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月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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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愤怒的鞭炮(短篇小说)

(2023-10-25 08:23:59) 下一个

  2007年,经济一片红火的珠展村出现了一个有背景的恶霸,不仅强征“保护费”,而且强占民女,村民人人害怕,唯有炮竹厂的老板放言:“他敢来,老子放炮炸他!”从此,珠展村不再太平,突如其来的变化一个接着一个……

 

一、恶霸获释

 

  “‘牛魔王’又放出来啦!”这条消息像一声炸雷,惊动了整个珠展村,村民们和附近的厂家都纷纷惶恐起来。原来,在这风景优美的珠三角小镇,近年来政府招商引资办得好,在一大片废弃的荒地上筑起了一栋栋厂房,有电子厂、塑料厂、五金厂、鞋材厂、手袋厂,后来又建了一座炮竹厂,为了安全起见,厂区设得较偏远。由于政策优惠,这些厂子发展得很红火,可偏偏这个时候,村里却出现了一个恶霸,那就是“牛魔王”,此人本名叫牛利詹,小名叫小牛崽,长得凶神恶煞,像铁塔一般高大。牛利詹十几岁就没了爹妈,经常被孩子们欺负,他仗着一股牛力蛮打,但终究敌不过群殴,总是吃亏,后来他十几岁时干脆跑到城里打工,跟人学武艺,功夫也越学越精,不久就入了帮会,坏事干尽。可是,牛利詹不想当小弟,就偷偷地溜回珠展村,当上了本地的恶霸,专向那些工厂、店铺、饭馆征收“保护费”,而且越收越狠,小店铺撑不住,纷纷关门歇业,工厂勉强维持着,但日子也不好过。牛利詹有了钱,心也开始野了,招了一批小混混,有事没事调戏妇女,后来还霸占了一个小寡妇,玩腻了又将人甩掉,后来还差点强奸了两个姑娘。村民们火了,几个年青力壮的跟“牛魔王”干起仗,却被“牛魔王”和一群混混打得浑身是伤。从此村民们都不敢惹他,一看见“牛魔王”就避得远远的。虽然有人报过警,但奇怪的是,警察抓了牛利詹没关多久又放了出来,村民一打听,才知道牛利詹在城里有一个多年未见的亲叔叔,这叔叔竟然就是去年才上任的本市市长,牛市长一发话,村派出所哪敢得罪呀?赶紧就放了人。村民们本来就怕牛利詹三分,现在有了市长叔叔,牛利詹就更牛了,从那时候起就得了个外号叫“牛魔王”,马仔也越收越多,形成了十几人的犯罪团伙,胆子越来越大,保护费也涨了一倍,哪家工厂不给钱就砸它个稀烂。老板们不敢惹,每月乖乖地交钱。可偏偏珠展炮竹厂的老板罗聪维例外,他一股犟脾气,人称“炮仗王”,从来不交保护费,敢对“牛魔王”派来的马仔放言:“一分钱不给!”马仔回去通报,“牛魔王”气得一拍桌子,率了几个兄弟上炮竹厂寻事儿,又踢门又叫骂。炮竹的几个青年工友看不过眼,没等老板发话,就冲出厂门和那般混混打起来,结果两败俱伤。警察将打架的人带走,村民们原以为“牛魔王”会被拘留十几天的,谁料第二天就放了出来,反倒是那几名青年工友被关了三天。

  “牛魔王”释放后,更加放肆了,派混混到炮竹厂传话——再不交保护费就砸厂子。本来,人人都以为罗老板吃了亏会服软,不料他更犟了,对混混撂了一句狠话:“传话给你们老大,他敢来砸厂子,老子就放炮仗炸他!”混混一听吓得赶紧溜回去禀报,“牛魔王”气得猛跳三尺高,他破口大骂:“珠展村是老子的地盘,从村长、镇长一直到乡长都让我几分,一个破老板敢这么横?”气归气,骂归骂,“牛魔王”却不是傻瓜,他没有硬来,弟兄们虽然都有家伙,如果硬碰硬还是会吃亏的,因为炮竹那玩意真要爆炸起来比大砍刀要厉害,于是,他密谋半夜行动。

  次日凌晨两点,在“牛魔王”的指挥下,十几个混混围住炮竹厂,老大一声令下,混混们翻墙而入,见人就砍、见物就砸。因为事前有吩咐,只能砍伤,不能砍死。炮竹厂十几个工友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全都吓坏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砍翻在地。罗老板住在二楼的单间,被几个混混破门而入硬拖出来,一轮拳脚打得他遍体鳞伤,动弹不得,他双眼模糊,隐约看见一个铁塔般高的人影走来,他知道,此人一定是“牛魔王”,他心里反而很庆幸,因为正巧他的老婆到省城看望正读大学的女儿,避过了这一劫。

  “‘炮仗王’,你他妈比我还牛啊,敢跟老子作对?!”“牛魔王”上前狠踢了罗老板一脚,又冷笑着蹲下来,“欣赏”着浑身颤抖的血人,“罗老板,听说你要用炮仗来‘招呼’我,你真够热情的,我‘牛魔王’受不起呀,不如这样,我借花献佛,用炮仗来‘招呼招呼’你怎么样?啊?哈哈哈……”围观的混混也放肆地大笑,“牛魔王”一挥手,一个混混踢开仓库门,从里面捧了一大串花炮出来,将罗老板扶起来坐着,用花炮绕了他的腰捆了几圈。

  “怎么样?罗老板,你跪下磕三个头,喊两声爷,我就不点火。”“牛魔王”一脸奸笑。

  话音刚落,几个混混也跟着起哄,又踢又打,想逼罗老板下跪,“牛魔王”一瞪眼:“住手!我要让他自己跪下。”

  坐在地上的罗老板努力地撑起身子,看样子想要下跪,混混们见状笑得更厉害了,知道罗老板终于服了软。可是不一会儿,混混们的笑容僵住了。罗老板似乎在用尽全身的力气艰难地站了起来,他仰视着高他一个头的‘牛魔王’,再看看周围,除了混混,剩下的就是一群摊倒在地上的受伤工友。

  “牛利詹,你、你只要放过全厂工友,我就给你跪下!”王老板吃力地吐出这句话。

  “妈的!敢跟老大讲条件,砍他!炸他!”混混们群情激动,“牛魔王”冷静地挥了挥手,止住众人,“好啊罗老板,讲义气啊,行!我不难为你的工友!”

