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小米山水记 by 烟开水远
涂小米从一个女大学毕业生成为中美职场白骨精的人生经历， 正如泰戈尔诗中感叹，“人要在外面四处漂流，最后才能走到最深的内殿，我的眼睛向空旷处四望，最后才合上眼说：你原来住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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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飞到广州，才发现事情远不如想象中那么简单。
除了陈伟国他们没看懂说明书导致调试遥控器失败之外，控制器离控制中心的距离也太远，信号时有时无，必须增加中途转接器。
来也来了，莫俊虎就跟我商量能否再多待几天，等全部搞定确保通讯无误再走。
我心里明白，这个时候他是绝不敢再完全相信陈伟国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我非得坐镇监工不可，只是这一来又要耽搁两三天。
趁着工程队在现场调整设备的空档，我在酒店里上网打发时间。
于是在那个星期一的晚上，我看到了Mark教授的Email。
他在Email里问我，打算给我一个助教的位子，只是不知我对M大还有兴趣吗？
我揉揉眼睛，确保自己没看错，从头至尾再仔细读一遍，应该还是这个意思。
脑中有一刹那的空白，倒抽了一口冷气，我从酒店房间直播了美国的电话。
一如每个周一晚上，Mark教授轻松的语调从电话里传来，
“嗨，Ellen，你好吗？ 想必你看见我的Email了？”
“哦，是的，我想跟你确认一下，我得到的是全奖，这个理解对吗？
“当然对，两年的助教奖学金，每学期三门课的减免额度，每月还提供薪水，足够你的日常生活费。 怎么样，你要来吗？”
我只感觉自己再也不能呼吸了，盼了那么久的奖学金，在我最没有意料到的时候竟然拿到了，一如人生的许多其他事情。
我尽量保持平稳的声音继续对话，“这真是个无法拒绝的条件，是的，我要来。 另外，多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Mark在那头显然也很兴奋，声音中都透着喜悦，似乎拿到全奖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
“不用谢，你以自己的实力说服了我，我的工作就是替学校挑选最合适的人选。
你愿意来真的太好了！我这就请助理把国际学生的相关文件寄往中国。 那么，八月，我们八月在Boston见了！欢迎来美国！”
挂了电话，我一屁股坐在床上，半天没挪窝，在安静的房间里独自回味着这个消息。
好一会儿才渐渐清醒过来，再去读一遍Email，这是千真万确的，不是做梦，我的的确确拿到了全奖！
有了全奖，美国签证就十拿九稳了，这不正是我一直期盼的结果吗？
我应该是一跳三尺高地马上遍告亲朋好友才对，而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最直接的反应就是，我要跟麦琦怎么交代呢？ 或者说，什么时候，怎么说，是个大问题。
心里盘算着，现在的情形之下，不但不能立刻告诉他，还要赶紧把护照签证什么的都办好了。
一旦麦琦得知此事，被他连生气带恳求的，我再心一软，只怕前功尽弃，就再也走不成了。
一周之后，当我赶回申市的时候，老妈已按着我的嘱咐，代我去对外服务公司开了证明，一并支付了高教局的培养费赔款。
加急的护照下周就可以拿，美国学校的文件也已通过国际快递送到。 万事俱备，我应该很快能去签证了。
在爸妈那儿等着晚饭上桌，麦琦的电话就来了。 我从广州出发前，给过他一个电话留了言，想必他已知道我回来了。
他在电话上问，“你今晚过来吗？”
“我这儿刚到，明天吧，明天晚上我到你那里去。” 我心里迟疑着，要不要现在让他知道呢？
他在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好，明晚我等你。”
我怕心里有事藏不住说漏了嘴，随便聊了几句，就想挂电话，他却突然问，“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我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心里迅速转了好几个弯，不可能呀，目前为止，只有通知了爸妈，他怎么会知道？
我只好半虚半实地先塘塞过去，“没什么要紧的事，明天见面再说吧。”
挂了电话，我突然想起什么，就跑到厨房找老妈，“妈，我拿到奖学金的事，你跟谁说过了？”
“你姨妈，舅舅，我这头的亲戚呗！ 好事情，大家很高兴，说等你签证签出来了，再把全家人约了吃个饭给你送行！”
她背对着我一边在灶台上忙碌一边说得兴高采烈，却全然没注意站在门口的我早已变了脸色。
我的心由不安沉到了谷底，以我对麦琦的了解，刚才那莫名其妙的一问绝不是空穴来风。
现在舅舅知道了，袁佳月就知道了，那麦琦...
我转身回房挂电话到舅舅家。 还好，袁佳月和黄志杰回家吃晚饭，正巧在。
我一问，果然不出所料，麦琦前两天打过电话给她恭喜结婚的事，她无意中说漏了嘴。
袁佳月很惊讶地问，“怎么你原来没告诉他吗？ 我还以为你要叫他一起去呢，就跟他说了我们北美见。
他当时没肯定也没否认，我还觉得蹊跷呢，以为他放不下这里的舒适生活不愿意去。
你是怎么搞的，这么大的事，你们两人事先都不打商量的？”
我真正是无言以对。
定了定神，在家先吃了晚饭。 想来想去，还是跟爸妈说了今晚回自己的住处去，收拾了东西就出来了。
出租车径直驶入小区，停在他家楼下，灯亮着。 我付钱打发了司机，一脚跨出出租车，却突然间发现自己没有了举步上楼的勇气。
我站在原地，对着那扇窗看了许久。 我曾多少次加班结束后像现在这样趁着夜色过来，只要抬头见到这扇窗的灯光，心里就会瞬时安定下来。
我能在心里细细描绘出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样子，到厨房倒水的样子，皱着眉头在电话上讲公事的样子，聊天时开怀大笑的样子。
原来，在那么多不经意之间，这看似平常的点点滴滴，都已深刻在心底，只怕此生都无法抹去了。
我真能狠心一走吗？ 没有了他，在异国他乡的日子，我要怎么过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