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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毛时代农民的幸福生活

(2018-01-26 09:04:02) 下一个

说说毛时代农民的幸福生活

以我的家乡为例,来看看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中国农民的幸福生活是什么样子。

我的老家距江苏常州市中心大约30公里左右。当时属武进县,现在已经划归常州市管辖。

武进县是当时全国有名的大县之一。好像是全国百强县什么的。我家所在的公社,是个有着千年历史的古镇,属于典型的江南鱼米之乡。我们村(即现在的自然村)大概120户人家,分成四个生产小队(简称生产队),分别是10, 11, 12,和16队。十队最大,大约40来户人家。16队最小,只有十五六户。 我家所在的12队和11队差不多,都是二十多户人家。

家庭的收入,主要来自于在生产队出工干活,加上自己家里养的猪鸡鸭。

给生产队干活,一般分早工,上午工,下午工,农忙时还开夜工。成年壮劳动力(男队员)一天的工分标准是,早工两分,上午和下午各四分。全天是十分,叫一个工。农忙时开夜工,由队长决定工分多少。到了收获的季节,还有中午工,去打谷场翻晒稻谷或麦子。大约半个小时,记两分工。妇女出工,和非成年人出工 (看年龄),要打6-8折。

每天由队长派工。一大早,队长就吹着哨子,挨家挨户地去派工。你去那块地锄草,你去那里翻地,等等。趁着早工时间,队长也会把上午和下午的工派好。

到了晚上,公社社员们吃过晚饭,就到生产队的会计家里,去记工分。一个队里有两个会计,以便核对。

打下的粮食呢,首先是交公粮,无偿的。算农民给国家交税。接下来卖余粮给国家。这个是有偿的,价格由国家定。很低。最后剩下的才预分给农民的。按人头,每家分些稻子麦子。都记在账上。

到了年底,队里就按生产队的总收入减去总开支后,除以总工分,结算出“劳动单价”,也就是一个工(10分)值多少钱。劳动单价乘以全家所得的工分就是全家的收入。一年里分到的稻麦数量乘以稻麦单价,就是家里应该交给生产队的支出。全家收入减去支出就是全家的收支结果。如果家庭收入超过支出,叫“余支户”。如果家庭收入少于支出,叫“超支户”。年终结算后,余支户会从队里分到现金,而超支户必须再上交给队里现金。否则,下一年分稻分麦时,就不给分。

当时的劳动单价是多少呢?我们村四个生产队,最差的是10队,每个工平均不到0.2元。 最差的一年记得是8分钱。我们12队和11队差不多,大约是0.1 到0.3 元之间,平均0.2元左右。最好的永远是16队,每个工平均0.3元,最好的一年到过0.46 元,把我们全村都钦慕得要死。

也就是说,一个成年男劳动力,全年出满工,标准大概是360个工。还要保证雨天下雪天春节都出工才行。

按我们村平均劳动单价0.20元,一个成年劳动力全年一天不休息,全年的收入大约是70元人民币。

除了干活挣工分,还有其它形式可以挣工分。譬如养猪。自己家里养猪,按头数生产队可以记工分,因为猪粪归生产队使用。养羊养兔也可以记工分,只要把羊粪兔粉交给生产队。所以,我们家里常年都养两头到四头猪,一只羊,还有兔子,鸡,鸭。没有饲料。猪和羊全靠我们小孩打猪草喂养。鸡鸭散养。夏天我们放学后去稻田里钓青蛙,翻地找蚯蚓,回来喂鸡喂鸭子。

我母亲争强好胜,干起农活来拼死拼命。再加上我们小孩也帮她挣工分,家里养的猪羊也能挣一点工分。 到年底结账,我母亲连续多年,都是队里工分挣得最多的,能有400个工。我父亲是大队长大队书记。这个职位不属于国家干部,不拿工资。他只是比照大队里一般社员的工分,和大队的平均劳动单价,折算成工分,放到我们生产队来。他的工分还没有我母亲的多,大约每年350个工。所以,我们全家的工分总收入大约是每年140元。