  “但你要放他们出去!”

  混混们火了,挥刀想砍,“牛魔王”喝了一声:“干什么?!你们!抬他们出去!”混混们无奈,只好将受伤的工友抬出厂外。

  “现在工友都走了,你下跪没别人看见,怎么样?我牛某人够给你面子了吧?”

  “好!牛老大,你给我面子,我一辈子记得你的大恩大德。”

  “少废话!到底跪不跪?!”混混们早就不耐烦了。

  “跪?嘿嘿!咱这儿的炮仗都不贵,便宜得很,嘿嘿……”罗老板答非所问,看上去有点疯疯颠颠。

  “你说什么?!疯了你!我让你跪下!听见没有?”

  罗老板冷笑一声,右手哆哆嗦嗦从裤子里拿出一件长方形的塑料物品,众人一看大吃一惊,这是打火机呀!还没等“牛魔王”反应过来,罗老板突然用尽全力扑过来紧紧时抱住“牛魔王”,“牛魔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懵了,他知道,接下来,罗老板一定会点燃身上的炮竹,想同归于尽。混混纷纷冲上前去抢打火机,“牛魔王”也在挣扎,想努力扯开罗老板。突然,只听“噌”的一声响,打火机点着了,一束火苗串了起来,混混们吓得跳出几米外,这串大花炮一旦烧起来,会把近距离的人炸瞎的。“牛魔王”就更慌了,他用力钳住罗老板的右手,鼓起一口气想吹熄打火机,罗老板早料到这一招,他突然伸出左手去捂“牛魔王”的嘴,两人扭打着,眼看火苗就要凑近花炮,幸亏“牛魔王”力大,他大吼一声,奋力将罗老板整个人摔出几丈远,“牛魔王”还未定神,那只打火机已经跌落在了仓库里,没等大伙儿反应过来,就听到一连串巨响,仓库已经炸开了花,鞭炮在连环爆炸,一串串烟花从里面飞射出来,像无数条火龙。“牛魔王”和混混们措手不及,被烟花射得浑身是伤,连跑带跳奔出工厂。“牛魔王”气踹嘘嘘地回头看,刚才那几下突发的变故,他都来不及害怕,现在安全了,才觉得心脏在狂跳,浑身在筛糠。事情闹大了,炮竹厂大爆炸,厂子毁了,罗老板死定了,“牛魔王”和混混们趁乱溜走了。

  足足二十分钟后,烟花炮竹才熄灭,而厂房却燃起了大火,附近的工厂和村民们闻声赶来救火。经过两个多钟头的扑救,大火终于被扑灭,厂房被烧得焦黑,垮塌了一半,受伤的工友哭着喊着冲进工厂翻砖掀瓦,“罗老板!罗老板!”工友寻个遍也没发现人,奇怪,人怎么不见了?就算炸烂了身子,也不会手脚、躯干都不见啦。老板难到人间蒸发不成?

 

二、起诉恶人

 

  正在工友遍寻不获时,突然有人在厂外一侧惊叫。工友们连忙赶过去,发现罗老板倒在一条排水渠上,浑身透湿,不知生死。工友们连忙扶起他做人工呼吸,一番折腾,终于将罗老板救醒。罗老板缓过神来,才道出了逃生之路。原来,仓库爆炸后,烟花乱窜,但好在都是往高处射,趁着混混们逃跑的时候,罗老板扯掉身上的炮仗,连滚带爬进了冲凉房(粤语:洗澡间),开大水龙头淋个透湿,并用湿毛巾捂着嘴巴,趴在地上想爬出去,可惜厂房塌了,把正门堵死,于是他又转回去想爬出后门,后门也着了火,四处都没有路。他只好躲回冲凉房继续淋水,火势开始变大,浓烈的火药味和黑烟熏满了厂房,罗老板几次差点昏倒。趁着火热变弱,他挣扎着踢开已经烧破的后门,没走几米远就扑倒在排水渠上昏倒了。

  望着炸毁的厂房,罗老板痛心不已,猛怪自己太过犟脾气,当初要是给了“保护费”,就可以保住厂子,现在可好,厂子没了,货也烧完了,人都受伤了,以后还怎么活命啊?想到这些,铁打的汉子禁不住放声大哭。工友们也纷纷落泪。哭过一阵子,一名老工友站起来,拍拍胸脯说:“老板,你平时待我们不薄,今天你有难,我们不能赖着你,我们这点伤不算什么,以后我们自己找活干。”话音刚落,工友们纷纷响应,罗老板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最后,他表示,工友们的恩情我罗某一生不忘,他日若能东山再起,我第一个招你们回来。工友们都相信他没有说大话,想当初,罗老板很能吃苦,也很有干事业的决心,几年之后就发了家,以他的才干,过几年再开厂子也是很有可能的。

  天已经亮了,面目全非的炮竹厂外聚满了大批围观的村民,村长、镇长、乡长、医生,还有乡派出所的干警全来了,乡长向罗老板和工友们调查了情况,于是下令:安顿好受伤群众的生活和医疗,并责成乡派出所全力追捕“牛魔王”犯罪团伙。

