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红在路上

岳红:女,江苏籍作家、诗人,毕业于南京大学中文系。出版过《零落一地的风》等个人文学著作八本。现居北京,致力于佛教文化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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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柱山采灵芝的老人 (散文)

(2017-05-25 20:53:05) 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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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柱山采灵芝的老人

天柱山峡谷之行程是我和董姐俩人做的最荒诞也最有趣的事。原本我们是为了一个外国朋友禅修之旅的事去朝拜三祖寺,方丈宽容法师热情接待了我们,除了全面参观三祖寺,还在方丈室听了经闻了法。

次日一早,接受宽容法师的建议,我们去天柱山景区,宽容法师说此刻正是天柱山最美时节。驱车到景区才发现果然名不虚传,景区门前已经人山人海,我和董姐都不喜欢凑热闹,所以就决定去旁边几乎无人问津的峡谷景区。在峡谷景区门前停了车,买了门票后,听说走完峡谷要两个小时,为了一路轻松,我们决定只带上门票,随身的包全部锁进车里。

峡谷景区果然游客稀少,走了很长一段路也没看出有特别新奇的景观。再走一段路,远远就看到前方路边有一个非常漂亮的秋千,我眼前一亮,近前一看,秋千架上装饰了一圈假花,但对于特别爱荡秋千的我来说,不管真花假花,我先坐上去荡了起来,董姐还顺势在旁边推了几下让我尽兴,也共同回味童年。突然,与秋千架一路之隔的房子的门打开了,走出一个农民打扮的男人,他看着我俩不说话,我感觉被看得不自在,就停下准备继续赶路。刚跳到路上,那个男人低声说,收费10元!我跟董姐都懵了,突然想起我们俩钱包都锁进车里了。我只好尴尬地说,我们没带钱。男人又低声说,5元。董姐讪笑着说我们真的没带钱。男人声音高了一点说,实在不行就给1元吧,一块钱总带了吧?我越发尴尬,我说我们的包锁到车里了,我们又走了这么远了,真的不是因为嫌你的价格高!说着我还把我裤子的两个口袋都翻了出来。那个男人一看,只好无奈地挥手让我们走。

我们走了很远才敢放声大笑。然后我跟董姐说,接下来的行程里,我们绝对不能有任何消费了,因为我们真的一分钱都没有。

又走了一段路,我们来到一个湖边,湖的面积不大,湖水很清,一栋白色的两层小楼倒印在湖面,我和董姐不约而同地想看看这栋小楼。楼的女主人热情地接待了我们。二楼有两间客房,从窗户里就可以看到湖的全景。董姐很激动,说我们可以把两间客房租下来,一人一间,每天早上我们一起做早课,然后你写作,我看书,多好。女主人接话说,一周前一个女作家刚走,也是来写作的,租了三个月,就在我们家搭伙吃饭。因为我们也付不了订金,所以我们要了房东的电话继续赶路,走到后来口干舌燥,看到卖矿泉水的我们也只好眼巴巴地望一眼继续往前走,我们谨记身上没有一分钱,不敢有任何消费。快到两小时的时候,我们估计我们快出峡谷了,突然在路边看到一排很干净的房子,房子前面一长条的广场,最接近路边的一间房子门关着,门上是看不清图案的彩绘,门楣上方写着“观音堂”三个字,我们非常好奇,就想走近看看。最里边一间房门前有一个瘦瘦的老头在洗衣服,看我们俩走近观音堂,就喊话说:你们拜吧,不收钱的。这又提醒了我们没钱,但佛总是要拜的。于是我们推门进去,房间面积非常小,正墙前供奉一尊观音站像和前面一个蒲团就已经占了房间大部。

我们拜了佛出来,那位老人家又喊话说:过来喝茶!我们迟疑着不敢去。老人家似乎看透了我们,又说,茶不要钱的,是我自己采的茶。于是我俩跟随老人进了他的家。他住家的房间也特别小,客厅其实就是厨房,一套土灶几乎占据了房间的全部,一张旧得只能看到红色痕迹的餐桌两面抵住墙角。

我跟董姐入座后,老人家就只能坐在灶台前了。老人家给我们杯子里分茶倒水的时候,我打量了一下整个房间,发现墙面上密密麻麻地贴着白纸,白纸上都是手写的字,我凑近一看都是诗句,更准确地讲是分行的句子,都是大白话,但都写得很认真。我跟着那些贴纸转个身就是一个更小的房门门框,没有门也没挂门帘,我探头一看,发现里面一张床,床上是洁白的床单,被子叠成方方正正的豆腐块。我脱口问老人家,您当过兵吗?老人家自豪地回答说:是的。然后我又指着墙上的字纸问:您还写诗!老人家突然变得腼腆起来,说,写给我妻子的,写得不好!然后从房梁上吊着的篮子里取出一个厚厚的本子说,这些也是我写的,写我在部队里的事。我接过来浏览了一下,字依然工整,确实都是写部队生活。我问他是要出版吗?他说不知道,只是想要写出来。

老人倒好了茶,连声叫我们喝茶,说是他自己在山上采的,我啜了一口,确实很清香。我突然想起刚才的观音堂,董姐鼓励我问个清楚。老人家说,观音堂是我自己盖的,我妻子生前信佛,临终的时候是在我怀里走的,临走那一刻她拉着我的手说,你一定要信佛。我妻子死后,我非常想念她,于是就为她建了观音堂。我问,你自己拜吗?他说每天拜。我又问,那你信佛吗?他不好意思地说:不怎么信。我说那你为何要建观音堂?还天天跪拜?老人说:我妻子会高兴。我每天除了拜佛就是写书。董姐跟我异口同声问:那你靠什么生活?他说我每年5月到山里采灵芝卖,卖的钱加上退伍军人津贴,就够了,买点粮食,菜自己种。董姐听完小声跟我说,我们给他一笔钱吧,我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完全不记得我俩都是身无分文。但是老人家的听力特别好,听到了我们的话。他说,你们不用给我钱,如果你们需要灵芝,我这里还有前几天刚在山里采的灵芝,说着又从刚才取书稿的那个吊蓝里取出了一小包大大小小四五个灵芝,说只要一百五十块钱。董姐和我几乎异口同声说,这些灵芝我们都买了。说完又几乎同时都想起来没钱的事,我们俩面面相觑。我说那我们回到车上取了钱再来一趟吧。老人家估计我们是托词,于是安慰我们说,没事,你们先走吧!不买也没关系的!

我跟董姐出了老人家的门,但是心情都不太好,各自自责刚才不该把钱包也锁在车上。说着走着就到了出口处。说是出口也是另一个入口,经询问,要回到我们的车上,要坐公交或摩托车。公交是半小时一班,摩托就是入口售票处的人私下的生意,随叫随到,把我们送到车前再付款。我得寸进尺地问:那你能不能先借我五百块钱,等到车上的时候再还你们?我说出口的瞬间就觉得根本不可能,但那个人居然答应了。我俩拿了五百块钱就往回走,说先去给老人送完钱再回来坐摩托,董姐说,如果你们不信任我就在这里做人质,他们说不用,我又说,因为我怕迷路,或者你们跟着我们走再回来,他们又说不用。

到了老人那里,老人很意外。我们放下五百元钱,拿了两个灵芝就走了,老人又从吊蓝里取什么,说要送给我俩,等他追出来的时候,我们已经走出很远了。再回头看到老人手里捧着东西还站在观音堂门前。

2016年10月 于祥宁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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