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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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劫》第一章采访10 草莽风味

(2017-05-14 06:07:07) 下一个

10 草莽

我独自一人漫步来到了“草莽风味”酒楼的大门口。这时正是晚餐时间,酒楼内外熙熙攘攘的,香味扑鼻,让人的胃口一下子就上来了。

黄沙正叼着烟在酒楼门口伸长了脖子候着。他见了我,喊了一声,先迎了过来。他递了一支“红塔山”给我,然后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把我引进了酒楼。

“麻子,你的女朋友呢?”他笑着问说。

“什么女朋友?她是我今天刚认识的一位省报的大记者。”我知道他指的是杨石,“现在的女人都靠不住,尤其是从事新闻媒体的漂亮女人,良心大大地坏了。还是朋友们靠得住。”

“依我看,谁都靠不住,只有自己靠得住!”黄沙笑着说。

“好,好,黄兄这话算是活出来了。”我吸了一口烟,“哥们回来后看起来混得不错,上了档次哈。不像当初在南山上,整天就着一瓶55度薯烧嗑花生米。”

“还不是穷开心,我还挺怀念当初的日子,那薯烧虽辣,入肚后却让人飘飘欲仙。你当时不也好这一口吗?”因为人多,黄沙个头大,只好仄着身子走着。

“那是。”我这人特别有怀旧感。

“唉,像我们这种没有背景天线的,就是上过军校,到了年龄也只好转业回来了。”黄沙感慨地说,“可是到了地方上,人家又不买你的账,把你当驴使。我将来要是能混到市行当个科长就算不错了。现在想想,还是玩点票子比较实在,有了那东东就像当兵的有了枪,心里踏实。我不像你,前途无量。”

我随口客套了几句。黄沙带我到了二楼一个已经预约的小包间。这里正好临街,从窗口就可以望见大街上的热闹的景象,当然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些衣着大胆的女孩了。

黄沙点了两条都是两斤多重的清北一带盛产的蝮蛇,还有两瓶当地产的烈性55度“沙溪特曲”。这种特曲在清城也有卖的,属于中等档次的酒。如果喝多了,醒过来后满嘴呼出的都是烧焦的山薯味。

“你们将蛇胆,蛇毒,蛇血都给我用酒泡了端上来。”黄沙吩咐服务员说,然后他拿起一瓶特区摆弄着,“麻子,还认得这酒吗?”

“嘿,我靠,这不就是当初我们老喝的薯烧吗?”我拿起瓶子端详了一下,不觉笑了,“只是包装变得精美了,鸟枪换炮了哈。”

“这酒喝着亲切,正好为我们叙旧助兴。”黄沙笑着拍拍我的肩膀。

我一看他这架势,赶紧推说晚上还要编稿子,不能多喝。

“你别见外麻子,编写稿子对你们这些泥鳅似的大记者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况且我听说,有的耍笔杆子的在写作时,还特意要喝上一点酒,说是有灵感呢。”黄沙开了一瓶特曲,给我们的杯子倒满了,“咱们就一边喝一边聊。你不是来采访的吗?我可是第一个见到现场的人,有的事爆料出来,你肯定会有兴趣的。过会我为你的稿子添点油加点醋,保证都是第一手的情况。”

“这么一说,我的心倒是落实了些。”我端起了酒杯,跟他干了。

“对了麻子,你带摄像机了没有?到时也给我上几个镜头,让我在电视上也露露脸,就当是免费的征婚广告了。当初在南山上替你们看守地盘,连一次正儿八经的专题也没上过,你说亏不亏?”

“我正求之不得呢,你看你这形象,哪个角度拍都帅得让女孩们打哆嗦的。晚上你要是不把有关的案情吐干净,就不是哥们!”我给他倒了酒,兴致勃勃地说,“至于镜头,等有空了再拍。给你几个大特写,让你们的领导见识见识,也让那些美女们对你刮目相看,神魂颠倒,不过非诚勿扰。”

蛇肉等端上来后,黄沙在我面前放了一杯蛇胆,一杯蛇血,一杯透明的蛇毒。我赶紧就将蛇毒放到他的面前。
     “哥们,这玩意儿我看着发怵,还是你来吧。”

黄沙喝了两杯酒后,眼睛就开始红了,话也多了起来。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起他退伍回到沙溪镇后的经历,以及农行当前的一些情况。