  罗老板和工友们终于舒了一口气,这日子又有了希望,他们希望警察尽快抓到“牛魔王”,还他们一个公道。

  事隔一个月,“牛魔王”团伙相继落网,即将在市中级法院受审,罗老板将作为控方起诉。根据控方律师分析,主犯牛利詹因情节严重,证据确凿,可能判有期徒刑15年,其他歹徒可能判3到5年不等。这一消息让罗老板和工友们振奋不已,他们奔走相告,村民也舒了一口气,法律,终于要还他们一个公道了。罗老板感到,今天的天特别晴朗明亮,山特别的青葱,水也特别的清澈。他向村长表示,日后,他还会在珠展村开厂的,只是资金方面,希望村长能出面跟村民筹钱。村长一直为“牛魔王”的事过意不去,就答应请求,但也声明不保证一定能筹到足够的钱。

  两个月过去了,村长只筹到一小部分资金,离开厂用的钱还差老远,这时,“牛魔王”团伙马上就要出庭受审了。罗老板带着几个工友代表赶到省城,找一间便宜的旅馆住下,并联系了律师,律师再一次表示,一切证词照旧,这场官司稳赢。罗老板放下心来,拿着律师交给他们的打印资料和工友们回到旅馆,等后天一早就上庭。

  罗老板在旅馆冲凉的时候,屋外有人敲门。工友开门一看,来者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高高瘦瘦,左眼是瞎的,问他找谁,他说找罗老板。罗老板在冲凉房里听着声音耳熟,披着浴巾就走出来,一看来人,禁不住惊呼:“阿柱哥!是你!”

 

三、恩人相赠

 

  在旅馆附近一家优雅的餐厅包间里,坐着两个中年男人,一个是胖胖的罗老板,一个是瘦瘦的阿柱。十五年前,二人在东莞一家炮竹厂共事,那时的罗老板还是叫罗子,有一天厂里发生大爆炸,罗子吓傻了,蹲在地上不知怎么办好,是阿柱冒着生命危险将罗子背出来,两人都炸伤了,罗子只是腿部受轻伤,而阿柱,却炸瞎了一只左眼。二人出院后,阿柱去深圳打工,再也没有消息,连电话也不留,罗子想道一声谢都没办法,心里总觉得很歉疚。这突然间,救命恩人出现眼前,怎能叫罗老板不激动啊?

  提起当年之事,阿柱倒是显得很豁达,他哈哈一笑摆了摆手,“无论啥事儿都是‘一眼看穿’,不挺好嘛?我不照样娶老婆生儿子吗?日子过得挺开心的。只要拥有一颗平常心,你就会过得很快乐,呵呵呵——”

  罗老板惊愕地望阿柱,他没想到对方的心胸如此宽广,活得真是很超脱啊。“柱哥,无论怎么说,您这份恩情,我永生不忘,唉——只可惜我现在什么都没了,不知拿什么来……”

  阿柱一挥手:“唉!罗子,这叫什么话?把我当什么人?”

  “哦,是的,是的,真的很抱歉。”罗老板忽然想了什么,“哦,对了柱哥,刚才我太激动,忘了问您,您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炮竹厂的事件早就登了报,报上又说,你后天就要去告那个姓牛的,所以,你一定住市里,我通过报社记者打听到你的住处。听说你现在靠村里的救助维持生活和医疗。”

  这番话说得罗老板低头不语。

  阿柱继续说:“这些年我在深圳做证券交易赚了不少钱,”他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张支票,“这里有150万,你拿去,一,补养身子,二,重整旗鼓。”

  “柱哥,你、你……不!不!”罗老板急得连连摆手。

  “罗子,难道你不想重开炮竹厂吗?工友们可都盼着,我都听说了,他们都夸你是个仁义的老板。”

  “可我……”

  “你就顺了老哥的意吧,别忘了,你还要养家,女儿还有一年大学要读。”

  罗老板哆哆嗦嗦地接过支票,哇地一声哭起来。“柱哥,我、我给你下跪了。”罗老板刚想屈膝,阿柱赶紧扶起他,“快别这样,太见外了。这钱,咱们可说好了,是借,等你赚了钱,再慢慢还给老哥不迟。”

  “行!这钱我一定还,我现在写个借条吧。”罗老板想从兜里掏出笔和纸,又被阿柱摁住。“以咱哥俩的生死交情,还用得着写借条?”

  罗老板愣住了,150万不是小数啊。阿柱看出了罗老板的心思,他叹了口气:“罗子,这次我能找到你,也得亏一个人。”“谁?”“牛市长。”这话像一瓢凉水兜头将罗老板淋个透湿,他突然觉得有一种不详之兆。

  “罗子,我不想说太多了。”阿柱又掏出一张大信封,“他让我交这个份材料给你,你看了就明白。”

  罗老板打开信封,里面装着一份打印稿,看毕,他双手禁不住颤抖,这是一篇翻供的证词啊,只要他照着这份稿件出庭念,“牛魔王”的罪可以降到很轻很轻。罗老板艰难地抬起头望着阿柱,“柱哥,你为什么非要……”

  “我实话说了吧,牛市长就是我的二表哥。”

  “什么?!二表哥?!”