除了工分以外,我们养的猪羊鸡鸭,也是重要的收入来源。鸡鸭下的蛋,我们从来舍不得自己吃。吃不起啊。都会拿到菜市场去卖。有时自留地上的蔬菜吃不完,我们也拿去卖。我小学四五年纪时,隔三差五的一大早就站在小学校门口的菜市场上,去兜售自己家的鸡蛋鸭蛋或茄子。鸡蛋鸭蛋大约能卖一毛钱一个,茄子是三分钱一斤。但不能大量大量地卖。说那是资本主义的尾巴。有一年,我们自家地里的胡萝卜长得好,听说隔壁公社市场上的价格高一点,我母亲就在前一天晚上把萝卜洗干净,第二天一大早就推车去隔壁公社的菜市场。结果路上给人拦下了,说不准去卖。

支出方面,每年的粮食无疑是最大的支出。记得当年队里分的稻子麦子是按每斤8分到一毛计算的。我们家六口人,每人每年好像是三四百斤稻子麦子。如果按每人三百五十斤算 (小孩打折),一年大约两千斤,需要160到200元。再加上队里分的稻草麦秸,也要算钱。

到年底结账,我们家通常是超支户。需要补交给队里现金,才能保证分到粮食。

其它的支出,包括衣帽鞋子,日常用品,柴米油盐,和书费学杂费,

那时的学杂费,大约是每人每学期三四元。我上小学四五年纪时,常常交不起学杂费。老师就把我们的名字写在黑板上,放学后留下来不许回家。老师逐个和我们谈话,要我们保证哪一天交学费。

平时吃饭,以米为主。那时我们全家6-8口人(奶奶和叔叔和我们住了几年,父母,加上我们四个小孩),每顿饭大概是一斤多米,煮成一大锅稀粥。有时再加一些大麦粉和面碱,煮成粉红色的大麦粥。大家大碗盛粥,连小孩每顿饭也要喝两大碗。自留地里有蔬菜,所以平时吃菜不成问题。但有青黄不接时,没有菜,就靠蘸酱油和食盐下粥。村里人常常自我嘲叹,“早饭大麦粥,中饭粥麦大,晚饭还是它”。

米饭是奢侈品。只有等婚娶死人等大事,才能吃上。所以,我们那里有一句俗话,叫“出了南城门,吃饭盼亡人”。我们的北面,是老孟河镇。那里有个南城门。

鸡蛋猪肉等,那更是极其罕见的奢侈品了。只有过春节去亲戚家拜年时,才能吃上。

穿呢,成年人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小孩们是每三年做一件新衣。第一年,衣服过于长大,穿在身上像大褂。第二年,正合身,又不新不旧,我的最爱。第三年,衣服吊在半身,补丁朵朵灿烂。

五年级的一个六月天,我被学校选中去公社的“学习毛泽东思想先进分子代表大会”作报告,因为我会背诵毛五篇。不巧,那年的春节,我刚刚做了一件蓝色灯芯绒的上衣,又长又厚又笨重。其它的破衣服又实在不像样。我母亲要我穿这灯芯绒去开会。我大哭,不肯。因为太新,太长大,又是南方的六月天,太厚重。可哭也没用。当我穿着那大褂,顶着六月的骄阳去公社的会堂,坐在主席台上,和作报告时,我都抬不起头来。我觉得路人和台下的听众都在嘲笑我。

给我们最大痛苦的,是冬天的冻疮。家里和学校都没有暖气。我们在课堂上经常靠跺脚搓手来取暖。但冻疮年年都来。手指关节处和脚后跟常常溃烂,又疼又痒,十分难受。尤其是脚后跟上的冻疮,常常和袜子黏连在一起。到了晚上,得把脚泡在热水里,慢慢把袜子撕开,血肉模糊。

住和行,不用多说了。我们那一百多户人家的村里,到76年毛死时,好像只有两辆自行车。一位是公社供销社的主任,一位是公社信用社的主任。

我们小孩的日常生活是这样的。早上起来,烧早饭,打猪草,然后喝两大碗粥去学校。中午放学时,早已饿得头晕眼花,有气无力。从小学到家,就一里多路,我走到一半,就走不动了。在路边找块石头坐一会,再走。到家呢,我们兄弟几个分工,你做饭扫地,他洗衣打水,他打猪草喂猪。然后再喝两大碗稀粥,带着打猪草用的镰刀和草篮,去学校。下午放学后,先去打猪草,再回家喂猪,做饭。学校放假时,要去生产队里干各种农活。强度常常超出我们体力能忍受的程度。

