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陸沈》連載九 赤壁飛瀑

@ 15 老宅 三

二叔帶著修武在四叔家住了一晚上，今天一大早他們就出赤水縣城，沿著赤水河東岸走旱路，向南邊的山區老宅進發。因為從赤水縣城再往南，赤水河水流急、河道窄，只通行小木船，上水船更慢不說，還搖擺顛簸，二叔怕書箱掉水裏，可就撿不起來了。

這條旱路是清朝道光年間鄉紳們捐款修建的，從縣城沿赤水河東岸南下，到赤水河轉向東流的拐彎處截角埡，全部是青石板鋪成。

出縣城後便沿著很陡的石階爬山下坡，修武終於支持不住，坐進了籮篼。隊伍很快進了河谷丘陵區，青石板路在紅泥丘陵中起伏，延展在碧綠茂盛如汪洋大海般的楠竹林裏，挑夫們爬坡時都要「嗨喲、嗨喲」地喊號子，整齊的聲音在竹海裏回蕩，綿綿不絕。時不常他們還緊貼赤水河岸，看得見淡紅的河水奔騰于青山之間。

就這樣在竹海裏起起伏伏走了大半天，因為挑夫們抬著這麼沈重的大木箱，每半個時辰（一小時）就得停下休息。在赤水河轉向東流的轉折處鼇溪口【即大同河口，因大同河又叫鼇溪，是赤水河支流，源自古藺縣，經敘永縣入赤水縣，自南向北在截角埡鼇溪口注入赤水河。——作者註】南渡赤水河，進入大片河谷低丘地區，繼續向南，沿著赤水河的支流大同河西岸，走到一個叫大洞場（今大同古鎮）的地方過夜，從大洞場開始就進入山區。

竹海山徑

大洞場古稱苗蠻峒，南宋端平二年（1235年）袁世明將軍平定苗亂後，因此地有大瀑布，遂改苗蠻峒為大洞場。《說文解字》：「洞者，疾流也。」當地人稱瀑布為「洞」；清末大洞場留學日本早稻田大學的陳玉生、陳玉昆等五人建議改名大同場，取意孫中山所倡「天下為公，世界大同」，但是民間還是依舊稱大洞場。

綠框內藍線是修武去老宅石花園的水路路線，黃線是旱路路線。【赤水縣城就在合江赤水兩縣交界處，上半段合江境內是水路乘船，下半段赤水境內是旱路，穿過中國面積最大的丹霞地區（一千二百多平方公里）和亞洲最大的瀑布群，沿途竹海、丹崖、瀑布美不勝收，是今國家級重點自然風景區，有大面積珍稀活化石、國家一級保護植物、侏羅紀殘餘、唯一的木本蕨類植物——桫欏。——作者註】

桫欏

大洞場是個熱鬧的場鎮，是大同河上唯一的河碼頭，川鹽入黔的轉運站。十天三場，農曆一、四、七，每逢場期，趕場人多時，能有上萬人，是貴州北部最大的集市之一。大洞場鎮在大同河畔依山而建，沿河有成排的古老榕樹，碼頭水邊都是丹霞石條砌成的寬大臺階，鎮上有整齊的丹霞石板路，路兩邊都是整齊的房子。

二叔在鎮上買了這裏出名的曬醋，是用去青熏乾的粗大楠竹筒裝著的，二叔說，這經過長時間暴曬的曬醋，做糖醋魚最香。

大洞場，今大同古鎮，丹霞石砌成的碼頭石階遺跡、古老的榕樹。

第二天天一亮又起來，出了大洞場，進入一片河谷低山區，時常看到赭紅的山崖上掛下飛瀑流泉，這裏跟筆架山一樣，是很特別的丹霞地貌，是中國面積最大的丹霞地區。山崖紅豔如飛丹流霞，紅崖綠樹，襯著雪白的瀑布噴珠濺玉，煞是好看。

赤水丹霞赤壁

沿著大同河走到一個叫天生橋的地方，這橋是天然形成的一座丹霞石拱橋，過橋就離開大同河，跟著大同河的支流新橋溝【今華平河，自東南向西北注入大同河。——作者註】西岸繼續南行，進入河谷低中山區。溪谷兩邊都是大山的緩坡面，修築著齊整的梯田，中間夾著各式各樣的溪泉和大小瀑布【今華平瀑布群——作者註】，溪泉瀑布的水都流進新橋溝。

二叔說新橋溝是赤水最好的地方，長長的溪谷兩邊，都是平緩的大坡面，能開出大片寬寬的梯田，所以新橋溝裏稻田最多，稻田是最值錢的。整個貴州到處都是山，陡山坡開不出啥田，山高了也不愛長莊稼，新橋溝裏是中山緩坡區，剛好合適。二叔提高嗓音，喜滋滋對修武說：「看看我們這溪谷兩邊呀，每個山坡都是稻田那！」【即今著名的寶源梯田。——作者註】

這一片中山區都是上千米高的大山，大山之間都是河，他們叫溝。山溝相間，有的山坡陡峭，有的平緩。每座紅豔豔的丹霞山上都有飛瀑流泉，沖進山下的大河溝裏。從這片千米山區往東南，是赤水河中游、上游，山區更大，山更高，直到一千五百米以上。

二叔說，老宅所在的那座山有一千二百米高，比合江縣城外七百米的筆架山大得多也高得多，最高峰叫做懶板凳兒，呵呵，再勤快的人爬上山頂也得坐下歇歇。大山夾在兩條大溪之間，東邊是我們的新橋溝，西邊是四洞溝，那邊瀑布更多【即今四洞溝風景區——作者註】。大山東西兩面都是大緩坡，緩坡上遍佈高低不同的平緩山褶皺，石花園就在東面緩坡上五百多米高處，一個長長緩緩的山褶皺面上，西南方向就是高聳的懶板凳兒，西北是一條緩坡溪谷，谷底溪水流進新橋溝，東北就是新橋溝，東南是陡峻的後山坡，就是山褶皺下面。

他們在梯田和瀑布交錯的溪谷裏慢慢南行，下午纔到了老宅石花園所在的山腳下，修武遠遠就聽見嘩嘩的水聲，接著便看見一條寬大的瀑布從那紅色的丹霞山崖上高高地掛下來，垂進繞著山腳的新橋溝，溪牀裏滿是各樣的巨大丹霞石，豐盛的溪水沖擊著這些巨石，發出宏大的聲音，腳夫們說話都要大聲喊纔聽得見。

石花園山下的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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