  “当年我被炸瞎了眼,出院后四处找工都没人要我,是二表哥通过关系介绍我进了一个很不错的单位。当然,他让我去深圳这么远,也是不想惹人注目。若不是他,我现在还在街边捡垃圾。我到了深圳站稳了脚跟,没几年就成了家,唉——二表哥对我有恩哪。我的大表哥,也就是‘牛魔王’的爸,临死的时候嘱咐过我二表哥,要帮忙照看好儿子小牛崽,我二表哥也答应了,他当了市长后也想介绍小牛崽进机关,偏偏这家伙天生野脾气,不想混机关,非要混黑道,二表哥最后也没法管了,小牛崽才越来越放肆,终于闯了大祸。我去拘留所探过他,小牛崽很后悔,很怕坐牢,听律师说,一旦罪名成立,少说要判15年哪。”

  “15年?!”罗老板打了个寒战,“所以,你们就要花150万买回‘牛魔王’15年的自由身?”他故意将“你们”两个字说得很重。

  “罗子你想一想,小牛崽烂命一条,又没钱,判他再狠也赔不了你一个厂啊。”

  “我……”罗老板欲言又止,阿柱说得有理,但罗老板实在不愿接受仇人的恩惠,他明白,这笔钱绝对是牛市长出的,若非他的包庇,“牛魔王”哪敢如此猖狂?

  见罗老板犹豫,阿柱急了:“难道你连老哥的面子也不给吗?150万,再加上15前的一份恩情,难道你还嫌少吗?”

  这句话像一记重拳打在罗老板的心头,他呆住了,伤人炸厂事件如此恶劣,对他而言可谓奇耻大辱,此仇不报,何以为人?可是,面对救命恩人,十几年后的今天再度出手相救,到底是接受还是回绝?他心里犹如台风下的珠江浪潮一般汹涌翻腾。一方面,恩人相赠复相迫,另一方面,工友们都磨拳擦掌决心要告倒“牛魔王”,罗老板急得猛敲脑袋,突然,他“啊”的一声倒在桌上昏过去。

 

四、两难抉择

 

  在本市某三甲医院的病房内,罗老板躺在病床上,木然地望着窗外一片秀美的花园,可他的眼神,跟看一片坟墓没什么区别。无论太太、女儿和工友怎么呼喊,他就是没反应。这时医生带着检验报告走了进来,大伙儿都围了上去,医生微笑着说:“病人各方面检查都正常,并无大碍,只是心理过于紧张才导致短暂休克,休息半天就可以出院。”大伙儿终于松了一口气。罗太太坐在床边拉住丈夫的手说:“老公,你最近为了这场官司忙坏了,你别担心,律师说过,所有证供都很充分,这场官司我们赢定的。”罗太太以为这番话会让丈夫高兴,可丈夫最怕听到的就是这些话。

  “老公,你的老朋友阿柱给了我一张支票……”

  “什么?支票?”罗老板像被针扎了似的突然撑了起来,“在哪儿?”

  罗老板终于肯说话了,大伙儿高兴坏了,可他们哪里知道这其中的过节。罗太太笑咪咪地说:“看你急的,我已经兑成现金了。”

  “你、你兑了钱?!”

  “老公,你又不是不知道,村里捐的那点钱哪够你们的医疗费呀?你们十几人的医疗伙食,都花了医院三万块呢,还有工友们的一个月工资,差不多两万了,我替你做主,该还的还,该发的发。”

  “你、你……”

  “别这样老公,你难得有这么一位生死之交啊。别忘了,你承诺过要重开炮竹厂,还要雇用这些老伙计呀。”

  工友们也纷纷劝慰:“老板,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有了钱什么都好办,别说咱们,你姑娘还要交五千块的学费呢。”

  女儿秋金开心地握住爸爸的手:“爸!前几天学校催交学费,可把我急死了,正好有了这笔钱,这不!妈给了我五千,我交了。爸,阿柱伯伯真是雪中送炭哪。”

  看着大伙儿一个比一个开心,罗老板真不知该咋办,现在是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这场官司,咱们还打不打好呢?”罗老板冷不防嘣出这句话,闹得大伙儿莫明其妙。

  “老公,你没发烧吧?”太太摸了摸丈夫的额头。

  “老板,你这叫什么话?好端端的干嘛要放过那王八蛋?”

  “老公,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可别瞒着我们。”

  罗老板长叹一声,将见到阿柱的经过说了一遍,大伙儿才恍然大悟,罗太太花出去的钱已经无法收回了,工资、医疗费、伙食费、住宿费,还有女儿的学费,共花了将近6万元,剩下的钱重开炮竹厂还是绰绰有余。病房一下子静了下来,大伙儿都不说话,只眼巴巴地看着罗老板。

  “老公,我们没辙了,就听你一句话。”

  罗老板望着天花板又长叹一声:“这都是命啊。”叹罢,又转过身躺下,闭上眼睡了。

  终于到了开庭的日子,一切都在阿柱预料的那样,在控方律师惊愕的目光下,罗老板艰难地宣读了那份证词。

  一周之后二次开庭,一审做出宣判:被告牛利詹误伤罪名成立,判有期徒刑两年,其余同伙被判半年到一年六个月不等。在听众席上的阿柱长舒了一口气,他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庭审结束后,牛利詹表示不再上诉。

  法庭外,罗老板被妻女搀扶着走下楼梯,他觉得两旁都有人在看着他,他望望左边,是年轻律师愤怒而鄙视的目光;再看看右边,是阿柱感激的目光。这两道目光,仿佛就像两道强力烟花一样直穿自己的身体,让他跌了一个趔趄,差点没栽下楼梯。

 

五、恶习不改

 

  罗老板和工友们回到了珠展村,遵照当初对村长的诺言,在原来的厂址上开始重建,不到三个月,炮竹厂终于建了起来,而且,吸取了爆炸事件的教训,将车间、仓库和宿舍楼相互隔得很远。珠展炮竹厂凭着以往良好的信誉和质量,仅用了大半年,业务量恢复到以前的水平。看着红红火火的厂子,罗老板心里颇觉安慰,当初跟阿柱的交易,才会有今天的好日子,看来,当初的抉择是对的。现在,厂子旺了,女儿也快毕业了,一切都那么顺利。想到这里,罗老板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两个多月后的某一天,罗老板正在巡视厂房,采购员小李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

  “小李,你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老板,大事不好了,牛、牛魔王,回来啦!”

