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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丝长,春雨细, 花外漏声迢递。 惊塞雁,起城乌, 画屏金鹧鸪。 香雾薄,透重幕, 惆怅谢家池阁。 红烛背,绣帏垂, 梦长君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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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在烈日下的倒影(小说连载九)

(2014-08-19 09:22:06) 下一个

权在烈日下的倒影(小说连载九) 


陈兵鱼肚

 

四是扣帽子,打棍子,捎带记黑账。大权一早一晚紧绷阶级斗争这根弦儿,孩子们天真无邪的发问到了他面前脱化成一支支嗖嗖带响飞过来的梭镖和匕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几十年风吹浪打党赋予的护身法宝,整治对手的雷霆手段,像耷拉在野狼屁股上毛茸茸的粗糙尾巴,不知不觉晃荡了起来。

 

骨子里吴大权并不期望自个的后代有多大出息。在他看来,小孩子缺乏在复杂环境下千锤百炼、勇往直前的雄心和勇气。金丝笼中关大的小鸟再怎么努力也变不成翱翔九天的苍鹰。书读的多,字识的多,长大了顶多作个遇事明理的聪明人罢了。千万不要跟“文化”“文化人”沾上什么蛛丝瓜葛。所谓“文化”不过是自诩“文化人”的跳梁小丑声嘶力竭的干嚎罢了。

 

“文化人”除了胆大包天嬉戏喧闹,转眼就匍匐于地成了趋炎附势的脚下爬虫……还能剩什么?群起而攻之被打翻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永世不得翻身?哼哼,算了吧!怕就怕这些人、这些事离着反革命仅一步之遥——却不自知!‘书读得越多越蠢,路线错了,知识越多越反动。’毛泽东的话听上去再明白不过,不但利咽化痰而且切中五经八脉。书读多了,文化了解多了,事理明晰多了,脑子更接近一团浆糊。脑瓜出问题行为上胡作非为,不是反革命是什么?小孩子不懂的天高地厚:求知欲激发不出辩白真理的勇气,只会换来无产阶级铁拳的迎头痛击……

 

吴氏门里的是是非非李素兰看在眼里,对丈夫的所作所为她嘴上不说心里左右为难。平素在家她总是尽心尽力维护大权这个家长的一言一行,这源自夫妻一体的情分,一多半是出于对丈夫这样一位党教育了三十多年革命干部的尊重与支持。另一小半是中国妇女与生俱来接受的传统熏陶。想当年自个不正是觉着大权有觉悟、有文化、水平高才不顾一切嫁给他的么?更多时候素兰自觉自愿把自个摆在一个普通群众的位置。如此劳心费力换来的却是难言的苦恼。

 

她骨子里是一位性格泼辣意志果敢的人。十五岁上,在大多数孩子依然盘桓父母膝下的年龄,已经离开大山深处的家,沿着前辈走通的路辗转赴西安谋生……四川达县至陕西西安……五百公里的路程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对于从未离过家的川妹子和她的同乡简直就是一个地球到月亮的距离……秦岭终年积雪乃是无法翻越的天堑……兜里揣着父母东拼西凑来的几千旧币兑换成的一块多人民币,挑着行李步行八十里先与同伴在县城汇合取齐,取道北上陕南安康,东转湖北十堰穿襄樊,再顺着铁路线继续往北直至河南洛阳,兜了一个大圈子之后,才能搭上陇海线的火车西去长安……

 

说话快人快语做事义无反顾。李素兰与生俱来对“文化人”抱有一种莫名的好感。自幼没上过什么学,知识少令她抱憾终生。童年时私塾授课的同房叔叔教会她识字,给人留下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印象——老人家是村中人人敬重的读书人,看顾家族子侄也格外的亲切友善……这一切的一切仿佛昨日黄花,结婚多年素兰只是在一九六零年夏天和大权一道匆匆忙忙回过一趟家。当时的宝成铁路开通不久,火车从宝鸡出发要翻越秦岭先抵汉中,再顺着秦巴山脉经由广元转汽车往南充、广安方向跑一阵子才能掉头转向达县。一路上崇山峻岭不安全,火车票更是紧张。商量后两人决定还是重走一九五零年李素兰入陕时的回头路——再下河南洛阳……折腾了好一阵子才回到家。父亲已经死了,唯一的兄长也病死了,母亲和几个出了嫁的姐妹病病殃殃都在苦熬时光……幸亏事先准备的充足,两个人带回去的钱粮油票陆陆续续救活了几家人……

 

素兰咬牙硬挺着同大权一道返回了她西安的家。路上没精神说话,也很少吃东西喝水,人变的痴痴呆呆、了无生趣。大权见她这模样不免担心,只得一路劝吃劝喝拿言语来宽慰;到了家门口看见几个孩子活蹦乱跳拥了上来,再也忍不住,李素兰跌跌撞撞挤过门“哇”的一声扑倒在床上,积郁在心底旷日持久、莫名难言的苦楚,如决堤的黄河之水天崩地裂般奔涌出来……打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她变的寡言少语,不说话也不再与旁人寒暄,内里明白:自个一家老老小小今生今世欠大权天大一个人情。要不是丈夫同意动用家里省吃俭用存下来的几十块钱,加上借来的统共一百挂零;要不是好心的朋友同事借给的几百斤全国粮票;要不是千里迢迢背回去的一百多斤小米、十几斤菜籽油……哪还有她故乡的家?抹着眼泪她暗暗发誓:一定要对的起这个家,对的起孩子们,对的起大权……那以后孩子面前再遇上大权慷慨激昂、指点江山她会选择静静地聆听;不轻易违拗丈夫的意思,不轻易起摩擦,包公判案是非曲直由他去吧,吴大权,总归是我李素兰一家子的救命恩人……

 

孩子们可不吃当爸的这一套。谁有心思再听些歪嘴虔婆捏就的翻云覆雨?大权饭桌上拍着筷子瞪起牛眼刚流露出点开口的苗头,三个闺女全部自动重心全移——挤作一轱辘小声嘀咕起她们自个才听的懂的悄悄话。权呢?脸蛋像两支注过自来水的轻气球,嘴角像开水锅里煮熟的一对硬菱角,伴着两只白眼仁多黑眼仁少象棋子眼睛一道儿,往下沉……脑瓜像大铝勺掏空瓤的西瓜,一轮锃明瓦亮的白日梦,咕嘟咕嘟又起锅冒了泡……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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