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赏析李瓶儿追西门庆又多主动（下）

王婆说西门庆不肯随便使钱，在李瓶儿这件事上充分体现出来。

花子虚输了官司要卖房子，李瓶儿先是凭交情要求西门庆买下来，西门庆只顾拖着按兵不动，直到后来李瓶儿说让他用她寄存的银子买他才出手。他看不到跟李瓶儿有前途，不想有任何投入。

后来花子虚凑趣死了，西门庆认为李瓶儿无路可走，肯定稳稳落到他嘴里，态度很是轻慢，家里有事不通报，事情过去还只管东游西逛不着急去见李瓶儿。李瓶儿的主动给了他轻慢的理由，他的轻慢也使李瓶儿对他的诚意缺乏信心。

惴惴不安的李瓶儿终于等到定了婚期。五月二十日，李瓶儿请西门庆去看头面，“黄烘烘火焰般一副好头面”，后来西门庆突然失联，眼看到了过礼的日期，李瓶儿使冯妈妈送头面给西门庆，我们才知道，这头面并不是李瓶儿的陪嫁，而是帮西门庆给自己准备的定礼。李瓶儿这个女人，真是主动得让人心疼。

那天头面送进去，半日才传出西门庆的话，说的是再待几日去你那里说话，绝口不提婚事，让人摸不着头脑。此后李瓶儿就病了。

过去才子佳人的小说里，莺莺燕燕思春生病都是惜花感月、春恨秋悲，柔情缱绻、缠绵动人，《金瓶梅》里李瓶儿的人设是淫妇，她的病也是俗病，梦见山狐野鬼夜里冒充西门庆摄她精髓。

蒋竹山的诊断说得很清楚，她的病是“六欲七情所致阴阳交争，乍寒乍热”，翻译过来就是：青春年少的她长期压抑的欲望被西门庆释放后，再度被压抑引起的激素失衡。听李瓶儿拜托他治，蒋竹山说“服了我的药，必然贵体安全”。李瓶儿迷信“药”，她那么快痊愈，是她以为找到了西门庆之外的另一副药。

《金瓶梅》里医生看病只拿佣金药费，常来西门庆家走动的任医官偶然被请来做客是人情来往，并非因他治好了病感谢他。李瓶儿再一次做出了不合社交规矩的举动，安排酒备下银子，请蒋竹山来家里酬谢他。我们可以把这行为看做是李瓶儿再一次主动出击，她对定下的亲事心存疑虑，又急于治自己的“阴阳失调”。

蒋竹山也是有备而来，喝了两杯酒，先打听李瓶儿年纪，随后就问她抑郁的原因。李瓶儿此时的回答更验证了我们的猜想，她说是“因拙夫去世独自一身忧愁思虑所致”，她重提花子虚，给自己恢复了孀居的身份。蒋竹山建议她“寻其别进之路”，她才提起正在“讲着亲事，早晚过门”，她实在不知道这个早晚是不是真的存在。

蒋竹山听到对象是西门庆，连连替李瓶儿叫苦，把西门庆面临的问题说得那么严重，倒不是他有意骗李瓶儿。西门庆自己吓得闭门不出，在家里如热锅上的蚂蚁，坊间传闻必然更是夸张。

本来尚存一线希望的李瓶儿恐惧压倒了绝望，她熟悉官场，知道树倒猢狲散的惨烈。李瓶儿的经历让她相信钱依靠钱更甚于人，她在西门庆那里已经“丢了”很多东西，要保住手里这些，她得跟有了麻烦的西门庆撇清关系，她匆匆招赘蒋竹山，几乎是下意识的自保行为。

如果蒋竹山不那么银样镴枪头，李瓶儿会不会跟他一直过下去？如果没有西门庆捣乱，肯定会的。李瓶儿对西门庆，欲重情浅，很容易找到替代品。

但天不遂人意，偏偏蒋竹山不中用，而西门庆又凭钱的力量逃出生天。西门庆找地痞流氓报复蒋竹山，重又让李瓶儿看到了他强劲的药力。

李瓶儿处理掉蒋竹山再嫁西门庆，她和西门庆两方面都人财两得，天下还真少有这样完美的事。西门庆跟我们一样清楚，虽然还气着，一听李瓶儿还嫁他毫不迟疑地吩咐“抬了那淫妇来罢”。

李瓶儿绕了一大段弯路，终于回到正途，如愿进了西门庆的门。她还不知道，西门庆因她一贯主动生出的骄傲，正被她的“背叛”行为刺痛着，等着要给她点颜色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