  “什么?他不是判了两年吗?明年才到期啊,你有没有看错?”

  “绝对不会看错。不信你去看看。”

  罗老板连忙跟着小李走到村口,只见前方有一群人嘻嘻哈哈的,中间赫然就是铁塔般的“牛魔王”。很快,“牛魔王”也看到了罗老板。罗老板一阵紧张,但马上又平静下来,他想,“牛魔王”毕竟坐过牢,估计不敢再放肆。果然,“牛魔王”笑呵呵地走上前挥手:“罗老板,别来无恙啊,听说你很快重开了厂子,生意还挺红火的嘛,罗老板真是商业奇才呀,恭喜发财哦!”

  罗老板冷冷一笑,扫视对方的同伙,他们全是“牛魔王”的“旧部”。“牛利詹,你也很快出来嘛,改造得不错吧?”

  “牛魔王”放声大笑:“哈哈哈——不错,我在监狱里立了功,所以提前释放。”

  “立功?你立了什么功?”

  “牛魔王”怪笑着瞅了瞅旁边一个混混:“我这个伙计有个发羊吊的毛病,每年发两次,幸亏我懂得抢救,不然他早死了,救人两次命,你说该不该立功啊?”

  “牛魔王”说罢,在混混们的簇拥下扬长而去。罗老板冷冷地望着他们的背影,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小李有点不知所措,“老板,您看他真地改造好啦?”

  “哼!未必,发羊吊,救人,恐怕是阴谋。”罗老板不无担忧。

  小李手脚开始哆嗦:“老板,怎么办?他们要是再……”

  “别紧张,以前我们不靠法律,吃过大亏,这次,他们要敢乱来,我们就报警,村里的不行就镇里,镇里的不行就乡里,乡里的不行就县里、市里……”

  “可市长是……”

  “再不行,就省里,不信没人治得住他。”

  一个月后,邮差送了两封信给炮竹厂,罗老板接过一看,一封是女儿的,信封好像被拆过又粘回去,罗老板想找邮差问一问,谁知邮差飞快地骑着自行车溜走了,喊也喊不回。罗老板无奈,只好撕开看一看,女儿在信中说论文通过了,马上就毕业,但省城工作太难找了,到处都说要有经验的,所以想在10号回家住几天。罗老板和太太看了又喜又忧:女儿终于大学毕业了,如果不能呆在城里,干脆回厂帮忙,做个文员,混几年工作经验也好。再看另一封信,竟然是牛利詹的请帖,说是家里装修一新,约罗老板过来吃饭。罗老板心里一沉:搞什么名堂?把城里人的那套也搬过来,都一个村的,又不是结婚,发什么请帖?罗太太也觉得不妥:“别去!八成是鸿门宴。”

  “哼!男子汉大丈夫,还怕了他不成?如果不去,他一辈子看不起你。我也想看看,你小牛崽子出了狱能搞出什么名堂?”

  罗老板揣着请帖大明大扬地走到牛家,眼前的景象让他有点惊愕。早年他去过牛家,比较破旧,而现在,不知啥时候盖起了漂亮的大院,再看酒席,早就摆了丰盛的几桌,同伙们正在张罗着,还有村长、村支书,连同几名80岁高龄的老人都被邀请了。“牛魔王”一见罗老板进来,连忙起身拱手迎接。

  看到对方如此客气,罗老板也不好意思摆出硬梆梆的姿态,他微笑一笑,大大方方地入了席。席间,“牛魔王”说了不少道歉的话,并声明从今往后,要重新做人,学罗老板一样做正行生意,让村领导和长辈们做证,让父老乡亲放心。村长、村支书只是笑了笑,点点头,不说什么,几位高龄老人懵懵懂懂地哼哼两声,也不知哼哼啥。

  酒过三巡,大伙儿都喝得脸红耳热,“牛魔王”忽然哭了起来,众人吓坏了,忙问何事。“牛魔王”抽泣了几下,说出了自己的苦处。原来,牛一伙人出狱后一直找不到工作,想请市长叔叔帮忙,偏偏人家避而不见,眼看着要饿死,幸亏阿柱表叔出现,给了他150万做买卖,可牛不懂生意,表叔就让他找罗老板想办法,将150万入股炮竹厂,顺便解决这群人的就业问题。

  听罢这番话,罗老板呆住了,又是150万,想入炮竹厂的股?说的好听,这是要吞并我的厂子呀。还有这群混混,当年砍伤我的工友,今天再招他们进来,不翻了天才怪。柱哥呀柱哥,你的救命之恩,还要我还到什么时候啊?罗老板暗告自己,绝不能心软。他拍了拍“牛魔王”的肩说:“小牛,别担心,你和你的兄弟只要是立心走正道,村领导和乡亲们都会替你高兴,正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哪。唉!可是你不知道行情啊,广东广西出过几次炮竹厂爆炸事故,死过不少人,工商局、消防局对炮竹厂管制得越来越严,设了很多限制,至于添人手嘛,罗叔我也是爱莫能助啊。你既然有150万,干脆自己办厂,自己做老板不是更好吗?”

  “牛魔王”抹了抹泪、摇摇头说:“其它行业的技术太深了,我不懂,做炮竹应该不难,可我也开厂的话不就跟您对着干啦?大家恶性竞争,赚不了钱还伤了和气嘛。”

  罗老板有点不耐烦了:“那你想怎么样?”