黄沙转业后,被安排在沙溪镇农行保卫科,充当保卫干事。沙溪镇是县级市沙溪市下辖的一个大镇,人口有十来万,经济在全沙阳市乡镇中最为发达。镇上的农行分行,下辖有八家储蓄所。以前,各个储蓄所每天早晚都要在农行分行里提取和回放现金,每天上下班时,由各个储蓄所的财务人员,农行保卫科和各个所的保安人员持枪坐车押送。后来随着经济发达起来,农行的营业额也大了,每天提取和回收的现金量增大,来回一次的押送要花上一个多小时,很不方便。于是农行就在各个储蓄所修建了保险金库,晚上由所里的职工轮流值班,每个晚上两个人。到了每个周末晚上,再把现金统共押送到分行金库,盘点回笼入库,周一早上时再提取押送到各储蓄所。这样一来,支行总部的负担是减轻了,但是却加重了各个储蓄所的责任和压力。

“平时押送现金基本上就是走走过场而已,押送人员的枪支里也都是空弹盒子,谁想到真会出了抢劫案呢!”黄沙红着眼说。

“我刚刚去储蓄所看过金库,那保险系数绝对的高,除了储蓄所值班的两人合谋抢劫,不然真难以想象里面的现金会被劫走。”我说,“这次抢劫犯如果不是精心计划好的,根本就不可能得逞,要不凶犯就是脑残或者想一举成名。”

“即便那些凶犯得到了钥匙,他们还必须同时知道密码,不然保险库还是打不开的。”黄沙冷笑着,“不知道你看到没有,麻子,第二道金库门上,还装有一个美国进口的洛加达码盘密码锁。那密码,只有三个正副行长,以及各个储蓄所掌握第二道门钥匙的财会人员才知道的。”

“黄森岩和郑小寒是不是财会人员?”我问说。

“黄森岩是出纳,郑小寒是省财经学院毕业的,又是党员,她是会记。因此只有她才知道第二道金库门锁的密码。”黄沙仰着脸,喷着烟雾,“每个储蓄所的两个值班人员,各持有两把钥匙中的一把。一般第二道门的钥匙,都是由财会人员保管。而只有两把钥匙同时启用,再打开密码锁,才能打开金库的两重门。因此为了防止万一,平时每个值班人员,都把钥匙藏在只有自己知道的某个地方。”

“那么,你们银行现在找到了郑小寒的那把钥匙没有?”我现在最关心的是郑小寒那把钥匙的下落,因为那绝对是一个很好的悬念。

“昨晚西门储蓄所是黄森岩和郑小寒值班,案发后,因为两人均已身亡,两把钥匙就都不知去向了。不过,据刑侦人员推测,黄森岩的那把钥匙,很可能已经落入了凶犯之手。”黄沙低头喝了口酒,“另外,农行分行总部还保管着每个储蓄所的另外两把备用的钥匙,都存在分行保险库的一个保险柜里。按照规定,只有正副三位行长同时签字后,才能从保险柜取出那些备用钥匙的。”

“那么,你们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去清查金库里面的情况呢?我听说里面藏着巨额的金款呢!”

“这话该是叶松云告诉你的吧?这小子,嘴巴够漏风的!”黄沙冷笑着说,“分行的周副行长,前些日子到上海开会去了,还没回来。所以,西门储蓄所的金库门,原则上暂时还不能打开的。”

“这周副行长走的倒是时候,他还没有赶回来吗?”

“这周副行长可不是个简单人物,她叫周兰,是个美女行长,年纪四十不到,据说她跟省里领导,沙阳市领导都有一腿,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下次换届时她就要越级调到沙阳市行去了。因此平时我们行里的事,差不多都是她说了算的。”黄沙看看四周,压低声音说。

“这可是只母老虎啊。”我笑着说。

“嘿嘿,这话你说对了一半,其实她对行里的职工们都挺好的,人缘不错。她还给我介绍过女朋友呢。”黄沙夹起一块蛇肉,沾了沙茶酱,“麻子,你别光顾着打听我们行情,赶紧吃点东西。这蛇肉在锅里时间长了,就烂了。”

“我有一个疑问,以你这个保卫科长来判断,储蓄所金库里的那些巨额现金还在吗?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呢?”我伸出筷子夹了蛇肉,沾了辣酱,放在嘴里咀嚼着,“你知道,我在写报道的时候得强调这一点,因为那关系到国家的财产有没有得到有效的保护。不然的话,那报道的意义就要打折扣了!如果我这么写上一笔,‘在农行同仁们时刻警惕和坚决捍卫下,储蓄所的金库至今固若金汤’,那多出彩?”