就是这样的生活,我们还得为毛政府歌功颂德,唱什么“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还要 “早请示,晚汇报”。

我自己,从五年级起就十分怀疑这样的生活是幸福的,就对毛和毛的教导十分的怀疑。我不相信,在毛时代以前(解放前)和世界其它国家,生活还能比我们的更加艰苦。我常常生病。有几次,我把医生给的药,趁人不注意,丢掉了。我觉得,这样的生活,还不如死了好。

在农村,只要家里有一个人是国家干部或工人教师的,生活就明显好于一般农民。我的姨夫是个铁匠,在上海工作。姨妈家就在十六队。每次姨夫回村里来,我们也能分享到一点糖果饼干什么的。我小时候见到过的唯一的一件玩具,是在姨夫家。那是个上发条后会开动的小蝴蝶。向前滑行时,绿色的翅膀会一煽一煽。

还有一些人的生活容易些,那就是村里的贫农。我们队里有一户的成分是赤贫。和我们家一样,他们家也是四个孩子,老大比我(我也是老大)大几天。他母亲长年有病不下地干活。他父亲也优哉游哉,干活不拼命。到年底,他家是我们队里最大的超支户。但因为成分是贫农,超支就减免了。分粮时,要优先照顾他家,把质量最好的先分给他家。上学时的学杂费也免交。他们家也从来不养猪养鸡,放学后不用干农活,不用打猪草。优哉游哉地,让我们羡慕。

我们家的成分是中农。我童养媳出身的奶奶,嗓门高性子急,不会算计,只知道拼死干活和省钱买地。她一人把三个孩子带大(我爷爷早逝)。评成分时,她觉得贫穷是丢脸的事,就自报个中农。结果被评为中农后,她还挺自豪。有一年分粮时,她看到贫农家不干活,但年年超支减免,分粮优先。她就急了,上去把贫农家的粮袋夺了。害得我父亲作检讨。

毛时代的农村,就是个现代奴隶社会。农民没有任何权利。他们不能自由迁徙,不能进城打工。他们对自己的生活方式,自己的谋生方式,毫无决定权。国家对他们征收极其高额的田赋税(高达30% - 50%,见前篇),用工农产品剪刀差残酷剥削他们,瞎指挥又让他们付出超额的代价而没有回报。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转一个城市户口,不管是通过什么途径什么方式。可那是难于上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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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言有罪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土豆-禾苗' 的评论 : 是啊,我对这个国家这个民族,也是相当悲观的。我们自己号称是“勤劳,勇敢,智慧”的民族。勤劳,不错,为了钱什么都愿意干。勇敢,主要表现在欺负弱势群体的时候。智慧,绝对缺乏。小聪明而已。从世界看中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土豆-禾苗 回复 悄悄话 越来越多的人认为,那段时期的事情是我们发展过程中宝贵的经验教训,因为有了那段,所以才会有今天的富强。

哭笑不得啊。记得博主曾经说过:世界上有两种逻辑,一种是逻辑,一种是中国的逻辑。就是这么回事儿,没办法,我是相当悲观的,对华夏。
不言有罪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洋葱炒鸡蛋' 的评论 : “那时候,政府绝对绝对欠农民的”。完全同意。他们对农民犯下了滔天大罪。可至今还有人对我们说,我们得对老毛感恩戴德,没有毛就没有我们。TNND。
洋葱炒鸡蛋 回复 悄悄话 我生于苏北的鱼米之乡,七十年代中期,下中农。情况跟你说的差不多,我家后邻就是夫妻俩带三孩子,年年苦干,年年超支。小时候二三月份青黄不结,小孩子个个烂嘴角,哭笑吃喝说话都痛。
队长好不好,直接关系到本生产队的生活。我家队上计工分抠得紧,大人都玩命做工,小孩子没人看管,淹死的孩子远远多于邻近的其它队,很可怕。我姨家也在我们队,一个跟我一样大的女儿五岁淹死了。
那时候,政府绝对绝对欠农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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