  “牛魔王”狡黠一笑:“您那些工友,有的年纪挺大的,不如早点退休,换些年轻的,手脚也利索。”

  罗老板一听火冒三丈,狐狸的尾巴终于要抖出来了,什么“手脚利索”,只怕是手脚不干净。他强忍着怒火,冷笑一声:“哼!小牛啊小牛,你算盘打得不错嘛,以你的智慧和人手,做什么生意不能赚?偏要惦记着你罗叔的厂子。我的厂,最老的工友还可以干10年,10年之后,再考虑换人的问题。如果你真想开炮竹厂和我竞争,没关系,你能做正行,走正道,就算把我的厂子挤垮喽,罗叔我绝不怨你半句。对不起,我有点不舒服,要早点回家休息,谢谢你的热情招待,告辞!”

  罗老板大踏步走出牛家大院,没走多远,就听到背后骂声一片,“老家伙,还是那么犟……”

 

六、恶梦重现

 

  回到家里,罗老板将赴宴的事跟太太说了,太太慌了神,罗老板却很镇定,他相信,经过一次坐牢,“牛魔王”不敢像以前那样胡来,他不就有个叔叔当市长吗?就不信他能只手遮天。

  次日,采购员小李跌跌撞撞地跑回厂子,罗老板一瞧,小李满脸青瘀,一问,原来几个混混守村口的路上找茬,跟小李打了起来,小李打不过就跑回厂,罗老板没有动怒,他冷静地抄起电话报了警。

  警察很迟才来,向小李询问了情况后,丢下一句“我们会处理的”就走了人。

  三天过去了,派出所还没有消息,罗老板打电话过去一问,警察有点不耐烦,说案子查过了,对方说小李先动的手,他们也被打伤了,罗老板禁不住大骂:“你当的什么警察?都三天了,我不问你还不肯说是吧?你不想想,小李一个人敢惹对方三个人?信不信我找上面投诉你?”警察听了反而不着急,说这一切都按制度办事,我们会继续追查的。气得罗老板摔下电话,他想,照这样下去,哪个工友敢出村?不行!找乡里投诉去,他刚要抄起电话,被太太一把按住了。“不就是打架吗?一点小伤至于惊动乡里?人家这么多大案子还管不过来呢,你怕不安全,多带几个工友出去就是了。”罗老板心想也对,于是他喊了小李,叫他带上三个工友一起出村采购。

  可没到一个钟,四个工友鼻青脸肿地跑回来,一问,又是那群混混,这次有八个人守在村口。罗老板忍不住拍桌大骂:“牛崽子,又想当‘牛魔王’了!”说罢,罗老板气冲冲地走到牛家大院猛拍大门,拍了很久,“牛魔王”才衣衫不整地拉开了门,端出一脸的痞笑:“哎哟!罗叔,啥事儿气得歪鼻子歪脸的?”

   “哼!‘牛魔王’,你是不是想二进宫?”

  “哎哟哟,罗叔,瞧你说的,我早就洗心革面了?”

  “好!你现在将村口那八个混混喊过来。”

  “牛魔王”哈哈大笑:“罗老板,你是不是想说,我的兄弟跟你的伙计打架啦?别激动嘛,你怎么知道不是你的伙计先动手呢?”

  “哼!每次都是你们人多,你说,我们会不会先动手?”

  “嘿嘿!这可难说啊,以前我们打伤过你的工友,工友肯定怀恨在心,处处找我们的茬,先动手也是有可能的嘛。”

  这下轮到罗老板哈哈大笑了:“我说‘牛魔王’,你跟城里人学会了嚼舌头吧?一群大男人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守在村口,见着我的工友就挑衅,你是有意跟我过不去吧?”

  “行行行!罗叔,我不跟你嚼舌头,明说了吧,我只想入炮竹厂的股,大喇喇150万投资啊!这样好事儿上哪儿找?两家和好,皆大欢喜,不是挺好的吗?我已经浪子回头,你就不能拉我一把?”

  “哼!说得真好听,你明摆就想吞并我的厂子,真的死性不改。”

  “牛魔王”忽然脸色一沉:“罗老头,老子已经给足你面子,请你吃请你喝,当众哭着求你,你竟然一步也不让。别忘了,我叔叔给了你150万,才会让你早点翻身。”

  罗老板心下一沉:果然是牛市长出的钱。

  “牛魔王”见罗老板愣住了,不禁得意洋洋:“呵呵!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了吧?”

  罗老板也不甘示弱:“哼!这笔钱,不也让你早点出狱吗?再说,我不理这钱是谁出的,我只认你阿柱表叔,钱我迟早会还的,别说150万,就算要我还200万,凭我的本事,也能还得起。”

  “你、你……老东西,敢驳我面子,如果不看你是长辈,我现在就打你。”

  “哼!你敢乱来,我就报警。”

  “你去报啊!你的伙计就是我叫弟兄打的,怎么样?炮竹厂的人休想出村,老子见一个打一个,往死里打。你报到乡里啊,报到市里啊,报到天上啊?”

  “好!你等着!”罗老板摔门而出,回到厂里,叫太太开电脑打一份材料,太太知道事情闹大了,也不敢说什么,照办说是了,丈夫一边念,太太一边捉虫似地慢慢敲完。打印好材料,怎么送出去呢?村口有恶霸守着,交给邮差也不放心,用传真?也不知道省公安厅的号码,上网查?这新科技只有女儿才会。一想起女儿,罗老板倒抽一口凉气,他望望墙上的日历,今天是10号,是女儿回家的日子,再抬表一看,糟糕!现在已经四点了,女儿就算搭早班车的话就应该到了。太太也慌了,抓起电话直拨秋金的手机,响了几声后接通,突然听到女儿惊叫一声,就断了线,再打过去,提示说关机。两口子吓坏了,女儿莫不是被人绑了?