“麻子,你可真是异想天开啊。你知道吗,如果金库被打开了,里边特设的警报器早就报警了!”黄沙没想到我会问这么个问题,有点意外,“金库今天早上经过公安局刑侦队的确认,没被凶犯动过,我想里边的钱应该还在的。——除非金库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巨额现金!”

我听了黄沙的话,心里一动,原来怀疑金库是空的人还不只我一个。

“大沙,你看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就是凶犯来抢劫储蓄所,本来就是想来杀人的,而抢劫金库只是他们的一个幌子。比如说,是情杀或者报复什么的。”我想到了郑小寒以及她的那些追求者,“因为我刚才在察看了现场后,就猜测凶犯很有可能跟两位遇难者相识,因此黄森岩去开门的时候,才会一点戒备都没有。如果凶犯跟死者早就相识,那么他们也很有可能知道储蓄所钥匙保管的规则,他们必然是有备而来的。因此他们不可能在一进入营业厅时,就一斧头将黄森岩给砍死了,他们不至于以为死人还会说话,将钥匙的藏处告诉他们吧?我想凶手还不至于如此脑残的。从整个案情来看,实际上凶手是颇费了一番心计的。”

“情杀的情况根本绝对不可能。”黄沙蹙紧眉头,端着酒杯,有点伤感地说,“郑小寒虽然已经二十六、七岁了,但是还没有真正谈过男朋友。至于黄森岩,他是个不长进的年轻人,又是家里的独子,本本就没有正儿八经地谈过恋爱的。不过,你说的凶犯是郑小寒他们熟人这事,我估计有可能,同一个镇上的人,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所以他们才会在抢劫时凶残地杀人灭口!”

“哦,这只是我的推测,你不必当真。我只是对这个案件的内情感兴趣而已。”我笑着跟黄沙干了一杯,“我是来抢这个新闻题材的,不过想得到一些更翔实的细节方面的情况。至于麻烦事我可不想卷进去。……你能不能将昨晚上案件发生的过程给我讲一下?过会我还得回去把特稿赶出来,明天争取现场拍摄。明天你如果方便的话,就带我去你们农行后面仓库房,给死者拍几个镜头。”

“死人有什么好拍的?”黄沙说,“而且,尸体还没有经过清洗,已经面目全非了,惨不忍睹,我估计你根本就看不下去的。”

“我这辈子还没见过死人呢,让我着实地刺激一下也好!”

“唉,最可怜的是郑小寒。不知道你见过她原先的照片没有?她算是我们沙溪镇的一朵花,真真是美艳不可方物,可是死的时候,连脸上的颧骨都被斧头砸出来了……”

我想起了怀里李副部长给我的那张郑小寒的照片,想像着此时她不堪入目的模样,心里有些遗憾。

“大沙,我做事老是虎头蛇尾的,什么事都热不上几分钟,这次看来也是。如果这个案件没什么大的悬念,不能引起轰动,那我明天就回去算了。”我故意叹了口气。

“麻子,如果你真有闲心,还不如去采访一下死者的家属,他们或许可以告诉你一些你感兴趣的东西。”黄沙的眼神忽然有点发直,似乎有什么心事,“我告诉你,郑小寒的家就在沙溪镇的东区,她跟她家原先的一个保姆同住,她的父母早就过世了。据说她还有一个姐姐,现在不知在哪里。可惜她没有其他亲属了,不然她如果被评为烈士的话,那么她的家人就有可能顶替她的位置,进农行工作了。这对他们家来说,才是最实惠的……”

“那么黄森岩呢,听说黄森岩不算是烈士?他可是霉透了!”我想,黄森岩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个屌丝,这很容易引起我的同情。

“这小子太不走运了。”黄沙说,“他看起来不会是烈士了,而且他平时工作吊儿郎当的,行领导对他印象不好,只有周副行长还罩着他。他可能没有条件享受这项待遇了。”

“啊,听你的口气,周副行长的兴趣很广泛呀。”我笑着说。

“这我可不敢多嘴。”黄沙冷笑一声,“不过有件事我到现在还没有跟行里领导说呢……”

“什么事?”

我刚夹了一大筷子蛇肉,沾了辣酱,正要搁进张大的嘴巴里。听到这话,我赶紧就把筷子放下了。我将头往他身边凑了凑,忽然闻到了一股蛇肉与特曲混合的说不出的怪味,便赶紧将身子往回挪了挪。

黄沙红着眼睛盯着我,那眼神恍惚不定的,亢奋中夹杂着些许闪烁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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