嗯。”隋可裘听了点点头,得意难掩:“是个海归博士,高个头高薪水高职位,让人不高兴都不成。”

 “既然是位高薪水高职位的恋人,送你一件Izod牌子的运动衫,应该不成问题吧?——据我所知,这个牌子的球衣不但在国外不贵,即便是国内,也不过是几百块钱的人民币。只要是个大款,顺着手丫子流出的那点钱就够了。”

 “唉,姑姑,不瞒你说,他这个人啊,什么都好,就是有点抠门。”隋可裘坐了下来,叹了口气:“也许是有老婆孩子的关系吧,他对我凡事都有所保留,——物质上,情感上,甚至做爱时的态度上……可我好不容易才靠上了这么个有头有脸有素质的款哥,一下子计较不了那么多。”

 “原来是这样。那么,以后呢?——如果他哪天跟你玩够了只想回家,对你不负任何责任,你对自己怎么交待呢?”雨囡跟了一句。

 不想隋可裘就眼睛以耷拉,说姑姑,你在我的眼中,可是个多年生活在美国的半个老美呢,怎么说起话来,竟然跟我奶奶一个腔调?

 她把手里的两个皮包往旁边一顿,口气恹恹地说:“我这两天本来就在他那里受了气,可咱们都是一家人,就不能说话向着我点儿?”

 “那你先说说看,你都受了些什么气?”雨囡不动声色地问。

 “我不但被他连连地放了鸽子,竟然还被他的那位刚从国外回来的老婆,在电话中给损了一顿!”隋可裘说到这里就哼了一声:“想用那些过时的大道理来吓跑我,摆平局势,他老婆真是幼稚!——什么家庭啊,亲情血缘啊,不就是生个孩子就搞定的事儿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没看到网上说嘛,80后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制造08后。子宫闲着也是闲着,整个孩子在里头呆一年还不容易!如果不是害怕当场吓昏她,我简直就要告诉她说,我已经怀孕了,家庭、亲情、血缘召之即来,咱们谁怕谁呀!”

 雨囡听了就放下了手里的药瓶,抬起头来说:“可是可裘,即使你有了孩子,如果那个男人仍然不想跟你结婚成家呢?”

 隋可裘就顿了顿,然后凛然一笑:“他敢?!——两条命一个后台,我看他拿什么跟我较量?!——哎,姑姑,你这是什么眼神看着我呢,算了算了,咱们换个话题,说点喜庆的吧,我可不愿意用自己这么点芝麻大的事情,吓着你。”她说完吐了口气,眼睛再一次在Izod的几个字上打了滑出溜,然后忽然就说:“对了,奶奶告诉我说,你跟他说姑夫也回来了,并已经在东洲城里上了班,不如这样吧,我约上我的那位,你也约上姑夫,过几天咱们一道去打球吧。”

 雨囡望着她,苦涩地一笑,说可裘,只怕大家见了面,你会错乱得不知道该怎么介绍我。

 “我会错乱,怎么会呢?我可不在意自己跟有妇之夫在一起,要不然我也不会把这件事情明明白白地告诉奶奶和你。——不过姑姑,大家见面之前,有件事我还真得搞清楚,免得他到时候笑我们姑侄之间的生分。对了,你到底叫哪个Nan 呢?楠木的楠还是南方的南,反正,总不会是‘困难’的‘难’吧,那样连起个‘雨’字来,听上去好像是‘遇难’似的,”她说到这里就咯咯地笑了一阵,然后又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还有就是姑夫,他的名字是什么? ”她说到这里又凑到近前,小声跟雨囡嘀咕道:“奶奶平日里很少说起他,即便提到,也总是‘川蛮子、川蛮子’地喊他,像刚才这样叫他‘姑爷子’的时候,我只听过几次,好像姑夫跟她有什么仇似的,到底怎么回事呀?”

 
  话音刚落,她衣兜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跟司徒慧的电话彩铃声一模一样,用伪风尘的声音装点着乌烟瘴气的旋律。隋可裘随即从红色唐装的口袋里拿出了电话,看了看,忽然就喜形于色。她慌忙站起身往厨房里看了看,关上了屋门后跟雨囡做了个鬼脸,然后走到了客厅的阳台上,脸对着窗外打开了手机,说阿慧,你终于来电话了,怎么,这会儿方便了?

 一个激灵,雨囡只觉得阳光明媚的客厅里的温度,瞬间跌到了冰点。

 “晚上为什么不能见面?——你是不是不想见我了?告诉你,你老婆孩子回来的事,我已经都知道了。我们见面谈谈,你不用担心嘛,阿慧。 ”隋可裘柔声细气地哄着司徒慧。

 雨囡冷得浑身发抖,她起身把屋角衣架上自己的毛外套抓过来,刚想披上,忽然就发现母亲正端着茶杯站在身后,怔怔地盯着阳台。

 雨囡抖着手把茶壶接过来,想说什么,翕动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她伸出手来试图把妈妈挽走,它却抖得不停使唤。

  可就在这时,忽然就听到可裘变了腔道:“好啊,司徒慧,你是不是做完了缺德事,就想拍拍屁股走人,死不认账啊?——告诉你,今晚有时间也得见面,没有时间创造时间也得见面,明着跟你说了吧,我已经怀上了你的孩子,必须见了面才能说清楚!”

 “什么,司徒慧?司徒慧?!”母亲不自觉地重复着,颤颤巍巍地走向了阳台:“可裘,隋可裘,你刚才说什么?在说什么?! ——难道你在外面的那个情夫,也叫司徒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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