  罗老板心急火燎地赶到厂房,喊了十几个工友,操上木棍、铁通直奔村口,工友们磨拳擦掌,恨不得跟那帮混混干一仗。果然,那帮混混还在,而人数就有十几个,远处,有辆小货车匆匆驶向仙人山的方向,一拐弯就不见了,肯定是他们绑架了女儿。

  罗老板冲着混混们大声喝问:“你们是不是绑了我女儿?!”

  混混们相互挤眉弄眼,为首的一个嬉皮笑脸地问:“你女儿?长得什么模样?漂亮不?要是马马虎虎,老大还看不上呢,哈哈哈——”混混们发出爆炸般的笑声。

  “打呀!”罗老板一声令下,工友们挥舞着家伙冲了过去。混混们手上没家伙,被打得哇哇大叫。

  就在这时,村口开来一辆警车,十几个带枪武警跳下来喝令众人不许动,统统蹲下。混混们赶紧换了一副委屈的嘴脸,指认罗老板先打人。罗老板傻了眼,自己确实是打人在先,而且还带家伙,他暗叫后悔,中了“牛魔王”的计。他连忙申辩,说女儿失踪,一定是“牛魔王”的人绑架了,刚才还看见一辆小货车开走的,一定是他们绑架了女儿。可是,口说无凭,警察不相信,将一群人押回乡派出所审问。

  折腾了一个晚上,混混们全放了,罗老板和工友们被刑事拘留15天。罗老板急得像热窝上的蚂蚁,女儿至今下落不明,厂子只剩几个人,万一“牛魔王”又去寻事,可怎么顶得住啊?

 

七、万箭穿心

 

  罗老板被拘留后,突然明白“牛魔王”使的是连环计:先指使人偷拆女儿的信,得知秋金10号回家,于是派人埋伏绑架,并让混混们做戏激怒自己先动手,好让武警逮个正着。这个“牛魔王”越来越可怕了。

  一转眼三天过去了,这三天就好像三年,罗老板每天寝食难安,求菩萨保佑女儿别出事。太太天天给派出所打电话,转告丈夫说仍然没有女儿的消息,警方也说在找,可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到了第四天的中午,警察叫罗老板出去,说有朋友要见你。罗老板心想,难道是“牛魔王”来看我的笑话?罗老板忐忑不安,出来一看就傻了眼,来者竟然是阿柱……

  在阿柱的周旋下,乡派出所放了罗老板和工友们。临走时,阿柱悄悄将罗老板拉过一边耳语一番,罗老板脸色大变,没想到整件事的背后有这么复杂的原因。原来,牛市长暗中操控受贿卖官,被一名正直的干部掌握到证据,写举报信给上头,不料这封信却被牛市长截获,为铲除眼中钉,牛市长给了侄子10万元,让他暗杀了那名干部。为避风头,“牛魔王”潜回珠展村,大半年没敢出城,由于他掌握了叔叔的黑幕,牛市长就一直包庇着侄子,任由侄子在村里胡作非为。自从发生了炮竹厂事件,“牛魔王”被抓,他暗中托人向叔叔求救,牛市长了解这个无赖侄子,如果不保他,他肯定会把丑事抖出来。但是靠以往的熟人关系一路买通下去肯定行不通,因为这是恶性爆炸案,上级、媒体、社会都很关注。在他心急如焚之际,刚好表弟阿柱来本市探亲,说起了跟罗聪维的一段旧事,牛市长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软磨烂缠地说服阿柱向罗老板送钱,并承诺事成之后调阿柱回本市税务局当一个清闲又高薪的科长,阿柱拗不过情面就答应了。

  再说“牛魔王”,被关押以来一直收不到市长叔叔的消息,以为叔叔一定不想救他了,所以他抱着大家一起死的念头,寻思着怎样将市长买凶杀人的事捅出去。正好阿柱表叔去拘留所探望,并买通看守,得以跟“牛魔王”秘谈,“牛魔王”刚开始并不知道表叔是叔叔派来的,就一时冲动把买凶杀人的事告诉给表叔,阿柱大吃一惊,幸亏他留了一个心眼,一进门就开启手机录音功能,原本是为了搜集证据,防止牛市长日后翻脸不认人用的。

  阿柱回家后,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很深的漩涡。他思想斗争了很久,还是决定顺了牛市长的意,向罗老板送钱。庭审结束后,牛市长果然将阿柱调到税务局当科长,可这样一来,阿柱也顺理成章成为任牛市长的一颗棋子。阿柱感到上了贼船,但事已至此,也只好得过且过。一年后“牛魔王”出狱,对罗老板依然怀恨在心,他向市长叔叔要了150万,想设计吞并炮竹厂。牛市长为了满足侄子的欲望,让阿柱做为中间人,事先对各级公安局、派出所打过招呼,阿柱迫于市长的淫威,只好违心地干下去。直到他获悉“牛魔王”竟敢绑架罗秋金并设计陷害罗老板时,他的良心受到极大的谴责,于是他这次照旧打着市长的旗号来乡里要求放了罗老板,乡派出所不敢多问,马上放人。阿柱告诉罗老板,秋金被“牛魔王”绑架到仙人山仙子洞,“牛魔王”身上有手枪和冲锋枪,从黑市买来的,准备用来收拾另一群黑帮。罗老板大吃一惊,就想赶回去救人,阿柱一把扯住他,说先别慌着救人,他早已计划好了。他事先用可变声的电话将“牛魔王”绑架罗秋金的事报告给省公安厅,很快就会有武警前去营救,刚刚和武警的指挥官联系过,他们的车子就快到乡里,让罗老板千万别走漏风声,连工友也不要讲。罗老板又悲又喜,他一屈膝,就想给阿柱跪下,阿柱连忙扶起,暗喝道,赶紧回村跟武警会合,记住,千万别让那群混混发现,以免转移人质。罗老板一想到女儿又心急如焚起来,他马上到外面包了一辆车,和工友们一起回村。

  看着远去的罗老板,阿柱长叹一声,他做出了人生最大胆的决定:他不但报了警,而且还将“牛魔王”的录音光盘快递给省纪委以及省公安厅。一切计划安排妥当后,他和妻儿将悄悄回到深圳,再也不踏入这个是非之地。

  再说罗老板和工友们雇车赶回去珠展村,他们在离村口五公里外的一个山坡旁停下,这里正是前几天那辆小货车拐弯的地方,有一条小路通向仙人山,在村口把风的混混是看不见的。罗老板跳下车,发现路面没有新鲜的轮胎印,证明武警的车还未到,如果现在带人上山,又怕“牛魔王”有枪,狗急跳墙杀了女儿。罗老板花了极大的力气克制住冲动,他脑海中突然闪出一个大胆的假想:女儿一定被“牛魔王”强暴了,假设武警救了女儿,捉住了“牛魔王”,到头来,凭借牛市长的关系,或者说更上一层的关系,“牛魔王”没坐多久的牢又得放出来继续害人,而如果我现在亲手杀了他……罗老板越想越觉得浑身发抖,心脏狂跳。下定决心后,罗老板叫几个工友守在村口,只要看见警车来,就马上打手机通知他,他独自一人抄小路回到厂里。

  大约过了20几分钟,果然来了一辆武警车,上面十几名带枪武警,工友们一瞧,这批警察不像上次那批,小李赶紧打手机,罗老板在电话里说:“你们跟警察说,我女儿被“牛魔王”绑架到仙子洞,你一个人带路。”小李听了大吃一惊,连忙喊住警车,要求带路。武警载上小李直奔仙人山,到了山脚警车停下,小李一马当先冲上去,后面一位指挥官和十几名武警握着冲锋枪跟着上去。

  不到10分钟,小李带着武警摸到了仙子洞口,他向后面的武警打了个手势,指挥官喊他退下去。小李赶紧溜开卧倒。指挥官远远望着仙子洞,洞口很窄,易守难攻,硬闯进去会吃亏。指挥官拿起扬声器喊话:“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是武警,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马上释放人质,缴枪投降!”可他连喊了三次都无人应,指挥官想,难道是情报出错?大伙儿竖起耳朵听,从洞内传出一阵闷响,似乎有人被捂着嘴,看来情报没错。

  “里面的人听着,我数五下,再不出来我们就冲进去开枪!”话音刚落,洞口传出几声枪响,一梭子弹打出来。指挥官火了,情报一点没错,歹徒确实有冲锋枪,他转身问小李:“这个洞有没有其它出口?”小李说没有,但这个洞很大很深。指挥官有了主意,他做了个手势,一名年轻武警向洞里投了一颗辣椒催泪弹,烟雾冒了出来,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反应,武警再投一颗,过了一会儿,终于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啪啪啪!”一梭子弹又打出来,指挥官冷冷一笑,心想:你牛啊!看你还能撑多久?他一挥手,第三枚辣椒催泪弹投了进去,咳嗽声更加频密。

  “我、咳、咳、咳……他妈的!我、我投降,咳咳,你们别开枪,咳、咳……”里面传来“牛魔王”沙哑的声音。

  “先把人质放出来!”指挥官大喝。

  “牛魔王”无奈地扯掉秋金口中的布,用刀割断捆绳,衣衫破烂的秋金发疯似地钻出洞口,扑倒在指挥官的身边颤抖。“警察,他、他是个疯子!变态的疯子!你们要小心。”

  “臭丫头胡说什么?老子放了你,你居然敢咒老子?真他妈后悔没毙了你。”

  “你放心姑娘,有我们在,你别害怕。”指挥官安慰罢秋金,又冲洞口大喝:“牛利詹!放老实点!把枪举高,走出来!”

  “他妈的!咳、咳……哪来的臭警察?敢反了天?!老子迟早一个个灭了你们!”“牛魔王”一边骂一边走到洞口,由于洞口太小太矮,牛高马大的他只能猫着腰端着枪,小心奕奕地走出来,动作很慢。“臭警察,咳、咳,居然敢抓老子?也不打听打听我叔叔是谁?”

  看着骂骂咧咧的“牛魔王”猫着腰准备出洞,武警们个个紧张万分:这个家伙真嚣张,被围困了居然敢放两梭子弹,说了要投降居然又敢口出狂言,一定要小心,这种歹徒都是穷凶恶极的。武警们怕发生意外,都紧张地扣住板机瞄准“牛魔王”,只要他一有异动,就毫不犹豫地开火。

  正在“牛魔王”端着枪钻出洞口的一刹那,突然间,武警们听到一阵爆炸的巨响,糟糕!歹徒要拼命!说时迟那时快,十几挺冲锋枪同时向“牛魔王”猛烈开火,“牛魔王”发出一串凄厉的嚎叫,身上中了上百颗子弹,顿时变成一个巨大的马蜂窝。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爆炸声,为什么警察会开枪?没等他想明白,就轰的一声摊倒在地上。而爆炸声居然还在继续作响,武警们循声望去,只见罗老板站在身后远处的草丛中,提着一挂点燃的大花炮,咬牙切齿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牛魔王”。(关月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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